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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電視劇《追月逐花著》11月1日上映,主演向珍,主演全陣容公佈

追月逐花 著

定價:36。8元

內容介紹

向珍是一個被寄養在富貴人家,連自己的生父都不知道的孤女,身如浮萍,一無所有。晉鵬年幼時為了保護向珍不被母親遷怒而設計讓她去了鄉下,不成想讓向珍誤會了許多年。等到向珍回到晉家,他的頻頻示好卻被向珍對他誤會更深,對他防備更深。向珍在開辦秀坊時,晉鵬對與她走得較近的男子醋意大發,逼迫向珍與他訂婚,對她呵護備至。向珍繡坊開張之後,因她善用經營之道,生意興隆,也因此引來了很多麻煩,晉鵬一一幫她化解,兩人在解決這些麻煩時也瞭解了彼此的心意,解開了誤會。

虎口為居

春天。

路邊兩排花樹蔥鬱,香氣隨著清風撫上人的臉頰,就像一隻燻過香的手輕輕地給人撓癢癢。

引路的丫鬟、抬轎的轎伕,都眯著眼享受這份香氣,坐在轎子裡的向珍也能隱約感到香氣穿過轎簾的縫隙,若有若無地飄進她的鼻孔。

真是美好啊!向珍深深地吸了口香氣。美好得幾乎能讓她忘記自己即將走進的悲運。

她的身份比較特殊。人們都把她當作本地首富晉雲的女兒看待,但她實際上和他沒有血緣。她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他在她兩歲的時候,便拋棄她們母女而去了。她的媽媽向美,為了生計,到晉家當傭人,結果被晉雲看中,成了晉雲的妾,但也只是事實上的妾,並沒有名分——在晉雲的正妻死後,向美便和晉雲像夫妻一樣在一起生活,府裡的人都喊她夫人。但實際上,晉雲不僅沒有舉行娶妻的儀式,連娶妾的儀式都沒有,如要細論,她並沒有任何名分,只算個女管家——她和晉雲在一起之前便是女管家。母親都是如此,女兒更沒有名分了。

晉雲連娶妾的儀式都沒舉行,並不是他薄情寡義。晉雲的妻子在死前,就覺出晉雲對向美有意思,嚥氣之前抓著晉雲的胳膊,直勾勾地盯著他,逼他答應在她死後,終生都不要把向美娶進門。晉雲被逼無奈,只有答應了。不過,對死者的承諾,總是容易打破的,畢竟陰陽兩隔。而晉雲就是不願打破這個承諾,旁人覺得晉雲是對亡妻重情重義,而向珍卻懷疑,這事是晉鵬導致的。

一想起晉鵬,向珍就感到了一股怒意——這怒意穿越歲月而來,直到今天,依然熾烈。她摸了摸自己的額角,當年被晉鵬用木屐砸到的地方,似乎還在隱隱作痛。晉鵬是晉雲的獨生子。她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孩提時。他當真有副好相貌,就像個娃娃一樣,再華貴的衣服和珠寶穿戴到他身上,都讓人覺得是他讓衣飾顯得華貴,而非“人靠衣裝”。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男孩,脾氣卻十分乖戾。在他生母死前,他對向珍母女的態度還猶可——只是不冷不熱,並沒有打罵侮辱,但在他生母死後,不知道是不是繼承了他生母對向珍母女的仇恨,開始處處針對向珍母女。然而他畢竟是個小孩子,無法對向美做什麼,便集中火力欺負向珍,對她非打即罵。很重的木屐,拿起來就往她頭上扔。有一次向美沒有躲過去,被木屐砸中了額角,淤腫了好大一塊。

向美很是心痛也很是害怕,覺得不能讓向珍繼續在晉府住了,只有央求晉家的一個遠親,狄老姨幫忙撫養向珍。狄老姨是個很慈祥的老太太,膝下無孩,很樂意撫養向珍。於是向美便把向珍送到狄老姨家。向珍就這樣被迫和媽媽分開了。晉鵬不僅欺負她,還逼得她和母親分開,她非常恨他。

三年前,向美得了急病,死了。向珍回去奔喪,萬幸晉鵬此時在外經商。如果他在,不知道還會不會打罵侮辱她——晉鵬大她三歲,那時已經十八歲,並且已經娶了妻子,但是她不認為他會因為長大成人就改好,向珍對他依然充滿忌憚。

向珍本來的願望,是在狄老姨死前能找到個好人家,嫁了。然而她的身份十分特殊,說是晉鵬的女兒,其實沒有名分,連油瓶女兒都算不上。現在的好人家,都把身份放在第一位。因此饒是她端莊美麗,知書達理,依然無人問津。

她這一拖,就拖到了十八歲。狄老姨也衰老而死。她不得已,再回到晉府居住。看起來晉雲對她十分疼愛,還沒等她回到晉府,就給她撥了個丫鬟使用,據說還是十里挑一的清俊人兒——就是在前面領路的臘梅。臘梅這個人,機靈聰慧,善觀臉色,果然與其他人不同。然而向珍卻寧願她是個單純的女孩子。因為聰明人很容易心懷異志,而且難以籠絡。向珍覺得臘梅就是如此。撥這麼一個機靈人給她,對她反而是負擔。

