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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解暑“神器”涼蓆,其實新石器時期就有了

炎炎夏日,酷暑難耐。我們的祖先在幾千年前就創造出解暑“神器”,那就是“炎方需此物,收蓄遍家家”的涼蓆,讓人們在沒有空調、電扇的時代安然度夏。不僅如此,席在我國古代很長一段時期裡都是最重要的傢俱,它不僅是日常坐臥用具,也是禮儀制度的載體。

榻榻米上的席墊。

編織成席在新石器時代

在甲骨文中,“席”是一個長方形的象形字,中間好似席的織紋,就像有編織花紋的方席形狀,可見席子的樣式幾千年來大致沒變。而甲骨文的“宿”字,形似一個人跪坐在席上,這個字形表現了席子在古代先人的居家生活中是不可或缺的。

席是人類最早使用的傢俱之一。在遠古穴居時期,先民們為了居家舒適,防蟲防潮必定要有鋪墊之物,於是就地取材將茅草、樹葉、樹皮或獸皮之類鋪在地上,便於坐臥,後來學會了用蘆葦、蒲草、竹等植物縱橫編織或斜向人字形編織成席,既實用又美觀。席與農業的發展也密切相關,因為農作物的收穫需要晾曬或盛放種子和糧食,編織好的席等器物也可以用於晾曬和儲存糧食。

席出現的準確時間難以考證。考古發現的最原始的蘆葦蓆是在距今六七千年的新石器時期,它也是中國現存最早的有準確鑑定和測年的編織品。這枚編織物殘片發掘於浙江餘姚河姆渡遺址中,長50釐米,寬20至40釐米,厚0。2釐米。碳14測年顯示其出現於距今6645年到6775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席子表面附著物沒有糧食殘留,結合其出土時的片狀形態和其較大的面積,該編織物應該是用於鋪墊或覆蓋所用的席子。植物製成的編織品在埋入地下後通常很易腐爛,難以長期儲存。相比之下,這片席子十分幸運,由於其埋藏的位置有大量的地下水,形成了相對缺氧密閉的環境,方使其在地下“安睡”了上千年後依然能出現在人們的眼前。在同期的太湖流域馬家浜文化遺址的居住遺蹟中,也出土了蘆蓆、篾席。

到了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席類工藝已相當成熟,不僅編織材料和紡織技巧豐富多樣,而且加工工藝更為精良。在浙江吳興錢山漾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中,考古人員也發現了編織技術較為成熟的藍、簍、箕、席等竹器物,其中竹蓆是採用二經二緯或多經多緯人字紋的編織方式。《壹是紀始》中記載的“神農作席薦”為我國最早的史書記載。到了殷商時期,草蓆的使用已經很普遍了,《太公六韜》上記載:“桀紂之時,婦女坐以文綺之席,衣以綾紈之衣。”晉代王嘉在《拾遺記》中也有“(黃帝)詔使百辟,群臣受德教者,先列珪玉於蘭席上”的記錄。此後,古人開始在席的邊緣裝飾花紋或用絲麻織物包邊,據記載:“至禹作講席,頗緣此彌侈矣,而國不服者三十三。復作茵席雕文,彌侈矣,國之不服者五十三。”可見當時以絲麻作講席是非常奢侈的行為。

在陝西農村,一家人坐在竹蓆上縫被褥。

席分等級始於西周

席在古代雖屬傢俱,但在重禮儀、尚禮器的時代,它也是具有禮器屬性的,或者說席在禮儀中是不可或缺的。

西周時期,從天子諸侯的朝覲、饗射、封侯、祭天、祭祖等重大活動,到士庶的婚喪、講學以及日常起居等,都要在席子上進行。隆重的朝儀,士大夫須脫履脫襪,赤足登席,“劍履上殿”代表古代臣子權力的頂峰,地位僅次於帝王。在席子成為日常生活中表現禮節規制的象徵後,統治者根據席子的大小、花紋、擺設位置等來確定身份等級。

