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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州文化】 《一葉庵》(上)

傳播澧州文化、傳承澧州精神

在我們澧縣縣城西門外慄河北岸,有一座像土地廟大小的寺廟,有人稱它叫做接官亭,也有的人叫它報恩寺。這座小小的寺廟,夾雜在周圍民居之間,其貌不揚,很不顯眼,當你經過這裡時,不注意的話是很容易忽視它的。其實,它既非古時候的接官亭,也不是什麼報恩寺,這些名字都是後來人們胡亂取的,根本就荒謬不經。

要說起來,這座寺廟雖小,背景卻很不一般,它是一位僧人兼學者的道場,也是歷史上一個著名學派在澧州的文化重地。它的歷史始於明代,算起來已經接近五百年了,起初,它就是一座庵堂,有個很有詩意的名字,叫做一葉庵。

一葉庵原本小巧精緻,環境清幽。清代《直隸澧州志》裡專門繪有其圖。小小一進院落,四面修竹古樹,門前綠水長流。修建它的主人,乃是分封在澧州的華陽莊靖王朱承爝。其人據說喜好神仙,樂於問道,澧州歷史上著名的一瓢道人,就和他有密切的交往。莊靖王1535年襲封,至1546年逝世,在位十一年,他修建一葉庵,就是為了留下一位遠道而來的高僧。

《澧紀·覽勝紀一·澧城外諸跡》記載:“城西有一葉庵,華陽莊靖王構,居豁渠道人。”

根據這條資料,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一葉庵是華陽莊靖王專為一位叫豁渠的道人所修建的。這位豁渠道人究竟是一位什麼樣的人,竟能讓莊靖王如此傾心呢?我們就要從晚明的時代背景說起。當時天下非常熱門的學問,不是高居廟堂之上的程朱理學,而是浙江餘姚人王陽明的心學。王陽明的心學因為他講學而得以廣泛傳播,影響到全國各地的讀書人,形成了當時最大的學派。

當時四川內江有一位學子,姓鄧名鶴,又名藿初,號太湖。鄧氏在當地是大家族,鄧鶴生來聰明,但是性情高傲,不肯隨從流俗。恰好內江還有一個任朝廷重臣的大學者趙貞吉,他比鄧鶴小十來歲。趙貞吉在東面講陽明心學,鄧鶴在西面講當時科舉考試的學業,大概就是八股文一類。因為趙貞吉是一位名士,又有過從政經歷,學生非常之多,而鄧鶴相比之下不免門庭冷落,場面自然難看。二者起先互不理睬,甚至還傳出了相互的嘲諷,有人說太湖餓死了,趙貞吉就回應說:“桂湖街餓死了個鄧太湖,好看。”桂湖街就是內江一條街道,可能就是當時鄧鶴鄧太湖的住處。從這個傳說裡,可見兩人的對立程度應該是很深了。

但是事情往往峰迴路轉,令人意想不到,這位性情倔強的鄧鶴,因為耳朵裡經常能聽到對面趙貞吉的講學內容,久而久之,竟然徹底轉變了自己的態度。他覺得自己尋求的正是趙貞吉所講的學問,於是就不計前嫌,甘心拜這位小自己十多歲的老鄉為師,跟隨他學習。就這樣,鄧鶴也成了一位陽明心學的弟子,只是這位弟子,比他的老師將來走得更深,走得更遠。

鄧鶴因為接觸陽明心學,對佛教禪宗也有了很大的興趣,他孜孜專研,陷入到忘我的境地,自然就拋棄了世間的一切責任和義務,引起了大家對他的厭惡。據說他曾經寄居在內江郊外一座荒涼的寺廟裡,不時往來城市中,到趙貞吉那裡去求學問道。他每次都會經過自家的門口,但卻像路人一樣,根本不會進去看看自己的家人。有時候他的兒女看見了他,高高興興地拉著他的衣角要他進屋,他卻拂袖而去。那個時候,他的父親已經七十多歲了,風燭殘年的老人需要人照顧。家裡還有長大了的女兒沒有出嫁,祖父逝世沒有安葬,鄧鶴都不管不顧。後來他覺得趙貞吉的學問不能滿足他,便開始雲遊四方,一度到了雲南雞足山,1548年,他在雞足山落髮出家,法名豁渠。他徹底斷絕塵緣,了卻俗情,做了一個方外之人。

這位豁渠,行蹤無定,過著艱難困苦的遊方僧生活,但是依然不泯那一顆到處問道求學的初心。因為是趙貞吉引導他學習的陽明心學,最後竟讓他成了如今這種模樣,所以趙貞吉覺得很對不起鄧氏家族,產生了很深的愧疚之心,對這位豁渠是又憎恨又覺得可憐。

可是豁渠自己的感覺,卻完全不是趙貞吉所覺得的“可憐”,他的心思還是在探究學問上,他希望透徹瞭解陽明心學,和陽明學派的那些傳人廣泛交往,自己親自到浙江、江蘇去遊歷,擴大自己的眼界,增長自己的見聞,加深自己的體驗。風餐露宿,輾轉漂泊的生活,並沒有讓他沉淪和退卻,他依然百折不回,一路前行。

1557年,豁渠到了岳陽,登臨岳陽樓,四月份到達武陵,也就是今天的常德。他曾經在雲南的時候,作了一首詩,詩中有一句這樣寫道:“一筇直渡武陵津,遊遍巴山十二春。”從離家雲遊來到武陵,時間剛好過去了十二年,對這位久在江湖,如飄飄鷗鷺的和尚而言,這似乎是某種宿命。

來到常德,豁渠第一個參見的人是當時陽明心學在楚地的代表人物蔣信,蔣信字卿實,號道林,曾直接跟王陽明學習。他還跟另一個著名的大學者湛若水學習,湛若水對於心學學術研究之深,號稱“獨冠全楚”。豁渠和蔣道林相見談論後,評論說“(道)林胸次,與青天白日一般。”但是他並沒有完全信服蔣道林,他們的觀點應該有很大的差異。尤其是蔣道林對於湛若水學問的吸收,在豁渠看來,就是“中毒”,並沒有得到徹底明瞭的學問,還是處在一個不成熟的階段。我們可以想象到,在這次會談時,雙方的辯論一定是非常激烈。

豁渠一直到年底才來到澧州,作為一個禪宗的僧人,他當然少不了去龍潭寺參拜,這裡是崇信禪師的道場,相隔數百年,豁渠一定對這位祖師有所瞭解。崇信曾經降服過那位從四川過來的周金剛這件事,在澧州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留下過深深的一抹痕跡。如今,他也是從四川過來,他面對的,將會是什麼樣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