不過,撥出色的人給她使喚,確能證明晉雲對她疼愛之心不假。但不管晉雲對她多麼疼愛,她都對他沒有任何仰仗之心。無論如何,他不是自己的親父,對她的疼愛,也只是因為她死去母親的影子而已。不敢對晉雲有絲毫仰仗,這就讓她的心更加被對晉鵬的恐懼佔據,聽說晉鵬一年前死了妻子,現在心情應該很不好。老實說,向珍覺得像他那樣的“壞人”,死十個妻子都很正常。不過,一個大壞人,又死了老婆,待人會有多壞,可想而知。向珍想著這件事,忌憚之意漲滿了整個心田,簡直要從喉嚨裡溢位來。

晉府到了,和記憶裡大不相同。聽說晉家近年來經營有道,又大大地發了幾次,宅子幾次擴建,比之前的大了幾倍。臘梅在前面引路,一路引她來到了上房,拜見晉雲。晉雲是個矮胖的中年人,年輕時很是清俊,但現在發福發得厲害,所有的清俊都被肥肉擠沒了。

向珍對他行禮,禮數週全。晉雲十分高興,高興得眼睛裡含著淚花,雙手把她扶起來。見老爺對她如此抬舉,家裡的丫鬟婆子管家趕緊圍上來,小姐長小姐短地阿諛奉承。向珍卻絲毫不為所動。因為她知道這都是假的。

忽然,門簾一掀,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這個男人難以言喻的俊秀,用玉樹臨風來形容他似乎都辱沒了他。

屋子裡頓時靜了下來。向珍只朝他看了一眼,便認出他是誰了——就是晉鵬。小時候的模樣隱約還在。

晉雲似乎沒有料到晉鵬此時在家,尷尬地呆愣一下。之後便對晉鵬說“見過你妹妹”。向珍趕緊向他行禮,晉鵬上前一步,作出也要扶起她的姿態,向珍卻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款款地站直了。

這意味著什麼,晉鵬明白。他並沒有發怒,眼中反而漫起一股笑意,他把笑意含在眼睛裡,還是對向珍柔聲說了句“妹妹免禮”。

向珍心頭一亂——不知為什麼,晉鵬的語音在她聽來有種別樣的意味,朝他抬眼一看,發現他正不動聲色地盯著她。她心頭一熱,接著竟詭異地心悸起來——她被他一看,竟然有了種超級怪異的感覺,就像已經被他擁入了懷中……這是怎麼回事?

她不敢再看晉鵬,從此就只敢低著頭——還好大家閨秀講究的就是“啞跛傻”,她這樣反而正好。而晉鵬之後也沒有什麼異常的言行,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向珍的心悸這才慢慢地平復下來,並且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的感覺出了異常。

晉雲把她安排在上房居住,裝潢品級僅次於他和晉鵬。他並沒有提給向珍找人家的事情,看來是想留她在晉府“多享幾年福”。向珍其實也不急於盼嫁。嫁人只是她擺脫尷尬身份、獲得幸福的途徑之一。說真的,這條途徑到底是否真能讓她“向上走”卻是未知數。如果所託非人,過得肯定還不如現在。只是她之前沒有其他機會,只有期盼這條道。而現在,她看到了新的機會。

向珍除了知書達理、端莊美貌外,還有一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女紅功夫一流,尤其是刺繡的功夫。向珍知道自己的日子其實朝不保夕,所以日夜苦練女紅功夫——現世的女孩子,要想坐在家裡還能自強自立,只有靠女紅功夫。她夢想著憑自己的女紅功夫,開一家繡坊——現在有不少繡坊,也有不少賺錢的,教人刺繡,販賣繡品,以此安身立命。但是,這樣的夢想,如果沒錢,永遠都實現不了。

在狄老姨家的時候,因為狄老姨家沒什麼錢,只能供應她吃穿,每月根本沒有月錢。她統共也就只有幾件綢緞衣服,只能出門應酬的時候穿,她在家的時候,只穿普通的細布衣服。首飾也就只有一副鍍金耳環,一根銀簪和一根鎏金的簪子,一對銀鐲兒,兩個銀質的戒指,一個鑲嵌綠玉,一個光面。也都是主要在出門應酬的時候戴,要是少了一件,大人都要問的。在這種情況下,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她存不了什麼私房錢。但進了晉府,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一進晉府,帳房管事的就笑著把她的第一個月的月錢送到了她的房裡。晉府的小姐,按照舊例,是一個月二兩銀子。在富貴人眼裡,這二兩銀子並不算什麼,但實際上可算是一筆不小的錢。要知道,現在的耕牛,最貴也不過十兩銀子。一般人住的瓦房,頂好的一間,說不定還賣不到十兩銀子。而服侍她的這些丫環使女,很多人的身價銀子還不到五兩銀子。光是這月錢,存起來不花,一年下來,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另外,她剛在房裡坐定,管家婆就給她送來了一整套純金鑲嵌珠寶的頭面,還有耳環、手鐲、戒指、項圈,全是純金鑲嵌珠寶的。

她拿起這個,又拿起那個,放在手裡細細摩挲。看來晉府真是個地縫裡都會有二兩金末的地方。在這裡找機會撈私房錢,應該不難吧?