根據文獻記載,先秦時期對席已經有了明確分類,分類是以禮數“五”為原則。按照《禮記·禮器》的記載,“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三重,大夫再重”,可見,席子的使用與身份密切相關。《周禮·春官》中“司几筵掌五幾、五席之名物,辨其須知與其位。”其中,“司几筵”是專職掌管設幾鋪席的官員,他負責按不同場合、身份和地位設幾鋪席。所謂“五幾”是玉幾、雕幾、彤幾、漆幾、素幾;而“五席”就是“莞席、藻席、次席、蒲席、熊席”。顧名思義,就是用各種不同的草製作而成的席子。除以上納入禮數的“五席”外,還有“不太入流”的萑席、葦蓆、篾席、豐席、底席、荀席以及沐浴時所用的蒯席等。在我國考古發掘出土的實物資料中,各種席就在其中,如湖北江陵望山一號楚墓出土了春秋時代的簟席;河南信陽楚墓出土了戰國的竹蓆;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了莞席。

席子的擺放位置也蘊含著等級秩序,《禮記·曲禮》:“席南向北向,以西方為上;東向西向,以南為上。”就是說,如果幾個人同坐於一席,席南北向鋪放,西為上位;席東西向鋪放,則南為上位。

在喪禮之中,席的使用也有尊卑之別。《禮記·喪大記》說:“小斂於戶內,大斂於阼,君以簟席,大夫以蒲席,士以葦蓆。”國君死後的小斂、大斂是用簟席,大夫用蒲席,士則用較粗的葦蓆了。正因為席的使用尊卑有序不可僭越,所以《禮記·檀弓》中記述了“曾子易簀”的故事,孔子的學生曾子嚴守禮制,重病中的他知道自己不是大夫,不應使用華美的竹蓆,所以他批評兒子和弟子不換席是見識短淺,堅持換掉不合於其身份和地位的席子,乃至在換席過程中死去。《說文解字》中說:“天子、諸侯席,有黼(音fǔ)繡純飾。”黼是繡在席子上的黑白相間的斧形花紋;純,指席子的邊緣也裝飾著花紋,說明這種精緻繡花的席子只能由天子與諸侯使用。《尚書·周書》中記載了周成王死後,仍為他四周的座位佈置席子,“間南向,敷重篾席、黼純”“西序東向,敷重底席、綴純”“東序西向,敷重豐席、畫純”“西夾南向,敷重筍席、玄紛純”,死後如他生前一樣,以顯示其天子的權力與地位。

席草豐收的季節,台州村民晾曬席草。

“席居文化”席捲天下

古人席地而坐、擇地而臥的生活方式稱為“席居”,席居生活史在我國古代延續了上千年,由此產生一套生活習慣、風俗禮儀,甚至影響到衣履式樣、建築格局乃至尺度體系。

先秦乃至兩漢期間,人們生活中的坐具分為“筵”和“席”,“筵亦席也。鋪陳曰筵,籍之曰席。”地上底層鋪的較粗的叫筵,筵上面鋪的精細編織物叫席,合而統稱“筵席”,今天人們還會用“筵席”一詞指代酒席。另外,“筵”還是周代建築面積的計算單位,《周禮·冬官·考工記》記載:“周人明堂,度九尺之筵,東西九筵,南北七筵,堂崇一筵,五室,凡室二筵。”由此可見,以“九尺之筵”作為建築室內的計算單位,在周朝就已經存在並加以應用。至今仍保留席地起居生活習俗的日本,也沿用了以席作為衡量室內空間的模數,以榻榻米為基本面積單位建造的住宅,可將內部空間在現代西式與傳統和式之間隨意變換。

《禮記》規定:“群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講的是五人在一起,德高望重者必須另外安排一張席子。現代中的很多詞語均源自於此,如“主席”“首席”等賦予了“席”地位和權力的象徵,其他更多的一些詞語如“出席”“列席”“入席”“退席”“缺席”等也都來源於席,這說明席居文化影響深遠,綿延不絕。

