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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對當代詩歌的展望,不諧和音與反常性(強烈推薦)

詩者推薦語:

本文有助於重新認識現代詩歌,特別是對晦暗、隱秘性詩歌的理解與全新閱讀思維的建立。正文內容3578字,請耐心看完,定有幫助!

要理解20世紀的歐洲詩歌並非輕鬆之事。這詩歌的言說方式是謎語與晦暗。但它卻有著令人矚目的豐產性。自晚期里爾克和特拉克爾到貝恩的德語詩歌,自阿波利奈爾到聖瓊•佩斯的法國詩歌,從加西亞•洛爾卡到紀廉的西班牙語詩歌,從帕拉採斯基到翁加雷蒂的義大利詩歌,從葉芝到艾略特的英語詩歌,其意義都是不容置疑的。可以看到,詩歌對當代精神狀況的表現力並不遜色於哲學、小說、戲劇、繪畫與音樂。

在讀這些詩人的作品時,讀者會得到一種體驗,這種體驗會讓他,在他對此進行思慮之前,就得以臨近這種詩歌的一種本質特點。這詩歌的晦暗難解讓他著迷的程度,恰與讓他困惑的程度相當。這詩歌的詞語魔力和神秘性發揮著不容抗拒的作用,儘管理解是失去了方向的。“詩歌在尚未被理解之時就會傳達自身意味”,艾略特在他的散文中如此說明。可以將這種費解與迷人的並列稱為一種不諧和音(Dissonanz)。因為它製造的是一種更追求不安而非寧靜的張力。不諧和音的張力是整個現代藝術的目的之一。斯特拉文斯基在他的《音樂詩學》(1948)中寫道:“沒有什麼要求我們一定只在寧靜中尋求滿足。一百多年以來有越來越多的例子在表明一種風格,在這種風格中不諧和音獲得了獨立。它成為了一種物自體。而這就使得,它既不預備某物,也不預示某物。不諧和音並非無序狀態的承載者,正如諧和音也並非確定性的保障。”這完全也適用於詩歌。

這詩歌的晦暗是有意為之的。波德萊爾就已經寫過:“不被理解,這是具有某種榮譽的。對於貝恩來說,詩歌創作就意味著“將具有決定性的事物提升入費解的語言中,意味著投身於那些事物中,那些足以無法說服任何人相信的事物”。聖瓊佩斯狂熱地向詩人說道:“兩端尖峭的事物中的雙語者,你自己就是處於所有爭鬥者之間的爭鬥,你說的話如此歧義叢生,就如同在羽翼和荊棘的戰鬥中誤入歧途的人!”而蒙塔萊則較為冷靜:“如果詩歌創作的難題就在於如何讓人理解,那麼就沒有人會寫詩了。”

對於有心讀詩的人來說,在開始時可以給他的建議無非就是,讓自己的眼睛努力適應籠罩著現代詩歌的晦暗。我們處處都可以看到,這種詩歌總傾向於儘可能地遠離對單義性內涵的傳達。這種詩歌更情願成為一種自我滿足、涵義富麗的形體,這形體是那些以暗示方式作用於前理性層面,同時又讓概念的隱秘區域發生震顫的絕對力量所組成的一種張力織體。

現代詩歌這種不諧和音的張力還體現在另外一個方面。各種特質在這裡形成對照:遠古的、神秘的、玄隱的引源與敏銳的智識,簡約的言說方式與錯雜的言說內容,語言的圓滿與內涵的懸疑,精確與荒誕,極為微小的主題範圍與最為激烈的風格轉換。其中一部分是形式上的張力,而且往往也只被看做形式問題。但是這種張力也會體現在內容上。