她已經反覆測算過,要開一個繡坊,現在五十兩銀子就可以開了,普通的上下兩層小樓外加一個院子,買下來至多要三十五兩銀子。然後,僱四個家奴院工,每個月五錢銀子就足夠,再採辦綢緞、布匹針線。然後召集附近繡女——對繡工高超者直接聘用,對繡工不濟者,她可以教授她們繡工,收取師資,或者讓她們學成之後在繡坊工作抵償師資。對於在家中自己刺繡,有大量繡品成品卻沒有穩定的銷售渠道者,繡坊可以為她們代賣,收取一定的佣金。

繡技高超卻賣不出繡品、或者沒法把繡品賣上價的女人,現在有不少。時下的女子,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誰有人脈幫她們賣貨,誰又敢上集市自己叫賣——集市上也沒有真正的買主。只有大戶人家的小姐太太,願意細品繡品的繡工,再出以高價。而這些刺繡的女子,誰能上高門大戶裡賣貨呢?因此這些女子,要麼是託自家的男人或者是街坊,把繡品胡亂拿到街上賣了了事,值十個大錢的東西,頂多只能賣兩個大錢。要麼是託那些可以出入高門大戶的三姑六婆代她們賣貨。這些三姑六婆都是人精,心也很黑,東西賣了十個錢,能給刺繡的女子一個錢,就算不錯了。

向珍的一個師父便是如此。狄老姨家裡有相鄰的兩個小院,因為她家資微薄,便把大的院子留給自家人住,小的租出去收取錢財。在她十三歲的時候,曾有一戶租戶在狄老姨的院子裡租住了一年。這家的主婦繡品高超,不管是繡的荷包還是鞋子,在向珍的眼中都是人間至品。因為這家人多是女眷,男丁也極老實,向珍便時常請這位主婦過去教她刺繡。她至今記得這家主婦繡的蝴蝶,栩栩如生,總是似乎下一刻就可以飛起來。向珍學了一年,都只學到她八分的手藝。然而即便這位主婦繡工如此超群,也只能為自家人的衣飾添彩增色,他家丈夫在家用拮据的時候還對她發無名火,說她只會在家裡吃閒飯。向珍每每憶起,總覺得不平。可惜這家人只租住了一年便搬走了,之後不知所蹤。如果這主婦還在,她之後開繡坊的時候,也可讓她作個臂膀。

向珍在晉府住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早上,叫臘梅帶她出門看看。她對臘梅說是自己已經多年沒看過這裡的集市,想看看有什麼變化。實際上是想看看哪裡可以開辦繡坊,順便也打聽打聽這裡有沒有什麼手藝聞名的繡女。

這裡的集市果然熱鬧,賣東西的店一家挨著一家,賣雜貨的小攤幾乎可以連起來,買東西的行人摩肩接踵。向珍邊走邊看,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晉家的銀樓旁邊。晉家在城裡有好幾家銀樓和珠寶行,這家是規模最大的,開在紫石大街——紫石大街是城裡最繁華的街道。不過,在這裡,這家銀樓不是一家獨大,在街的另一面,還有一家銀樓,是另一富商李萬石家的,兩家時常打對臺。

向珍先進晉家的銀樓看了看。晉家的銀樓裡大多是黃金飾品,式樣華貴、份量極足,黃色成色極好,黃豔豔的宛如火焰一般。而李家的銀樓——向珍還沒走進李家的銀樓,就注意到牆角有個夥計在歇息,一邊用葫蘆喝著酒,一邊吃懷裡用荷葉包著的滷牛肉,指天畫地地跟旁邊擺攤的老頭兒閒扯。

只聽他說道:“我們掌櫃的來這一手,對面那晉家的銀樓,肯定完蛋了。”

向珍一凜,趕緊凝神細聽。

“我們家的銀樓,從京城聘來了幾個首飾師傅。”那夥計繼續說,“他們會那種……掐絲手藝。”

“掐絲手藝?”擺攤的老頭顯然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向珍知道。掐絲,就是把金銀溶化,掐出絲來,按照墨樣花紋,編織粘焊,做成首飾。掐絲工藝費時耗力,並要求匠人有極高的技巧,因此掐絲首飾十分昂貴,一兩重的掐絲首飾,往往需要十兩黃金才能買到。且會掐絲技術的匠人十分稀少,李家竟然聘來了這樣的匠人,向珍聽了頗感震動。

“現在啊,那種又大又重的金首飾已經過時了。”那夥計咧著嘴笑著,又灌了一口酒,“京城的那些大富之家,尤其是為官作宰的人家,都厭金玉。”

“厭金玉?”擺攤的老頭兒是個如假包換的土包子。

“是啊!”那夥計下巴一揚,驕傲地說道,就像他是見多識廣的人一樣,“就是討厭大塊的金子和玉石!”