席可卷可釋,漢代賈誼《過秦論》中寫道:“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據統計,與“席”相關的成語有60多條,帶“席”的詞語有300多個,足以證明了“席居文化”曾經的輝煌。啟蒙讀物《三字經》裡有“香九齡,能溫席。”講述的是東漢人黃香在炎熱的夏季拿扇子為父親把床上的枕蓆扇涼,驅趕蚊蟲;冬天寒冷時,他替父親暖熱被窩的故事。《世說新語》中有“管寧割席”的故事:“管寧、華歆共園中鋤菜。見地有片金,管揮鋤與瓦石不異,華捉而擲去之。又嘗同席讀書,有乘軒冕過門者,寧讀如故,歆廢書出看。寧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由此產生了“割席斷交”這個成語。

在交通不發達的古代,古人外出時會帶著柔軟輕便的席子,這讓我國的席居文化走出國門,漂洋過海來到朝鮮半島和日本等國。在日文中,席寫作“畳”,也就是我們熟悉的榻榻米。平安時代的日本出現“寢殿造”風格的建築,寢殿為中央正屋,其中鋪滿席子。北宋的《宣和奉使高麗圖經》記載了當時高麗宮廷宴飲時的席居制度,在宴飲中高麗王與使副“就席而坐”,獻酬之時又“避席而立”。即便到了現在,我國西南少數民族還保留席居傳統,西雙版納傣族居住的幹欄式民居稱為“竹樓”或“木樓”,樓下架空作為圈養牲畜和儲存區域,樓上居住區域鋪墊單人坐席,居住者入內脫鞋、席地而坐。

“坐席”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論語·鄉黨》道:“席不正,不坐……”這是當時坐席的禮儀。所謂正席,是指席的四邊要與堂室牆壁平行放置。在日常起居、賓來客往中都是正席而坐,孔子就嚴守“席不正不坐”的準則。

席地而坐對坐姿的要求很高,其中長跪最禮貌,踞坐(蹲狀)比較傲慢無禮,最無禮的是箕踞(席地而坐像八字形分開),荊軻刺秦王失敗後就“箕踞以罵”來羞辱秦王。人們在席地而坐時,由於腿足承受身體的全部重量,時間久了會感覺痠痛,為了減輕不適,東周時期出現了幾,這是供坐者憑倚以緩解疲勞的;到了冬天,人們還會在几上鋪上毛皮製品。從這裡,我們能看出古人希望擺脫跪坐姿勢的“苗頭”,他們開始尋找能依靠的傢俱了。

隨著經濟和社會生活的發展,席已不能滿足上層貴族追求享受的需要。於是,一種比床小、比席高,專門用於坐的傢俱——榻應運而生。這種“低足傢俱”在漢魏時期發展迅速,坐臥具由床榻逐步替代席,但當時席地而坐依然不少,漢代石畫像中有許多賓主席地而坐飲宴、觀舞的畫面。榻的體積較小,而且比較輕便,有獨坐和連坐之分,獨坐即一人坐榻,連坐即兩人坐榻。《三國志·魯肅傳》記載,周瑜推薦魯肅與孫權,孫魯二人就曾“合榻對飲”。

佛教的興起改變了人們關於“坐”的觀念。王世襄先生曾言:“從西晉時起,跪坐的禮節觀念漸漸淡薄,箕踞、趺坐或斜坐,從心所欲……至南北朝,垂足坐漸見流行……入唐以後……椅、凳不算罕見……唐代正處在兩種起居方式消長交替的階段。”杜甫的《夏日李公見訪》中的“牆頭過濁醪,展席俯長流。”說明席是臨時展開的,席居的影響正在消失。而五代時期《韓熙載夜宴圖》,可以看出當時人們的起居習慣已經是席地跪坐、伸足平坐、側身斜坐和垂足而坐同時並存。到了宋代,人們已經從席居移到椅上了,垂足而坐成為標準的坐姿,如《清明上河圖》中展示的市肆小店,無不陳放各式“高足傢俱”。就這樣,“坐席”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而“臥席”的使用延續至今。

歷經千年生活仍不離“席”

