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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民族的熊崇拜與圖騰意識

編者注:王松林、田佳訓提供的《薩滿文化和中華文明》,原文比較長,所以我們分為幾個專題發表,已經發布的文章有:

2月18日發表文章《

薩滿神論與北方薩滿神系

》。

2月19日發表文章《薩滿聖壇上的女神王國》。

2月20日發表文章《薩滿“多層天穹”觀與“三界”說》。

2月21日發表文章《“三魂說”與薩滿魂化觀念》。

2月22日發表文章《“靈魂飛翔”與薩滿脫魂術》。

2月23日發表文章《觀氣——薩滿原始氣運觀念》。

2月24日發表文章《“火練金神”與薩滿煉氣功》。

2月25 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判觀念與卜筮、占夢術》。

2月26日發表文章《薩滿神歌——高深莫測的語言魔法》。

2月27日發表文章《薩滿神諭的內容與形態》。

2月28日發表文章《薩滿面具的分類與原始功能》。

3月1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薩滿神偶與神像》。

3月2日發表文章《錫伯族薩滿驅邪的心理療法》。

3月3日發表文章《薩滿服飾功能結構與象徵符號》。

3月4日發表文章《薩滿神帽造型類別及象徵意義》。

3月5日發表文章《薩滿神鼓、法器種類及應用》。

3月6日發表文章《薩滿選徒、授技與承襲儀式》。

3月7日發表《神樹崇拜與滿族的神杆祭祀》。

3月8日發表《動物崇拜——原始氏族生存意識的反映》。

3月9日發表文章《鄂倫春族鹿崇拜民俗與藝術》。

歡迎大家共同學習和討論,歡迎提供寶貴意見。

古代民族的熊崇拜與圖騰意識

居住在黑龍江流域興安嶺地區的通古斯古族,以熊為圖騰的氏族部落或認為自己的祖先與熊有血緣聯絡的少數民族確有不少。在中國北方狩獵民族中,鄂倫春族、鄂溫克族、赫哲族,包括蒙古語族的達斡爾族、布利雅特蒙古人和達爾赫特蒙古人的氏族部落都有過崇拜熊的民俗,有的還視熊為氏族圖騰。關於熊崇拜、熊圖騰始於何時,目前無法予以確證。有些學者認為在阿爾泰—通古斯語系民族中,以熊為圖騰至少始於新石器早期。這是因為早在六、七千年前的軒轅黃帝族群,即有以熊羆為部落圖騰的史書記載。此外,西伯利亞地區、日本北部的阿伊努人、古朝鮮民族以及美洲印地安人中也有此類神話傳說。

生活在北方山林地區的原始初民,與同樣生活在原始森林中的熊,日常的接觸是不可避免的。由於熊屬於兇猛的野生動物,力大無窮,人類根本不是它們的對手。再說,熊有許多與人類相似的特徵,例如它沒有尾巴,能夠用後腳直立行走,聽到動靜還能站起來東張西望,特別是脫了絨毛時的形態和人更有相似之處。不僅如此,據說公熊的“索索”(生殖器)和母熊乳房與人類很相似。北方創世神話中,三女神造出的都是女人,是巴那姆額吉拽下公熊的“索索”造出男人,才有了今天的人類世界。這些現象和神話傳說,可能給予通古斯等森林部落人以強烈的錯覺,加深了對熊的神秘化幻覺與神性崇拜。在這些民族古老的神話傳說中,有熊通人性,能溝通天上的星神,能預知人間的說法,並存在過人與熊有血緣聯絡的圖騰觀念。

通古斯各民族多有“熊與人同源”的傳說。《熊,原本是人》的神話故事是這樣講述的:黑瞎子本名為熊,原本也是人類,能夠站起來直立行走,爪子上也有拇指和虎口,所以會抓傢伙,也會扔石頭。有一天,天神讓熊跟人比試搬石頭,因石塊太大,人怎麼也搬不動,而熊則舉起石頭扔出很遠很遠,輕而易舉地勝了。一次,熊突然操起木棍打死了一個人。天神一怒之下,把熊的前爪子的拇指齊根給砍掉了,並罰它不得直立行走,從此熊由人類變成了獸類。熊哭訴著問天神:“往後我可怎麼活呀?”天神回答:“你去吃草句子上的稠李子什麼的吧。”熊又祈求說:“人們會殺吃我的,但千萬不要叫人們亂扔我的骨頭,不能像對待野獸那樣糟踐我。”於是,天神便告誡人說:“熊,原本跟你們一樣,也通人性,今後若吃了它的肉,骨頭不許隨地亂扔。”天神講完,把人的膝蓋骨從後頭擰到了前頭,人類這才能夠直立行走了。從此,在通古斯人也有了對熊的各種忌諱的習俗。