“那他們戴什麼啊?”

“戴什麼?就戴那種特別細巧的金絲編成的首飾,上面鑲著金剛子……你知道什麼叫金剛子嗎?就是一種透明的寶石,特別硬特別亮,放在太陽底下,亮得都刺眼!”那夥計又往嘴裡塞了一片肉,鄙夷而又幸災樂禍地看了看對面晉家的銀樓,“這是京城的新風尚!到了我們這裡,肯定也能大殺四方了。太太小姐們,誰不喜歡細巧精緻的首飾啊?晉家那笨重的大金首飾,很快就沒人會買了!”

向珍全都聽在耳朵裡,暗暗地抿緊了嘴。她進李家的銀樓看了看,櫃檯裡果然擺了好些掐絲的金飾,都是細巧高雅。她皺緊眉頭,帶著臘梅徑直回了家。她思忖著自己是否要就此事向晉雲進言。她現在吃穿全都依靠晉家,她自然也有責任幫助晉雲做生意。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的進言有效,晉雲一開心,說不定會重重地賞她。

但是,她對做生意也不是如何懂,再說她只來了三天,現在就對晉家的生意加以過問的話,說不定會顯得鋒芒過露,惹人挑眼。

一直到吃午飯的時候,向珍還沒有下定決心。按照晉府的慣例,主子們都是各自在自家的房中吃飯。但是晉雲疼愛向珍,今天便喊她去和自己一起吃飯。向珍趕緊前去,接著晉鵬也來了。本來父子一起吃飯是很平常的事情,晉雲竟然有些許詫異的樣子,看來晉鵬並不常和晉雲一起吃飯。向珍心裡“咯噔”一下:難不成今天晉鵬是“特地”過來的?是為了什麼?難不成為了她?

如雷轟電掣般,向珍想起之前被他看了一眼就似乎被他擁入懷中的感覺,臉不由自主地紅了,趕緊假裝用帕子擦臉,遮掩過去。

然而晉鵬吃飯時卻極規矩,不朝她多看一眼,也不對她多說一句話,更沒有替她夾菜和給她遞手巾之類的肉麻舉動。向珍稍稍放心了一些。此時她才注意到,晉鵬的餐桌禮儀是極高的,拿筷子的姿勢也十分好看。向珍順帶還注意了一下他的手,只見他十指修長,手背白皙,只在右手中指上戴了一個白銀鑲翠的戒指,絲毫沒有男人戴戒指的俗氣之感。

他們吃著吃著,銀樓——就是向珍看過的銀樓的老闆娘晉美春突然來拜見。她之前是晉家的家生奴才,長大後許配給了銀樓的老闆。這老闆晉家柱本來也是晉家的家生奴才。他們夫妻後來雖然出去獨當一面,但依舊按照在家時的習慣,喊晉云為老爺,喊晉鵬為少爺,而不是像其他掌櫃那樣喊晉云為東家,喊晉鵬為少東家。

晉雲對晉美春印象極好,一聽她來拜,就讓她進來,讓她在下面小几旁坐著,就從桌子上揀了幾碗菜給她,還賞給她一壺酒。

晉美春謝了賞,卻沒有動筷子,恭恭敬敬地站起來,猶豫了半天才說:“老爺、少爺,奴才進天來……其實是有事,想向老爺和少爺稟報。”

“什麼事?”晉雲覺得此事可能非同小可,便放下筷子。

“老爺,是這樣的……”晉美春便把向珍所知之事也說了一遍,之後說,“老爺,我們家的銀樓,是不是也要把首飾的款式,革新一下……”

晉雲皺眉凝思。向珍雖然知道此時不便開口,但還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態。晉鵬發現了,斜著眼朝她看了一看。向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朝他一瞥,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了個正著,頓時感到他目光中像有灼熱的針尖般的東西直戳到她眼中,趕緊低下頭來,心頓時也狂跳起來。

晉雲想了一會兒,未置可否,問晉鵬怎麼看。晉鵬朝晉美春掃了一眼,深不可測地淺笑了一下:“我覺得,我們沒必要革新。”

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晉鵬知道他們要問,卻沒有著急說話,而是從桌上盤中夾了一片青筍,放進嘴裡,慢慢地嚼爛嚥下,才開口說話:“京城的人,多因橫財而富,自然對金飾亂挑亂撿。而我們這裡的人,大多還是靠勤懇幹活賺辛苦錢,購買金飾,不僅是把它們拿來裝飾,還把它們當成一種財產。”說著看向晉美春,眼中滿是笑意,“我曾經到銀樓看過,有位婆婆給媳婦買首飾,第一是看首飾的重量。她先選定一個一錢的戒指,媳婦的嘴噘著,簡直能掛油瓶了。後來見婆婆選了一個三錢的大戒指,這才笑逐顏開。所以,就算李家的金飾再怎麼精緻細巧,但是輕飄飄的,是入不了我們這裡的人的眼的。再說,”說到這裡他微微頓了一頓。“時下婦女穿戴的風尚,都是由身份尊貴的人引領。本縣的程大人很快便要卸任,到別處作官,繼任的胡大人的夫人對華貴沉重的金飾尤為喜愛。等她來了,必然會再度引發佩戴沉重金飾的風潮,我家的金飾正好對上。”