對於古代的平民百姓而言,用草或葦子編織的席子只不過是一種日常傢俱。而對於達官貴族,它可以不斷升級。

西晉文學家左思在《吳都賦》中提到“桃笙象簟,韜於筒中”,“桃笙”是用四川閬中山的桃笙竹篾來編織的涼蓆,暑天睡在上面不易出汗;“象簟”則是用象牙做的涼蓆,古人把象牙放在特製的藥材中煮軟,然後劈成長絲狀,再縱橫編織成席。在這一過程中,象牙材料的利用率不足10%,這也是象牙席名貴的原因。《西京雜記》中記錄,漢武帝“以象牙為簟”,賞賜給寵妃李夫人;《魏書》中有“韓務除郅州刺史,獻七寶床象牙席”的記載。象牙涼蓆還是雍正皇帝鍾愛的夏季用品,據史料記載:“雍正六年,五月初五日,奏事太監張玉柱交來象牙席褥子四個,各長四尺五分、寬三尺六寸五分。傳旨:將席拆下託氈,沿藍緞邊,鋪床用。欽此。”據說雍正皇帝有一次問安南使臣象牙席的製造成本,當得知需要數百隻大象才能完成一張牙席時十分震驚,為了推行節儉之風,他此後就不允許再製造這種奢華的象牙席了。

除了“桃笙象簟”外,古代還有許多其他的珍貴涼蓆,比如一種叫“黃琉璃”的涼蓆,其材質也是竹篾,只不過加工方法比桃笙涼蓆更精細,經過細磨編織出來的竹蓆黃亮似琉璃,故稱為“黃琉璃”,多是達官貴人才用的寢具。此外,南朝梁蕭綱《箏賦》稱:“命麗人於玉席,陳寶器於紈羅。”這裡的“玉席”,是真正用玉石做的涼蓆。古人還喜歡用獸皮做涼蓆,晉《東宮舊事》對牛皮席有比較詳細的評價:“有赤皮席,今蓋仿而為之。皮性暖,此卻著身有涼意,質亦軟滑,夏月頗宜。”

這些歷經千年的物件,在如今的日常生活中依然常見。雖然現在的夏天有了電扇、空調,但燥熱的天氣裡家家戶戶仍離不開涼蓆。草蓆、竹蓆、藤席、亞麻席、玉石席、木珠涼蓆、皮革涼蓆、陶珠涼蓆、牛角涼蓆……市場上各種材質的涼蓆讓人眼花繚亂,鋪著那絲清涼,才不算辜負了夏天的儀式感。

西漢鎏金嵌貝瑞獸席鎮,定州博物館藏。

文海拾貝

席鎮

鎮,《廣雅·釋詁》解釋為:“鎮,重也”,就是用重物固定物件。古時,每當人們起身、落座時,席常會移動,又容易卷角。為避免這些問題,古人就在席子的四角放置席鎮,用來壓住席子。

從考古學上說,席的實物發現不多,因為席為植物編織易於腐蝕。但席的配件“鎮”卻在我國多地均有發現,已知最早的“鎮”發現於陝西寶雞的西周墓。戰國時期,席鎮已經非常流行,多采用比較重的材料,如金屬、玉石等,其中以青銅席鎮最常見。《楚辭·湘夫人》記載“白玉兮為鎮”;西漢文學家鄒陽在《酒賦》中曾曰:“安廣坐,列雕屏,綃綺為席,犀璩為鎮。”

完整的席鎮皆為一套四枚,為了避免牽羈衣物,鎮體的基本造型通常接近於一個扁圓的半球形,且多被做成動物造型。西漢是鎮的使用及製作鼎盛時期,鎮不僅是壓席角的用器,也帶有辟邪祛惡之意。江西南昌海昏侯墓出土了以鹿、龜、雁等動物為造型的青銅席鎮。其中,鹿是漢代人做席鎮時比較喜用的造型,因為“鹿者,祿也”,寄託了人們求祿祈福的願望。隋唐以後又出現象牙、陶瓷、竹、木等質地的鎮,但其功用漸漸發生變化,成為文房中鎮紙之用。

作者: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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