在鄂溫克族民間文學中,人熊婚姻的神話既豐富又生動:“有一天,森林中的一隻雌熊看見年輕、英俊的獵手古爾丹,雌熊對這位年輕獵手一見鍾情,被獵手超眾的容貌、魁梧的身體緊緊地吸引住了。從此,雌熊每天都要來到古爾丹住處,給他做可口的飯菜,還給他收拾屋裡屋外的東西。每當到了晚上還要給他鋪好狍皮被褥。雌熊的誠心感動了古爾丹,人和熊組成了家庭。過了幾年,他們有了兩個孩子。由於獵人對同雌熊生活感到無聊,最後離開了雌熊和兩個孩子。後來,獵人和雌熊生的兩個孩子成長為森林中的兩個英雄。”這個神話故事生動感人地講述了獵人與雌熊結為夫婦的情節,藝術地突出了雌熊在人熊婚姻關係中表現出的積極主動姿態,細緻地刻畫出雌熊具有人類女性賢惠、勤勞的特徵,從而使神話傳說起到了拉進和親密人與熊、人與動物關係的作用。

中央民族大學文藝研究所副研究員、達斡爾族著名老作家巴圖寶音先生,在蒐集整理的《鄂倫春族民間故事集》中,收入了一則人與熊的傳說:在遙遠的過去,有一位鄂倫春族中年婦女進山採集,回來時天黑了迷了路,越走離家越遠,從此她就生活在這深山密林裡,久而久之她變成了一隻熊。又過了幾年,這位婦女的丈夫走進這片密林裡打獵,見一隻熊正在埋頭吃都柿,他一槍把熊打死了。剝皮時獵刀在熊的前肢上怎麼也插不進去。獵人撥拉開厚毛一看,原來上面戴著個紅色手鐲,和他妻子戴的一模一樣。他好生奇怪,莫非這隻熊就是我妻子?怪不得失蹤這麼多年都找不到她了。從此熊被認為是鄂倫春人的化身。

還有一則流傳古遠的鄂倫春神話: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位獵人在山林中打獵時被一隻雌熊抓去。雌熊把獵人關在林間山洞裡,並同他一起生活。為了不讓獵人逃跑,雌熊每次走出山洞去尋找食物時,都用大岩石把洞口死死地堵住。就這樣,他們過了幾年共同生活。後來雌熊生了一隻小熊崽,便逐漸放鬆了對獵人的警惕。有一天,雌熊領著小熊外出覓食,忘記了堵洞口,獵人乘機鑽出洞來,急速地往江邊跑去。在江邊恰好碰上放木排的人,獵人跳上木排順流而去。傍晚,雌熊同小熊覓食歸來,見洞裡空空無人,雌熊立即帶上小熊,沿著獵人的腳印追趕。到了江邊,獵人早已無影無蹤。雌熊又沿著江邊發瘋地往下游追趕。打老遠看見獵人站在順流而下的木排上,雌熊一面頻頻招手,一面喊到:“你怎麼走了?快回來吧!”獵人卻理也不理。雌熊氣憤極了,狠了狠心說:“你既不願再回來,咱們只好把孩子分成兩半。”雌熊說著就把抱在懷裡的小熊用雙手高高地舉起,讓獵人好好地看了幾眼,突然刷的一下將小熊撕成兩半,一半投向獵人,自己抱著另一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結果隨雌熊的一半還是熊,隨獵人的一半成為鄂倫春人。

這則神話頗具悲劇性卻感人肺腑,生動地描述了人熊之間不相配、不理想的婚姻生活,並用誇張的文學語言描寫了雌熊對獵人不辭而別所激發的憤怒之情,刻畫出雌熊多情、自私而殘酷的本性。鄂倫春族對人熊關係的深刻、複雜的認識態度,以及神妙的文學幻想和虛構,無所保留地呈現在民族的神話傳說裡。這些獨特的人與動物為主題的文學風格,也進一步展示了北方初民對動物既恐懼又崇拜、即依賴又獵殺相互矛盾的心理結構。當然,他們的早期文學創作跟他們特定生存條件、自然環境以及他們熱愛自然、崇尚自然、信仰“萬物有靈”等觀念是密不可分的。