他這一席話,說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向珍則還有些詫異。說真的,因為他小時候的乖戾,她一直把他設定為一個不學無術的兇蠻惡少,沒想到他對經商之道竟有自己的一番理論。不過,她暗暗地在心裡和他唱反調。他理論雖然說得精彩,但形式是否按他所說的發展,還是未知之數。說不定他只是作了一番精彩的紙上談兵而已。

黑雲壓簷,涼風驟起,看來要下雨了。向珍在自己房間裡坐著,思忖著自己如何才能探知金飾市場的情況,驗證晉鵬的說法。就在這時,臘梅拿來一整套綢緞衣服。

“哎呀,爹爹怎麼又給我送衣服……”向珍趕緊接了過來。

“不。”臘梅的眼中似有笑意,“這是少爺命人送來的。”

向珍一驚,頓時感到手中綢緞咬人。但是,又不能讓臘梅看出來,只能佯裝無感地開啟衣服包袱。這裡有一襲淡粉繡花袍子,一條雨後天晴色百褶裙兒,一件秋香色銀絲繡邊衫兒,一件霞影色小襖兒,上面的扣子都是用銀絲裹纏著螺鈿做的,還有襯裙襯褲等物。向珍翻著翻著,忽然看到了兩件東西,唬得她差點把東西都扔了。

這裡面還有一個繡著鴛鴦戲水、蓮花並蒂的大紅肚兜,還有白綢的短褲。這是貼身的內衣。無論如何,身為兄長,送妹妹內衣總有些異常,更何況他和她並沒有血緣,這內衣,還有鴛鴦戲水和蓮花並蒂這種疑似……有定情之意的東西?

向珍頓時感到心頭一陣抽搐,就像身體被人用手飛快地摸過,幾乎要把內衣扔了。但斜眼瞥見臘梅正睜著滴溜的大眼朝她看,趕緊把心悸壓下去,若無其事地將衣服收了起來。

向珍對晉家銀樓的銷量留了心。她是小姐,不能天天出去檢視,只有拜託臘梅時常幫她出去望望。臘梅會不會覺得奇怪,胡亂說嘴構陷她?不怕。向珍看到臘梅對她剛拿到手的碧玉鐲兒感興趣,二話沒說就送給她了。臘梅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麼做才會有甜頭。

臘梅走了。在她房中,還有幾個伺候她的小丫頭,多做粗活。平時她也不想讓她們近前。因為她們看起來都有些粗蠢。對於粗蠢之輩,你就算給她們好處,她們也會做出愚笨不測之事。

這些小丫頭正在房裡抹桌掃地,洗碗燒水,麻雀般嘰嘰喳喳聊個不停。向珍注意到她們的鬢邊都插著新開的花朵,心頭一動,忍不住也想去花園裡摘幾朵,卻又不敢去。小姐自己跑到花園裡摘花,會讓人覺得不顧體面嗎?她現在在晉家,真是多動一下指頭都要想個半天。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悵然。其實,在狄老姨家住著的時候,她似乎有個關注者。這個人從來沒有現過身,但似乎一直在暗處關懷、注視著她。她還記得,在她十四歲那年,狄老姨家家中拮据,但是狄老姨好面子,不願意去晉府要錢補貼家用,所以只有從平日的用度裡摳錢。因此狄老姨家就如庵堂寺院般天天吃素,連油也少放。而向珍那時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到晚見不到油葷,餓得雙眼發花。然而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房間的窗臺上放了一個瓷碗,裡面放著四個熱氣騰騰的肉包子。

向珍看到肉包子後,先嚥了一口口水。但是怕這種送上門來的美食裡有詐,比如說被下了藥或是別的,就喚來家中的黑狗,讓它先吃了一個。黑狗很快便吃掉了一個肉包子,舔著嘴唇,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於是向珍這才狼吞虎嚥地把剩下的已經半涼的三個肉包子吃了。在她吃肉包子的時候,隱約看到遠處有個人影。在她定睛想把這個人看看清楚的時候,那個人卻不見了。

這應該是有些恐怖的。但是向珍心裡並沒有感到害怕,反而感到一股淡淡的溫暖。之後,這個人時常來給她送東西。時興的水果、吃食、布匹,還有新摘下來的花卉。這個人甚至對她的生活觀察入微,在她的鞋子穿綻的時候,會在她的窗臺上,悄悄放上一雙用油紙包好的新鞋子。而且這鞋子和她的舊鞋子式樣、顏色一模一樣,是為了防止她穿上新鞋後被狄老姨發現,遭到查問。有這麼一個藏在暗處的關懷者,向珍的心裡滿是幸福。他給她的,不僅只有關懷,還有勇氣。他讓她覺得,她在這個世上還有個堅強的後盾,她不是孤身一人面對這個冷漠的人世。然而令她意外、傷心和惘然的是,在兩年前——準確地說是兩年零三個月前,這個關懷者,忽然再也不出現了。