現代詩歌如果涉及現實——物的或者人的現實——那麼它也不是描述性的,對現實並不具備一種熟悉地觀看和感覺的熱情。它會讓現實成為不熟悉的,讓其陌生化,使其發生變形。詩歌不願再用人們通常所稱的現實來量度自身,即使它會在自身容納一點現實的殘餘作為它邁向自由的起跳之處。現實從空間、時間、實物、靈魂的秩序中抽離出來,擺脫了一種正常的世界定向所必需的——被譴責為先入之見的——區分:美與醜、近與遠、光與影、痛與樂、地與天。在抒情詩歌的三種可能的行為方式——感覺、觀察和改造——中在現代詩歌中占主導地位的是最後一種,不論是從世界的角度還是從語言的角度來看都是如此。按照從浪漫主義詩學中推匯出的(被非常不恰當地普遍化了的)定義,抒情詩往往是心緒的語言、個人靈魂的語言。心緒(Gemut)這個概念指的是透過進入一種靈魂棲居的空間而達到的去張力狀態,即使最孤獨的人也會與所有有感知能力者分享這一空間。而在現代詩歌中要回避的恰恰是這種交流式的可棲居性。現代詩歌離棄了傳統意義上的人文主義,離棄了“體驗”( Erlebnis),離棄了柔情,甚至往往離棄了詩人個人的自我。詩人不是作為私人化的人參與自己的構造物,而是作為進行詩歌創作的智慧、作為語言的操作者、作為藝術家來參與的,這樣的藝術家在任意一個其自身已有意味的材料上驗證著自己的改造力量,也即專制性幻想或者超現實的觀看方式。這並不是在否定這樣一首詩歌是出自靈魂魔術並且喚醒了該魔術的。但這與心緒不是一回事。這是純粹主觀性的多聲結構和非限定性,這種主觀性不再是可以分解成單個感覺值的。“心緒?我沒有心緒,”貝恩如此表白道。當與心緒相近的柔和元素即將出現時,就會橫衝出阻撓之力,以堅硬的反和諧的詞語將這些元素撕碎。

可以說這是現代詩歌創作的一種攻擊性戲劇效果( Aggressive Dramatik)。這種效果表現在眾多更傾向於彼此對立而不是相互依附的主題和母題之間的關係中,也表現在這些主題和母題與一種不安定的風格鋪展的關係中,這種風格鋪展儘可能地讓能指與所指相分離。但是這種戲劇效果也決定了詩歌與讀者之間的關係,製造了一種驚嚇作用,讀者是其中的受害者。他感到自己不是得到了安定,而是受到了警告。雖然詩歌語言向來就是區別於普通的語言功能即傳達資訊的,但是除了個別例子——但丁或者貢戈拉——以外,這是一個極有節制和漸次推進的區別。突然,在19世紀下半葉,從這一區別中形成了通常語言與詩歌語言的極端差別,與晦暗的內涵、困惑結伴而行的一種過量的張力。詩歌語言具有了一種實驗的性質,從這實驗中湧現了不是由意義來謀劃,而是以自身製造意義的詞語組合。常用的詞語材料展示出了不同尋常的意義。出自最生僻的專門用法的詞語通上了抒情詩的電流。句子失去了肢幹或者收縮為有意原始化的名詞型表述。詩歌最古老的手法,對比與隱喻,以一種新方式被使用,這種方式繞開了天然的對比物件,強制實現了從實物層面和邏輯層面都不可統一之物的結合。正如在現代繪畫中,變得自立的顏色結構和形式結構將所有的物件都進行了推移或者全然清除,以僅僅實現自身,在抒情詩中,自立了的語言運動結構,對與意義無涉的聲響效果和強度曲線的需求也導致詩歌完全無法再從其言說內容出發來加以理解。因為其真正的內涵存在於外部與內部形式力量的戲劇效果中。因為這樣的一首詩歌依然還是語言,但卻是沒有可傳達客體的語言,所以詩歌就帶來了不諧和音的後果,而感知詩歌的人同時既受詩歌吸引又為詩歌而困惑。