在赫哲族神話傳說中,有關人熊婚姻的例項,不象鄂溫克族和鄂倫春族的神話傳說那樣豐富,不過也有類似內容的描述。如有一則神話中這樣講述:“很早以前,有一位婦女生了三個孩子。有一次兩個孩子鑽進林子裡沒有回來,第三個孩子到林子找他們,也一去不歸。冬去春來,母親一直為失去三個孩子而在江邊哭泣。忽然有天來了一隻公熊,嚇得婦女拔腿就跑。公熊追上去問婦女:‘你哭啥?’婦女把失去孩子的經過說給了公熊,公熊聽後說:‘你別哭,我讓你再生幾個孩子。’婦女和公熊同居後,果然生了好些孩子。有一天,婦女跟孩子們說:‘現在你們已都有了自己的氏族,你們去過你們的生活,我要跟著熊過日子。但你們要記住,三年內不能獵熊!不然我會被你們殺死。’孩子們整整忍了兩年,到了第三年頭,還是去獵熊了。他們在一個水泡子附近見到一隻熊,就把那隻熊打死了。結果,扒膛一看胸口長著他們母親的一對大奶子。”

這則赫哲族神話裡敘述的人熊婚姻內容,要與鄂溫克族、鄂倫春族的熊體神話傳說相比,似乎顯得十分含蓄、柔和、溫情和隱衷。文中用大量筆墨委婉而深情地描寫了赫哲族婦女與公熊在一起生活,繁衍後代的情節。這無疑說明在赫哲族信仰意識及早期文學作品中,熊也被虛構為某些氏族血脈相連的祖先。但總體上來看,赫哲族的熊傳說與鄂溫克、鄂倫春人有所不同,它的圖騰信仰不很明顯。具有普遍性的神話傳說,主要講述了人如何變成熊。有的赫哲氏族以為熊是由一個叫瑪夫卡的人變的,故稱熊為“瑪夫卡”。據說瑪夫卡原是一位老獵人的大兒子,從小好吃懶作,不務正業。一天其父叫他們兄弟二人上山打獵,其弟獵殺了野豬和老虎,瑪夫卡卻背上弟弟獵殺的野豬往家走。結果他迷了路,未能走出密林,最後變成了一頭熊。

(薩滿服飾的熊造型)

蒙古語族也有同樣的傳說。達斡爾族有一則《熊兒子》的故事:“一位老婦帶著女兒進山打柴,姑娘去解手,結果被一隻公熊揹走了。回到熊洞,公熊並未傷害姑娘,反而給她吃喝,百般照顧。這樣姑娘與公熊一起生活,並生了一個兒子。熊兒長大後,高大健壯,力氣過人。他先後為民除掉了惡虎、蛟龍和百頭魔鬼蟒蓋等三大害,成為受人敬仰的英雄。”這一情節與維吾爾族熊傳說《艾裡·庫爾班》極為相似,熊的兒子都成為英雄,但均有殺死熊父的情節。

蒙古族的熊傳說多見於布利雅特人和達爾赫特人,這些民族曾世代棲居在額爾古納河畔的山林裡。《西北蒙古記》記載的一部傳說講,從前有一個獵人薩滿,繞一棵樹轉三圈,就變成了只熊。他變熊抓到許多動物後,再次繞那棵樹轉三圈,又恢復了人形。有一次,他正變熊抓捕獵物時,有人把那棵樹給伐了。結果,他未能變回來,成了一隻熊。這個傳說還有一個變體,說熊原本是個打獵能手,有一次他變成大熊在山上抓捕獵物時,有一個嫉妒他的人把他的外衣給燒了,結果他未能恢復人形,變成了熊。西北的蒙古語族中也有人熊結合繁衍後代的傳說,講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困在山裡正處絕境時,一隻灰熊出現在她面前,灰熊憐惜哪個驚恐的女人,給她食物,親切照料。後女人與熊同居,生了一隻小熊,柴達木盆地的蒙古人稱其為“天狗”,十分崇敬。

(薩滿祭祀)