向珍走到迴廊的欄杆邊,吸著從花園裡飄來的香氣。忽然,她發現在欄杆和柱子的相接處,放著一個用青竹編成的小籃。在籃子裡,有各色美麗的花卉,都是新摘下來的。向珍腦中一暈,恍惚竟覺著是不是那個“暗中的關懷者”又來了。然而理智卻告訴她,晉家是高門大戶,關懷者是潛不進來的。

想到這個後,她陡然打了個激靈,覺得自己的腦海就像被涼水洗過,十分清明。她朝花枝之間看,結果看到了一雙眼睛。這雙眼睛她再熟悉不過,一看到它們就感到心裡被燙到了。

是晉鵬。

向珍趕緊猛地退後幾步,躲進自己的房間。在她逃進自己的房間後,隱約聽到了幾聲嬉笑聲。她衝進門裡後趕緊把門拴上,還覺得不夠,又找出一把收起的傘,將傘當頂門棍使,把門牢牢地頂住。之後她坐到桌邊,拿起茶碗,茶碗卻是空的——她可不是想喝茶,而是怕晉鵬會破門而入。如果他破門而入了,她好拿這個茶碗砸他。

還好晉鵬沒有破門而入。向珍坐了一會兒,理智漸漸迴歸,這才意識到自己驚慌過度了——這裡畢竟是高門大戶,晉鵬還是這家的少爺,二號人物。他無論如何都會顧及臉面。再說,他會對她那麼渴望嗎?

向珍感到心頭一震,不由自主地咬緊了嘴唇。她不知道。但是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絕對有佔有之意,而且還挺迫切。想到這裡,她除了驚恐擔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小時候欺負你、把你趕離這個家的那個人,現在卻看上了你,急吼吼地想要你,這是什麼感覺?

就在這時,門外“啪”的一響。是粗使的小丫頭掃到了這邊的迴廊,掃帚疙瘩碰到了欄杆。向珍如夢方醒,趕緊把傘撤開,然後把門閂拉開,把門稍稍地往裡拉一拉,搞成虛掩著的狀態,然後若無其事地坐到桌邊,倒了一杯茶來品。

向珍不能讓丫鬟們見怪。她喝了幾口茶,心裡漸漸地冷靜下來。沒什麼可緊張的。晉家是高門大戶,禮數厲害,又處處是眼睛。晉鵬不敢作出什麼太出格的舉動。只要她小心不犯在他手裡,就沒有關係。相信他對她有慾望也只是一時興起,等過段時日,他的興趣就會轉往別處了。

過了不多會兒,臘梅回來了。向珍趕緊給她倒了一杯茶——使小意兒她還是會的。臘梅受寵若驚,趕緊把茶碗接過來,站著喝完了這杯茶。

之後,她用帕子擦了擦嘴,朝四周看了看,確認無他人在側後才低聲對向珍說:“小姐,我去咱們家紫石街上的銀樓看了,這兩天,生意很淡,金首飾沒賣出幾件。賣出去的多是些銀首飾,都是小戶人家給孩子過週歲啊,娶媳婦啊,給老人家賀壽之類的。”

向珍心頭一沉,卻也莫名地有些快慰,又問臘梅:“那李家銀樓的情況呢。”

“嘿嘿。”臘梅忽然咧開嘴笑了,“李家銀樓那邊,據說掐絲的金飾是一件都沒賣出。”

嗯?向珍一驚,接著感到迷惑。這麼說,晉鵬的說法沒錯?可是晉家自己的生意也不好啊。到底以後會怎樣?

因為昨日被晉鵬嚇到,向珍一連兩天都是在自己房中悶坐。因為悶坐,就忍不住研究起晉家的吃穿用度起來。晉家的食物供給是按分例來的。她每日都能把菜,尤其是肉菜吃得一塊不剩。這倒不是她貪吃,也不是她刻意節儉,而是每天都能剛剛巧巧吃完。她留意了一下,發現是因為兩個原因。一是碗碟的大小正好,二是碗盤裡的菜餚全是鮮肥的部分,沒有什麼不順口的邊角料兒。她覺得這個細節值得留意,便問臘梅。

臘梅果然是乖覺人兒,懂她所問之意,回答得也十分清楚。原來,之前晉家的廚房給人供菜,都是拿大菜盆大菜盤。若是給主子和管事的們(上等奴僕)供雞,就把整隻雞都剁碎了裝盆,雞腿、胸脯之類的好部位有,雞爪子、雞後背之類的邊角料兒也有。供應其他肉食時候也是一股腦地都呈上去。這些人每次都是把順口的部分吃了,邊角料都剩了下來。剩下的東西有時被奴僕們吃了,有時就被扔了。而一般奴僕們的例菜中帶葷的多是些葷素兼半的菜,大部分時候是蔬菜炒肉丁肉片兒。這些葷腥往往另賣。而蔬菜方面,不管是主子奴僕,用的也都是大的碗盤,菜時常有剩。

