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跟大家分享一首詩，盛唐大詩人孟浩然的《歲暮歸南山》，又名《歸故園作》或《歸終南山》。

歲暮歸南山孟浩然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歲暮，歲末。南山，指詩人故鄉湖北襄陽的鹿門山，另一說指終南山。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別再給朝廷上書了，就讓我回到家鄉鹿門山的那間破房子吧。北闕，皇宮北面的門樓，借代朝廷。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我本來就沒什麼才華，難怪會被聖明的國君棄用；我年老多病，連老朋友也都開始疏遠我了。

這兩句詩寫盡了世態炎涼，明朝人周珽說它們是“不朽”之語，就算天地中發生了大火劫難，這兩句詩被熊熊火燒，也可以安然度過劫數而不改變。

你看，文化人就是厲害，夸人都誇得特有水平！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白髮早生，催人年華老去，春天來到，讓舊歲翻新。

青陽，指春天。戰國思想家屍佼，寫過一本書《屍子》，裡面說：“春為青陽，夏為朱明，秋為白藏，冬為玄英。”所以青陽、朱明、白藏、玄英，就成為四季的代稱。歲除：歲是一年，除即去，歲除就是一年過去了的意思。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我時常心懷憂愁，難以入睡；月照松林的夜晚，窗外一片空寂。

一個“虛”字，不經意洩露了詩人因仕途不順而產生的空虛失落之情，這是一種以景帶情、含蓄有味的高階手法。

關於這首詩，《新唐書》和《唐才子傳》都記載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王維有一段時間很得寵，經常在金鑾殿裡等皇帝召見。這種等待是很無聊的，有一天，他私下約好友孟浩然進來論詩，也不排除是想嘚瑟一下，讓孟浩然開開眼界的意思。

哪知道唐玄宗忽然駕到，孟浩然大吃一驚，連忙爬到床下，藏了起來。王維不敢欺君，就把事情報告給皇帝。

唐玄宗沒有責怪，反而高興地說：孟浩然？我素聞此人大名，卻從來沒見過他，出來吧！

孟浩然狼狽地從床底下爬了出來，皇帝問他：你帶作品來了嗎？孟浩然說沒有，玄宗又說：你最近寫過什麼詩，念來聽聽。

這個時候，命運已經向孟浩然伸出了橄欖枝，如果他夠醒目的話，就應該把那首寫給宰相張九齡的《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搬出來。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先來兩句氣勢磅礴的詩，把皇帝老兒震暈。如無意外，唐玄宗一定會豎起大拇指：“好詩，好詩，你不愧是名滿天下的大詩人！”

孟浩然趁著皇帝龍顏大悅，不失時機地接上後面兩句，明明白白表達想要做官的願望：“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我想要渡湖，卻苦於找不到船隻，在聖明時代閒居，又覺得愧對您這種千古明君啊。

唐玄宗一聽，喲，這老小子讚自己統治“聖明”，肯定更開心，說不定就會說：“有朕在，你何愁無舟楫呢？你也不用端居了，來為朝廷效力吧！”

但以上情節，純屬虛構。事實上，孟浩然不知搭錯了哪根線，他沒有搬出《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反而吟出了本詩《歲暮歸南山》——“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你看，這是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陰陽怪調的，完全就是欠扁的節奏啊！

果然，唐玄宗臉一下就黑了，說：“明明是你不求仕途，朕沒有嫌棄過你，你怎麼誣陷我呢？”

皇帝老兒貌似被惹毛了，隨後下旨，讓孟浩然迴歸山林。

就這樣，老孟被迫繼續隱居，本來是假隱的，這下可好，成一輩子真隱士了，還成了“奉旨歸隱”，永遠不得翻身。明明有橄欖枝遞到手邊，都被他自己親手推開了，常言道“情商太低，容易誤事”，此話真是一點不假啊！

明末清初有個文人叫做馮舒，他說《歲暮歸南山》是孟浩然的“一生失意之詩，千古得意之作”，從這首哀而不傷的名篇裡，我們分明看到了孟浩然的不通人情世故，也看到了他的坎坷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