縱觀通古斯以及蒙古諸民族人熊婚姻神話傳說的總體特徵,可以說,在主題思想、藝術構思等方面有許多共同之處。主要表現在:(1)人與熊結為婚姻關係;(2)人與熊生育後代;(3)最後人與熊分開,有的還有殺死熊父、熊母的情節。這三個要素是通古斯諸民族人熊婚姻神話傳說的基本框架和特徵。以這個框架為中心,每個民族的神話傳說不斷地豐富其應有的細節與脈絡,在神話傳說的母題等方面呈現出驚人的相似內容,滲透出古代通古斯諸民族在神話傳說、宗教信仰等方面對動物具有相同的認知態度及崇拜心理。

以上這些“人與熊的傳說”中,已經摺射出了遠代山林民族把熊和人視為有親屬關係,或者與本民族有血緣聯絡的幼稚心理和圖騰意識。而這些山林民族視熊為氏族圖騰的意識,並沒有只停留在意識階段上,而在他們的狩獵生產及日常社會生活中,熊圖騰意識逐步形成了熊崇拜意識行為,形成了一套比較完整的熊圖騰信仰民俗活動及民俗文化。

首先,從稱謂上,無論是通古斯語族還是蒙古語族的人,對熊都使用人類的親族稱謂。對熊的稱謂最多的是鄂倫春獵人。他們在狩獵時,遇到熊則不能直接稱呼熊的名子“牛牛庫”,而改稱“底力坎”。並且把熊列入到氏族內部血緣親屬的稱謂之中,並給予了很高輩份地位。他們稱公熊為“雅亞”(祖父)和“阿提日坎”(老爺子);稱母熊為“太貼”(祖母)或“額聶赫”(大娘)等。鄂倫春族稱熊“阿提日坎”的稱呼,對達斡爾族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如達斡爾族稱熊為“博布格”或稱“額特日肯”,與鄂倫春稱“阿提日坎”極為相似。鄂溫克人稱公熊為“合克”(祖父);稱母熊為“惡我”(祖母)。這種對熊給予以血緣親屬的稱呼之俗,在黑龍江下游的烏爾奇族、奧羅奇族中也同樣存在。

其次,在這些民族中,普遍存在著捕熊後為熊舉行祭祀和風葬儀式的習俗。鄂倫春人對被打死的熊不能說“死”字,而只能說“阿提日坎阿怕恰”(意為老爺子睡著了)。獵人獵到熊後,首先在狩獵場為熊進行“初葬”儀式,獵人們就地先把熊頭割下來,擦乾血跡後,用樺樹皮包裹好熊頭進行風葬(也稱樹葬)。他們在樹下跪著擺放祭品,而後就像失去了自己的長輩那樣佯裝痛哭,同時祈禱說:“阿提日坎我們不是故意打死您的,請您寬恕我們的罪過,請您象生前那樣保佑我們鄂倫春人……”以此來表示對熊的悼念。然後再用馬把死熊馱回駐地。歸途中在離氏族部落駐地不遠的時候,獵人們要向駐地山谷間的天幕“嚯、嚯、嚯、嚯……”地高聲喊叫,氏族部落駐地的人聽到這種喊叫聲後,就知道獵人們獵到了熊,也立即回聲喊叫“嚯、嚯、嚯……”表示已經知道了。氏族成員開始忙碌起來,做好各種迎接熊的準備工作。

獵人們快到達氏族部落駐地時,從馬上把熊卸下來,放好以後再次佯裝為熊的死亡萬分痛苦的樣子,並學著烏鴉叫聲(有些鄂倫春族老者認為不是在學烏鴉叫聲,他們認為是另一種鳥的叫聲),氏族成員走出部落駐地迎接熊及狩獵歸來的獵人們。人們彼此都不講話,悄悄地把熊抬進部落中。隨後舉行的儀式,各地的鄂倫春人有一定的區別。居住在黑龍江省黑河一帶的鄂倫春人把熊運回部落後,老人便會含蓄地說:“阿瑪哈(大爺或舅父之稱)、恩聶嘿(大娘之稱),親吻你一下啦?”獵人回答:“阿瑪哈,喜歡我,親吻我啦。”這是說獵到的是公熊。而後男人們開始剖肚開膛,婦女們不能靠前更不能指手劃腳。他們先把熊小心翼翼地放在一邊,然後請年長者做指揮安排葬熊儀式。人們要準備兩個“吊鍋”,男女分開,分別煮肉。肉熟後,指揮儀式者發出“咔、咔”的聲音,之後說:“他大娘、嬸子、大嫂、大姐、妹妹們,這是賞給你們的,從今以後不會碰上什麼難處,放心大膽地吃吧!”於是把肉分給婦女們。