等到晉鵬能管事的時候,斷然說此法不可繼續。說這樣每天都會造成浪費,小的浪費如果不遏制,就算金山也能被浪費掉,而且自己還意識不到。他先叫廚房的人把盛菜的碗碟換成小的,把肉食細分,把較好的部分供給主子和管事的們,把剩下的留給一般奴僕配菜。這樣可以讓奴僕吃得更好,但實際上省去了一份給奴僕們另賣葷腥的錢。大家的菜餚都用小碗小碟盛,自然也不會吃剩什麼。晉鵬這不改革不要緊,一改革,一年就從廚房裡省下不少銀子。連晉雲都對他豎大拇指。

向珍靜靜地聽著,竟然有些心驚。沒想到晉鵬還是這麼一個精細人兒,如此懂得開源節流。這裡有這麼一個精細人管事,她要從這裡找機會撈私房錢,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向珍吃完飯後覺得心裡悶,就登上繡樓看風景。站著這裡往左看,就能看到後花園。後花園的院牆就在繡樓樓角不遠處。

向珍聞到後花園裡花香陣陣,忍不住朝花園裡看去。結果正好看見那邊站著一個人。這個人長身玉立,正朝她這邊張望。而這個人,竟然又是晉鵬。

向珍心頭一緊,一時間只想退後一步把窗戶關上,但又怕這樣顯得反應過度,便僵在了那裡。

只見晉鵬的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只顯得他那張俊臉難描難畫。他看著向珍,從懷裡掏出一塊絲帕。這塊絲帕是藕色的,上面繡著梅花,帕子的邊緣還用金線滾了邊,亮閃閃的。向珍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天穿著正是藕色的衣服,而她來的那天,好像穿的也是藕色的衣服……她喜歡藕色,他已經發現了?

晉鵬注意到了她臉上掠過的慌亂,邪魅地笑了笑。把絲帕碰到唇邊輕吻,同時把絲帕在臉上輕輕地磨蹭,就像是在輕吻輕蹭什麼人的肌膚一樣。

向珍感到脖子和臉一陣麻癢,接著便感到渾身都不舒服——簡直要從骨頭裡癢出來一樣,她再也不顧自己會不會顯得反應過度,“砰”地一聲把窗戶關上了。之後她不敢再開窗戶,為了穩定心神,拿出繡了一半觀音像的錦緞出來繼續繡,手卻不停地顫抖,不僅找不到準頭,甚至連針都捻不住。

因為晉鵬做了這件事,向珍幾乎不敢出繡樓了。但是本縣新任知縣胡大人已來上任,晉家大擺宴席,請知縣及夫人前來赴宴。這和恭送程大人離任時擺的離別宴可不一樣,排場一定要搞很大。這天本縣名士仕女雲集,向珍作為晉雲的“女兒”,自然也要穿戴齊整出來會見各位女眷,自然也會和晉鵬碰面。出於她意料的是,今天晉鵬竟然目不斜視,根本就不看她。不僅好像之前的事情全沒發生,還好像他之前從來沒有看上過她一樣。向珍先是感到輕鬆,然後感到迷惑,接著便是一種難以言語的羞辱之感——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胡大人是個清瘦的中年人,兩撇朝天眉顯出官家氣象,一撮鼠須卻顯得有些猥瑣。而知縣夫人卻是個胖子,無論是站是坐,都如一口大鐘——有人倒說這種身材旺夫運。不過知縣夫人雖然胖,卻是眉目分明,雖然臉若銀盆,依然讓人覺得她面容清秀有神。向珍仔細看她,果然發現她喜歡戴大而氣派的金飾,除了一朵大紅絨花外,滿頭黃烘烘的都是金飾,底下更是罩著金絲髻子。

向珍在心裡暗笑,心想這位知縣夫人真是戴得動的都戴上。她甚至懷疑知縣夫人在髮髻裡是不是裹藏了東西,能固定所有的金飾都不往下掉。其他的仕女夫人也都在注意知縣夫人的髮飾,怯怯地議論著,滿眼熱力,想來也都是稱道之意思。有人甚至出神地偷偷注視著知縣夫人的髮飾。向珍知道她們一定是想要記住知縣夫人的首飾樣式,回去按樣採買或者按樣打造,又不由得暗暗心驚。看來晉鵬對她們所料不差。他竟然這麼懂這些貴婦人的心理,簡直像能未卜先知一樣。

之後晉家銀樓果然顧客盈門。賣得最好的,是和知縣夫人所戴首飾相近的首飾。其中有款梳背兒,和知縣夫人當日戴在腦後的梳背兒十分相近,一隻張開翅膀的大金蝴蝶,一雙眼睛是一對紅寶石,兩根翹出去的鬚子末尾是兩顆綠寶石,每片翅膀則上下排列著四顆珍珠。翅膀厚,鬚子粗,給人的感覺十分的豪闊華貴。這款梳背兒供不應求,買它的人幾乎要把門檻踩塌了。向珍記得知縣夫人所戴的蝴蝶梳背兒上,在蝴蝶的尾巴上還綴了一顆珍珠。不過能把這款和那款做得如此相近,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難不成晉鵬也偷偷記下了知縣夫人髮飾的式樣?不能啊,他是男人,按照男女不同席的規矩,是不能多和知縣夫人接觸的,連躲在知縣夫人身邊出現也不行。這是怎麼回事兒?

