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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土|中日文化交流的重要人物--尋覓大休正念的雕像

南宋鹹淳五年(1269)夏,一位55歲的溫籍高僧離開寧波天童山,乘坐在日宋人(日本稱為博多綱首)所經營的海船,乘風破浪,歷經千辛萬苦到達日本博多(福岡),在聖福寺稍作休整,途經京都,最終抵達日本鎌倉。到達鎌倉後,他再也沒有離開這片土地,直到圓寂。他的名字是大休正念(1215-1289),出生於今溫州城區,後來被認為是日本中世紀禪宗史、中日文化交流史上舉足輕重的人物。

一代高僧,日本傳法

南宋時期,日本和中國的佛教文化交流極為頻繁,據日本學者木宮泰彥研究:日本入宋僧就多達109人。如日本禪宗的開山鼻祖明庵榮西,在宋代兩次來中國受傳臨濟心印。自從他寫下了《興禪護國論》,把“興禪”“持戒”“護國”聯絡起來後,便獲得了當時日本最高統治者幕府將軍信任和支援。

至第三代幕府大將軍源實朝,也是一位狂熱的佛教徒,據《法燈國師年譜並緣》記載,某夜,他夢到自己前世在溫州雁蕩出家,因前世功德,現成為大將軍。夢醒後,他寫下了一首和歌,還命自己親信藤原景倫建造海船,前去中國繪製雁蕩山寺廟圖卷,計劃在日本依照雁蕩山寺廟的規格建寺造佛。當藤原景倫駕船航到筑紫(今日本福岡縣筑紫野市)時,沒想到源實朝遇刺身亡,訪宋計劃也就不了了之。

第八代幕府將軍北條時宗同樣崇信禪宗。1269年,他慕名招請大休正念赴日傳教。而大休正念在徑山興聖萬壽禪寺時,透過與日本僧人的接觸,對日本禪界情況已有了基本瞭解,逐漸萌發東渡傳法之念。

大休正念在日傳禪期間,深知如果沒有執政階級的支援,傳播禪宗會有很大困難。因此大休與幕府武士階級有著極其頻繁的交往。北條時宗只要有公務空閒就去請教禪理,大休被他的誠意所感動,便以各種公案細心指導,循循善誘,交往甚密,贈給時宗料紙、菖蒲石、柏樹,留下偈頌《謝守殿剳子紙》《謝送菖蒲石》《謝守殿送柏樹》。一日,時宗送大休扇子,問:“即是冬扇子,放下即是,不放即是?”大休回答道:“自家底。”在扇子留下“狸奴春睡足,花下恣遨遊。舉頭看蝶舞,渾似夢莊周”的偈語。

大休正念在日傳禪二十年,所住持的各大寺院中有建長寺、圓覺寺、壽福寺,分別被列為“鎌倉五山”前三名,並建立大慶寺,還將大宋文化如刊印技術、茶文化、建築樣式輸入日本,給日本列島帶來了一股新風。

多寺塑像,虔誠供奉

據公開資料,大休所書的6件墨跡被日本政府指定為重要文化財,依據檔案線索,目前鎌倉的淨智寺、大慶寺還供奉著大休正念的坐像。

鎌倉是日本的三大古都之一,離繁華忙碌的東京僅1小時車程。日前,筆者有心前往尋訪,先去大休正念開山的大慶寺。到了寺前,我冒昧撥通了住持電話,表明身份和來意。住持沒想到我這個與大休正念非親非故,又是時隔幾百年,突然來自其出生地的留學生來調查,吃驚不小。

於是他放下手頭所有工作,帶我參觀大慶寺,並透露圓覺寺還供奉大休坐像,還幫我聯絡,打了十幾分鍾電話。臨走時,我在大慶寺山門前“開山大休正念禪師”石碑前留影,他拉住我說“你到圓覺寺,去找我兒子,讓他帶你去看大休坐像”。

八百年曆史名剎圓覺寺佔地廣袤,自建立以來傳承著七堂伽藍形式,山門、佛殿、方丈排列在一條直線上,並與四周的山勢融為一體。圓覺寺建於1282年,由北條時宗從中國宋朝請來的禪僧無學祖元開山,大休正念就是此寺的第二代住持。圓覺寺中最神秘的地方除了舍利殿,便是被四周青翠古樹環抱中的宗務本所,裡面供奉著歷代圓覺寺住持的坐像。

大休塑像在房間中央,四周擺滿了供養人的位牌。他手持拂塵,腳前放靴,披法衣坐於曲錄之上,服飾線條刻畫特別精細流暢,站在前面似乎能聽見他的呼吸。

眼前坐像是根據圓覺寺保管、十多年前改由鎌倉國寶館收藏的大休正念面部頂相為藍本重新制作的。頂相是佛教用語,為禪宗高僧肖像的代名詞。根據鎌倉史文化財綜合目錄,此件大休正念頂相曾被供奉在藏六庵。大休正念禪師語錄中也有藏六庵造像的記錄:“清虛之理本非身,無相光中示有相,取之不得捨不得,猶如水月分形狀,以手指頂相雲,若謂汝是我亦是,覿面便乃成兩個,若言汝非我亦非,當頭未免還蹉過,俱裂破是什麼,面目甚分明,清風生滿座。”

頂相雕刻最大特徵就是透過臉上的皺紋、血管、肌肉等細節真實刻畫像主生前的面部特徵。大休正念頂相為其生前製作,材質為日本扁柏,頭骨有微妙起伏,額頭刻有三條皺紋,兩眼的內外側留有數道陰刻皺紋,上眼皮較厚,下眼皮下方的皺紋成V字,鼻翼到嘴角有兩道法令紋,兩腮飽滿。刻工透過皺紋來呈現大休正念年齡,神情安詳中透露出莊嚴、凝重之感。

大慶寺的大休正念坐像面部特徵與國寶館所藏的大休正念頂相相似,但稍微缺乏細節雕刻,衣紋也略顯單調,因此日本專家認為應該是室町時代末期至桃山時代所刻。透過比對面部皺紋細節,淨智寺所藏的也是模刻國寶館,製作年代推測為室町時代前期。

雖然大休正念遠渡東瀛之後,終其一生再也沒有回到故鄉,但他對祖國、故鄉擁有著深深的惦念之情,晚年寫詩道:“二十年間東海遊,幾隨夢蝶過滄州。他山雖卜龜藏地,故國寧亡狐首丘。萬事此生心已足,百骸未散意先休。盡情分付無何有,雲自高飛水自流。”我在大休正念像前雙手合十鞠躬,有種感覺,大休正念在天上應該能夠感受來自家鄉人的問候吧。

踏出圓覺寺的山門,不禁感嘆他是一位無畏的傳法者。今天從東京坐3個小時飛機即可到達上海,而751年前,大宋與日本遠隔滄海,遠洋航行不僅艱辛,還常常葬身大海。他東渡傳法,也象徵著溫州人走向海洋,走向全球的文化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