這些鄂倫春人吃熊肉時有個習慣,婦女只能吃熊的下半身和後脊背的肉,男人只能吃熊的前半身及四肢的肉。他(她)們在吃熊肉前,大聲說:“咔咔咔!這是天神賞給我們的,大家分享吧!‘阿瑪哈’、‘恩聶嘿’保佑我們,不會咬傷我們的。”吃剩下的熊骨頭,要用柳條或草包紮好,選擇河邊、半山腰或樹林,掛在三棵樹交叉點上風葬,並祈求熊保佑他們,讓鄂倫春人平安幸福。而另一些鄂倫春人,把熊運回來後,熊肉先切成小塊後煮熟,拌上熊的腦漿和熊油一起吃,又要做成“阿索木”粥(熊湯肉粥),據說吃這種粥會暖身而且營養價值非常高,在吃熊肉、喝熊湯粥的過程中,人們邊吃邊學鳥叫,以示不是鄂倫春人吃了它。在最後一個人吃完後,人們開始把熊骨收集起來,從胸骨開始順次排列到趾骨,用整塊樺樹皮包裹好,近則送到捕獵現場與熊頭進行合葬,遠則在山野中將熊骨埋藏或風葬,氏族成員佯悲痛哭,為熊舉行送魂儀式。這種儀式由薩滿主持,薩滿向熊致禱詞,祈禱熊不要把災難降臨到鄂倫春人的頭上,保佑部落全體安康,狩獵豐收。最後,氏族成員一起在葬熊的地方唱“葬熊歌”。

鄂倫春族古代“葬熊歌”因地域不同而有所不同,僅以黑河流域的葬熊歌為例。他們稱葬熊歌為“古落依仁”,其歌詞如下:

古落,古落,阿瑪哈、恩聶嘿!您就要起程了,到您那嚮往的陰間去。是您喜歡我們,我們才成長,我們要把您的白骨好好風葬,時辰一到您就要走了。快吃完您喜歡的螞蟻,快收拾好您的樺樹林。

古落,古落,阿瑪哈、恩聶嘿!您年年讓我們見到您,您天天要保佑我們。碰到女人兒童不要咬傷他們,碰到老人要可憐他們。您是動物神哪,人人都怕被您吃掉,千萬不要吃掉我們,我們要好好風葬您。

您不要降禍予我們,您是善良的阿瑪哈,您是好心的恩聶嘿。您要多賜給我們獵物,保佑我們幸福生活。我們誤傷了您,千萬不要怨恨我們,您是興安嶺上的英雄,腸子流出來還在施威。鄂倫春人不敢提您的名字,您是我們民族的祖先,應保佑兒孫們幸福。請接收我們的厚禮,帶給去世的祖先。

我們最尊敬的熊神呀,為您籌辦聖節,我們永遠供奉您,您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您要時時指明吉凶啊,您不要傷害我們呀!傷害了我們您就不能成仙啦,為了您能早日成仙啊,要多行善事保佑我們。

鄂溫克人、蒙古語族的達斡爾等民族,捕熊習俗與鄂倫春人比較,如出一轍。鄂溫克人吃完熊肉後,要把所有的熊骨收拾乾淨,用柳樹條捆好進行風葬。風葬的熊骨必須是熊的右上肋骨二根,熊的頭、心、肺、肝等。把它們一起用樺樹條捆好,再用柳樹條橫捆六道,捆好後安葬在事先架好的兩棵落葉松中間搭起的木架子,而且把熊頭要朝東放。最後所有參加熊骨葬禮的人都假裝哭泣,同時還唸叨一些祈禱、安慰熊靈的語言。蒙古人捕熊後,對熊進行剝皮和分解,將其眼、心、肺等用草包好掛在樹上安葬。在此過程中,頻頻祈禱,一再向死去的熊表明“我們不是有意殺您,是火槍走了火”,他們還裝出可憐樣子,祈求熊恩賜給予溫暖。不僅如此,他們面對死熊儘量開脫責任,洗刷自己,將捕殺的罪責一股腦推給別人,說道:“熊啊,要知道,傷害您的不是我們,是烏良海人,是通古斯人!”