向珍託臘梅打聽了一下。打聽到的訊息讓她又驚詫又好笑。原來晉鵬先問家裡的丫鬟,誰會摹畫。有個丫鬟父親是畫工,她會摹畫。問出她來之後,便把她派到知縣夫人那一桌,名義上是和其他丫鬟一起傳菜送湯,端茶遞酒,其實真正的任務是觀察知縣夫人的飾品,一有空就藏起來摹畫出來。丫鬟畫出的圖樣,自然和實物一點不差,但是晉鵬特意減少些元素——如果滿街婦人戴的飾物都和知縣夫人一模一樣,那不就不能凸顯知縣夫人為一縣女尊,獨一無二了嗎。知縣夫人如果肚腸小些,難免不會對賣這些飾物的晉家有所不滿。向珍聽到這個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裡叫好,心裡的悸動卻也更強了。晉鵬竟然是個這麼有心機有能耐的人?

知縣夫人果然成功引領了本縣的首飾潮流。晉家銀樓大賺特賺。而李家銀樓那“曲高和寡”的掐絲首飾根本賣不出去,只有默默地把它們從櫃檯中撤下去,令人再造粗大沉重的金飾。但他們的工匠不如晉家的工匠手熟,做出的金飾不如晉家的美觀,因此銷路依然不濟。經過這一系列事情,李家的銀樓關門大吉。李家據說也因此大傷元氣。

這下晉鵬的人望不僅在晉家和晉家的親友圈裡大漲,在縣城遠近的商界裡也是一樣,有很多人慕名而來,和他談生意。向珍之後又在家中遇見過他幾次,他對她的態度竟變得平常,一眼都不朝她多看。向珍心裡暗暗納罕,不知道是真如她之前所想,還是因為晉家是高門大戶,他在有人矚目的時候不敢造次,於是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做生意上,對她的那份邪勁兒已經過了。疑惑必生憂慮,憂慮必生憤懣,向珍對他的憤恨又加了幾分,格外不想再看到他。

這日縣城裡逢集。向珍想出去看看,臘梅現在越來越可心兒,跟她說,晉府有一座角門,十分僻靜,從那裡出入,幾乎不會被人看見。守門的只是個傻老婆子,只要給她幾個大錢,購買一壺酒,她就會對她們所做的任何事視而不見。

向珍賞了那老婆子整整一吊錢。那老婆子激動萬分地收了,毫不掩飾地說,以後,在她這輩子裡,不管向珍在她眼前做什麼,她一律都當作看不見。向珍哭笑不得,和臘梅放心地去了市集。

市集上好熱鬧。賣什麼的都有。向珍仔細地打量著每個攤子——每逢市集的時候,鄉下的女人往往也會託人到集上售賣自己的手藝。今天有很多攤子邊上都放有繡品,只可惜都不出色。有些人繡的花兒簡直像一團爛線纏出來的一樣。向珍十分失望,便不再注意攤子邊的繡品,開始專心遊玩起來。

她在專心地遊玩,臘梅也在專心地遊玩。既然兩人的心思都在玩上面,就不知不覺地走散了。發現自己和臘梅走散後,向珍絲毫沒有驚慌。反正路徑她都記得,之後自己走回去就是了。臘梅也一定會自己走回去的。她不慌不忙地在街上走著,用瀟灑而又閒適的目光看著街上的人和物。她現在孤身一人,反而格外感到舒適自如。

走著走著,她被一個少年吸引了目光。最先吸引她的目光的,是少年身上穿的袍子。這袍子是海藍色的,下襬上修著很多金魚。這些金魚身上金色的部分是用金線修成的,都是活靈活現,隨著他下襬的擺動,就像真地在水中游動一樣。向珍看著他的袍子,忍不住朝他走近了幾步,然後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他的側臉。

好俊的一張側臉啊,高挺的鼻樑,刀裁般的眉毛,如星星般閃爍的眼睛。這下向珍的注意力全被他的俊臉吸引了,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其實,平心而論,此人依然不如晉鵬長相俊美,但是不管晉鵬長得多麼俊美,向珍都寧願視而不見,心裡也一直否認這個事實。

少年在前面穿花拂柳,轉眼間便走出了很遠。向珍忽然意識到她已經遠離了人煙稠密之處,走到了偏僻之處——她現在身處一片竹林之中,身側是一條小溪,再往前走就是一片繁茂的樹林了。那少年還徑直往樹林走去。向珍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跟下去了,悵然地停住了腳步。之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實在荒唐,不由得羞得雙頰火燙。

她心想自己現在一定是雙頰暈紅,趕緊到溪邊照照。果然看到自己雙頰紅得宛如火燒雲一般,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她輕輕嘆了口氣,微微垂下眼簾,忽然看到水中倒影中多了一人。她本能地想要回頭看,卻沒有動彈。她的後頸已經僵住了。出現在她背後的這個人,是晉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