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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如果你看懂阮小七的清醒,你就讀懂了水滸

97版《水滸傳》精雕細琢,成為傳世經典。其中有無數讓人印象深刻的鏡頭,但要說到最有意境的,當屬下面這個:

一望無垠的水面,碧波盪漾,水泊兩邊蘆葦叢生,水鳥橫飛,一副自然和諧的場面。這時,從蘆葦中駛出了一艘小船,船上站著一個艄公,駕駛著小船,悠然唱著歌:“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羅天網,烏龜王八罩裡邊,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求富貴不做官,梁山泊裡過一世,好吃好喝賽神仙。”

唱歌的,是瀟灑的“活閻羅”阮小七。

梁山108將裡,有許多瀟灑之人,比如公孫勝,在梁山泊平定淮西后,借伺候母親的理由,告別梁山,從此閒雲野鶴,浪蕩江湖;比如燕青,在擊敗方臘後,勸盧俊義功成身退,盧俊義不聽,燕青便留下書信,飄然而去;比如李俊,在征討方臘結束後,假裝中風,帶著童威和童猛,駕船出海,遠走他鄉。

這些瀟灑的好漢,都是因為不願受到朝廷的拘束,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從而急流勇退。

但還有一個人,卻是因為早早看破了梁山泊“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命運,所以始終極力反對招安,沒有隨波逐流,活出了自己的精彩。他便是阮小七。

“活閻羅”阮小七劇照

可以說,阮小七是整個梁山好漢中,最清醒最瀟灑的一個人,也是108將命運的見證者!正如金聖嘆所言:“《水滸傳》起於石碣,亦應終於石碣。”

看懂了阮小七的人生,也就才真正看懂了梁山泊為何最終以失敗告終。

阮小七是怎麼上梁山的

坊間常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些命運不濟之人——“逼上梁山”,意思便是說,梁山上的眾多好漢,大多數是被逼迫、脅迫著上了梁山的。

林沖劇照

其中,有被腐敗的朝廷逼上梁山的,比如林沖,在高衙內的威權下,林沖家破人亡,最終無可奈何落草為寇;有觸犯法律,被命運迫上梁山的,比如宋江、史進、楊志,都是出於俠義殺了人,無處可去,最終上山為寇;

還有一類,如盧俊義、秦明、朱仝、索超等人,則純粹是被梁山好漢們算計,挾裹上山的。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身不由己。他們原本是想當一個安安分分的順民的,結果被朝廷、生活和好友逼迫,成了下水道中的老鼠一樣,見不得光的“賊寇”。

這種落草的生活,絕非他們所願,他們並沒有和乾坤世界徹底決裂的想法,內心深處,多多少少還懷著一絲回到正常世界的願望;所以一有機會,他們就毫不猶豫投身到了朝廷的懷抱。

但阮小七和他們不同,阮小七不是被逼上梁山的,他是自願上梁山的。

在他加入“智取生辰綱”的隊伍、徹底落草之前,和吳用有這麼一段對話:

吳用勸他弟兄們吃了幾杯,又提起買魚事來,說道:“你這裡偌大一個去處,卻怎地沒了這等大魚?”……阮小七接著便道:“這個梁山泊去處,難說難言。如今泊子裡新有一夥強人佔了,不容打魚。”……

阮小五道:“他們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綢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我們弟兄三個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學得他們!”

吳用聽了,暗暗地歡喜道:“正好用計了。”

阮小七說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們只管打魚營生,學得他們過一日也好!”……阮小七又道:“若是有識我們的,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若能夠受用得一日,便死了開眉展眼。”

阮氏三兄弟

可見,從一開始,阮氏兄弟就很羨慕落草為寇的王倫等人,在阮小七看來,人生如白駒過隙,風風火火活一場,勝過平平淡淡過一生。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阮小七從來都不是被逼上梁山,他是主動加入梁山的!

這樣一來,他就和宋江為首,盧俊義、關勝、秦明、索超、董平等人為輔的“招安派”有些格格不入了,或者說,梁山之中,其實一直是奉行著兩條路線的,以宋江為首的投降派,和以阮小七、武松等人為首的反抗派。

這也為梁山的分裂,和最終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堅定的反抗派

梁山大聚義時,阮小七位居天罡,排名第三十一位。由於他本身便是晁蓋系的元老,梁山的創始人之一,所以在梁山,很有話語權。他和武松一樣,是梁山反抗派的核心人物。

來看看他上梁山前後,都是怎麼做的。

智取生辰綱時,阮小七其實就已經和朝廷徹底決裂,畢竟是徹底得罪了當朝第一紅人蔡京和其女婿梁中書。 後來設計全殲何濤一夥官兵時,阮小七唱了一首歌,基本表明了自己的心態:

“老爺生長石碣村,稟性生來要殺人。

先斬何濤巡檢首,京師獻與趙王君。”

上梁山後,阮小七的一系列作為,也斷絕了自己和朝廷和解的可能,無論是後來擊敗黃安,還是劫江州法場,阮小七都是骨幹人員。

宋江取得梁山大權之後,阮小七其實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壓的。他不僅交出了水軍的大權,在梁山水軍將領中,也只是排第六,就連一向沒什麼功勞的張橫,也能壓在他上面。