不過,從神話傳說和獵熊習俗中可以看到,北方先民與動物間達到的和諧乃至圖騰崇拜之時,也能感悟到人與動物間產生的緊張、不安、陌生而畏懼的內心深處的感嘆。這也表現於他們在人與熊,尤其是婦女與熊之間設定的各種禁忌。如婦女不能到獵殺熊的場地,否則生孩子時會難產;婦女不能吃熊頭肉,否則生育時會造成不幸,等等。仔細分析這些禁忌的內涵,不難發現,北方民族對於婦女的各種禁忌進一步揭示了他們將婦女生育後代之事看得十分重要。另外,在他們的信仰觀和文學虛幻中,婦女的生育同熊亦有著特別密切的內在關係,熊靈還被虛幻為婦女生育時保護婦女嬰兒生命安全的作用。

(棕熊)

無論從“人與熊的傳說”還是狩獵中獵到熊後的一系列尊崇信仰活動和民俗文化現象,以及優美的“葬熊歌”,都證明在遠古時期的北方初民,確存在過熊圖騰崇拜形式及以熊為氏族祖先的實事,並形成了一系列特有的熊祭祀民俗文化。這一原始信仰也對他們的各種藝術同樣產生了較大影響。我們僅從鄂倫春族古代具有圖騰意義的舞蹈藝術說起。如“黑熊博鬥舞”,是鄂倫春人模仿黑熊在激烈博鬥時一種動作簡單的有著原始特徵的圖騰舞。一般由三個人站成“品”字形,不分性別、年齡及氏族部落中的社會地位,都可以來跳。舞蹈開始時兩個舞者上身略向前傾斜,雙膝略向前蹲屈,雙手叉放在雙膝蓋上,成弓身屈腿狀,相對而立。舞者兩足同時跳躍不息,同時雙肩和頭部向左右搖擺,嘴裡發出有節奏而粗獷的“吼、吼”或“哈瑪、哈瑪”之聲音。左右舞者可以自由地由遠而近,亦可在分開、交換位置時,雙方用嘴、頜佯裝攻擊對方的肩部。第三個舞者也可以同樣的動作參加到兩舞者之間,並穿梭阻攔勸解正在博鬥吼叫中的兩個舞者。這種舞只用呼聲伴舞,節奏歡快,粗獷而豪放。傳說有些鄂倫春氏族在跳“黑熊博鬥舞”時,有以熊皮蒙其身來跳的習俗。而在黑熊博鬥舞中第三舞者實際上在這裡起到保護圖騰(另兩個博鬥舞者)的作用。這種舞蹈是以蒙其熊皮模仿熊圖騰勇猛性格的一種祭祀舞,從中可以看出古代鄂倫春人以圖騰祭祀舞來表達對熊圖騰崇敬心情的同時,又顯示出人們想獲得圖騰的神力戰勝自然的一種渴望心理。

古代通古斯人圍繞著熊的造型藝術上,同樣顯示出了強烈的熊圖騰文化意識。鄂倫春、鄂溫克族都塑造了熊神偶像,當然這個過程是漫長而又曲折的。據說,在很古的時候,膜拜熊神時,只能將一張完整的熊皮掛在樹枝上祭拜,這與他們在跳“黑熊博鬥舞”時蒙起熊皮跳是一致的。後來由於以整張熊皮來膜拜滿足不了氏族成員視覺審美的需要,改用一雄一雌小熊的皮,完整地剝離後,在筒形皮內塞進雜物及各種動物毛(古代人認為野獸毛是有靈性的),使熊皮成為立體式的實體偶像。這種熊偶像多用於出獵前的祭祀儀式上。

日本學者秋葉隆於1935年在大興安嶺東北部鄂倫春地區進行調查後,在他所做報告(二)中筆錄有:鄂倫春氏族部落薩滿服飾上在裙腰處掛有無數條以熊毛和獐毛搓成的辮形繩飾。這種以熊毛搓成毛辮繩飾於薩滿裙上的意義,也同樣表現出了對熊圖騰崇拜的一種造型形式之一,在主觀意識上仍然是想借熊神的神力低擋惡魔的一種願望,以此來達到保佑氏族成員的目的。在熊圖騰崇拜民俗文化中,雖然還沒有明確的塑形藝術形式,但他們從熊皮崇拜到在熊筒皮內塞進各種動物毛使其立體化的過程及用熊毛編辮繩為飾等現象,表明了他們對造型藝術摸索的歷史過程。它仍然具備了原始造型藝術的意義。

作者王松林、田佳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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