面對著這些現象,讀者必然會產生反常性( Abnormitat)的印象。與此相應,現代的文學理論家的一個基本概念就是:驚奇、詫異。誰若想令人吃驚、製造詫異,他就必須使用反常的手法。當然,反常性是個危險的概念。它會造成這種假象,即存在一個超越時間的常態。反覆出現的情況是,某個時代的“反常”者往往成為了下一個時代的常態,也即實現了與時代的同化。而這一點必然不適用於我們在這裡要闡述的抒情詩。對於這類詩歌的創立者來說,就已經不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蘭波和馬拉美不會再被一個數量較大的讀者群所同化,直到今天都沒有,儘管已經有多部關於他們的論著問世。不可同化性在最現代者那裡也終是一個常見特徵。

我們想啟發式地使用“反常性”這個名稱,就如對“正常”的使用一樣。在不考慮歷史條件的情況下我們將如此一類靈魂狀態和意識狀態設立為正常,這種靈魂或意識狀態可以理解歌德或者霍夫曼斯塔爾的某個文字。這樣就有可能更清楚地識別出當代抒情詩中那些如此遠離以上那種方式的詩歌創作以至於必須被稱為反常的現象。“反常”並不是價值判斷,並不意味著“墮落”,這不論如何大力強調都不為過。不加批判地讚賞現代詩歌創作的人總是習慣於對其進行捍衛,以抵禦市民的有限眼光,抵禦學院品位與家庭趣味。這種做法是幼稚的,而且也完全誤解了這些詩歌創作的動力,並且證明了他對歐洲三千年文學的無知。現代詩歌(和藝術)並不是有意讓人驚訝,也不是有意抵制。作為當代一個持久不衰的現象,它有權得到人們的認識。但是讀者也有權從早前的文學中獲取他的評價標準,儘可能地將標準定高。我們放棄以這樣的標準進行評價,但是我們不妨用這樣的標準來描述和認識。

因為我們對如此一類詩歌也是有可能進行認識( Erkennen)的,這類詩歌首先期待的並不是被人理解,因為按照艾略特的話來說,它並不包含“讓讀者的某種習慣得以滿足”的意義。艾略特接著說道:“因為一些詩人在面對這種意義的時候會感到不安,因為這種意義在他們來看是多餘的,他們看到,詩歌的強度有可能產生於對這種意義的掙脫。”這樣一類詩歌是完全可以認識、可以描述的,即使在其中有如此大的一種自由在發揮作用,以至於認識至多能夠確認這種自由,卻無法再理解這種自由所達致的內涵。更何況這些內涵(這又是艾略特的話)在其意味中是如此無邊無際,甚至連詩人自己對其作品的意義也是所知有限的。對這類詩歌的認識將其費解或者不可理解的性質接受為其風格意志的首要特徵。其他特徵也可以一一確認。認識是可以對自己抱有些許希望的,因為它所指向的是歷史條件,是詩學技巧,是最為迥異的作家所用語言中不容否定的共同之處。最後,認識是跟隨這些文字的多義性的,它本身融入了文字試圖在讀者那裡推進的過程,亦即繼續創作、不可終結、走向開放的釋義嘗試的過程。

文/胡戈•弗里德里希 譯/李雙志

胡戈•弗里德里希(1904一1978)德國著名羅曼語語文學家,弗賴堡大學教授。他致力於研究經典文學,著作等身,《現代詩歌的結構》堪稱現代詩歌研究的里程碑式作品。他又是一位出色的演說家,善於在課堂上以細膩的語言與深入淺出的表達來打動聽眾。另著有《法國小說的三位大師:司湯達、巴爾扎克、福樓拜》(1939)、《〈神曲〉中的法的形而上學》(1941)、《蒙田》(1948)、《義大利抒情詩諸時代》(1964)、《論翻譯藝術》(1965)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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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傑(詩者),筆名:格命草,讀睡詩社創辦人,《讀睡詩選》主編,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大學修讀新聞傳媒專業,本科學歷,文學學士學位。詩歌以感情真摯,風格隨性見長,擅於從生活中捕捉情感,感悟人生,注重內在情感的表達,注重詩的真善美追求、詩的藝術創新、詩的精神愉悅,把寫一輩子詩歌作為人生理想之一。詩觀:詩者,格物致知,玩物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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