但即便如此,阮小七依舊沒有和“大領導”宋江保持一條心,始終走在反抗路線的最前沿。

因為他很清楚,在如今士大夫當道、重文輕武的大宋,就連正統的武將,都極其受輕視,他們這些半路出家的“反賊”,就更是不會有什麼地位了。

頂多是被當成擦廁所的抹布,需要的時候撿出來用一用,用完就會被扔進垃圾桶。

但他和武松又不同,他從來不會當面頂撞宋江,落宋江的面子。他只是暗戳戳的在私下使壞,一次次破壞宋江的招安大計。

偷喝御酒事件,是這種反抗的登峰造極。

梁山第一次受招安時,朝廷賞給宋江十壇御酒。負責押運的阮小七本就心中不快,此時算是瞌睡到了來枕頭,於是打著“只怕有毒,我且做個不著,先嚐些個”的藉口,率領部下將御酒喝了個乾淨。

喝完之後還不罷休,在其中灌上了二鍋頭和海水。這就導致梁山好漢分御酒時,直接翻桌子了:“朝廷居然拿這種東西當御酒糊弄我們,這不是毫無誠意麼?”

阮小七想不到這個後果麼?自然是想得到的,最後分御酒的時候,少不了他幾碗酒。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破壞招安。

就像他偷喝御酒時唱的:

“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怕朝廷不怕官!

水泊撒下羅天網!烏龜王八罩裡邊!”

好漢的尾聲

雖然阮小七等人極力反抗,但是終究抵不過大勢所趨。梁山最終還是走上了招安的路線,並作為朝廷手中的一把刀,來斬殺其他綠林好漢。

先打王慶田虎,再打方臘,在這個過程中,梁山軍隊幾乎沒有做任何休整,每次都是在人馬未歇、糧草不足的情況下,倉促上陣。

所以,在攻打方臘時,梁山108將損失慘重,五十九名好漢相繼陣亡。阮小七的兩位哥哥也戰死疆場。阮小二遇到伏兵,為了避免受辱自殺而死,阮小五則是在當細作時,被方臘的婁丞相識破殺害。

曾經的石碣三傑,轉眼間便煙消雲散。

朝廷“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此時,阮小七對朝廷、對梁山的前途,已經徹底絕望。於是,便出現了“阮小七因穿方臘龍袍被罷官”的一幕。

作為一個人精,阮小七不知道穿龍袍會有什麼後果麼?他當然知道,這種常識性問題,恐怕連三歲小兒都知道。

歷朝歷代,對於臣子而言,不僅穿龍袍,敢於私藏龍袍都是大忌,一旦被發現是要被以謀反罪論處、滿門抄斬的。劉瑾等人便是因為私藏龍袍,而罪加一等。

阮小七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他依舊在擊敗方臘、大事已定的情況下,穿上了方臘的龍袍,恐怕只是他明白,無論是非成敗,最後他們一定會被朝廷用“莫須有”的罪名,被棄若敝履、毫不留情地處理掉。

所以,與其這樣,還不如痛痛快快活一場,也體驗一下,穿龍袍是什麼滋味。就像他一開始說的:“若能夠受用得一日,便死了也開眉展眼。”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不過如此。

所以,阮小七不僅偷偷穿了龍袍,還到處招搖,故意做給朝廷的人看。也因為此事,阮小七被貶官,回到了石碣村,奉養老孃,繼續過上了打漁的日子,平淡安寧地活到了六十歲。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而後來梁山眾好漢的結果,也被他預測對了。對於梁山這些曾經的反賊,朝廷一一算起了舊賬,宋江、盧俊義等人,以各種離奇的方式,離開了世界。

因此,阮小七才是整個梁山,最清醒、最理智的人。所以金聖嘆在評《水滸》時說:阮小七是上上人物。

寫在最後

想到劉震雲在《一句頂一萬句》中的一段話,深有感觸,他說:“世上所有的事情都經不起推敲,一推敲,每一件都藏著委屈。”

若非梁山眾人佔了水泊,斷了營生;若非吳用那日推門來訪,存心誘騙,阮小七弟兄三人,必然在“青鬱顧山峰迭翠,綠依級桑柘堆雲”的石碣村漁獵一生。雖難錦衣玉食,但茅簷傍澗,於亂世偏安一隅,亦是自在於天地間。

為了“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綢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的人生理想,意氣風發上了梁山。多年以後,披肝瀝膽、浴血殘存,三人同去一人歸,阮小七又成了石碣村為生活刨食的漁民,不同的是,曾經不敢涉足去打大魚的梁山泊,又可來去自如了。

那阮小七這九死一生,到底意義又在哪裡呢?

命運在虛空中畫了個圈,又落定到原點。所謂清醒,何嘗不是認命?細看《水滸》,當真如魯迅《狂人日記》中所言:“這歷史沒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四個字……從字縫裡看出字來,滿都寫著兩個字是‘吃人’!”

梁山上的眾好漢,哪一個不是受現實所脅迫,為了過上更好的日子,拼上了性命?他們的理想與奮鬥都摻雜著無可奈何的委屈。而這委屈,只能讓更弱勢的底層人物去承受。

時代的灰燼裡,自始至終掩埋著的,都是小人物負重的喘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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