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導語：在網際網路時代，各種資訊的傳播速度都十分快速，版權刺客的出現持續地攻擊著內容創作者。本文作者分享了有關版權刺客的相關內容，講述了當下維權的現狀和存在的問題等，感興趣的一起來看。
版權刺客時代，網際網路還有不侵權的東西嗎 ？
1710年，英國皇室同意簽署《安妮女王法令》，第一部現代意義的版權法誕生。
在此之前，內容市場沒有版權概念，有的是為保護出版商出版權利的管制制度和印刷特權許可。
同如今的網際網路平臺類似，當時的出版商靠著並非自己創作的內容掙得盆滿缽滿。直到《安妮女王法令》誕生，這部約2500個詞彙組成的法規，確定了一件對現代版權制度意義深遠的事：作品產生的收益與創作者直接掛鉤，而非只是出版商獲利的工具。
用現在的眼光來看，第一部版權保護法是粗糙而理想的，它假定創作主體明確可追溯、作品能夠平衡公益和私益、維權的目的是保護作品傳播。
三百多年後，這些模糊地帶恰巧組成了譚喬如今的現狀：作為主創成員的他是否擁有《譚談交通》的版權？基於公益的傳播作品是否構成侵權？僅訴訟賠償而非運營作品的維權行為該不該得到支援？
實際上，把譚喬如今的遭遇放大到整個內容市場上，網際網路內容創作者大機率都面臨著無處不在的“版權追殺令”。
未標註來源的圖片、第三方軟體提供的付費音樂、某些習以為常的字型或圖案等，在數字時代，這些版權主體不清晰、使用標準不明確的元素成了時刻懸在創作者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並隨時承受著來自“版權流氓”的攻擊。
一、你的創作侵權了嗎
“版權流氓”是“智慧財產權流氓”的一個分支，典型特徵包括非版權實施主體、針對他人提起版權侵權訴訟、訴以獲利是其唯一目的
賈冰是一家財經網站的主理人，六月最後一週，他收到了來自三家不同機構的三份侵權告知書。最多的一份附加了258條侵權資訊，最早能追溯到2015年，最少的一個侵權書，也有兩張圖片被告知侵權，而這兩張圖釋出於2016年。
“賠償金額是每張圖片給一萬，這三家機構跟商量好一樣。”為了將損失降到最低，最終賈冰聽從律師建議關停了運營三年的網站。
事實上，根據智慧財產權訴訟費標準，不超過一萬元的訴訟標的，每個標的繳納50元訴訟費。也就是說，這三家主張侵權的公司，無一例外地用最低起訴費要求了頂格賠償。這也是批次維權公司常見的訴訟手段。
根據賈冰提供的資訊，其中一家起訴公司登記資訊裡聲稱主營攝影服務，企查查顯示其兩年間共有223個涉訴案件，案由全是“侵害作品資訊網路傳播權糾紛”。而對《譚談交通》發起投訴的成都遊術文化有限公司（下文簡稱成都遊術），同樣以此為由將包括華為、愛奇藝、B站、快手、位元組跳動等十幾家網際網路大廠告上了法庭。
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以“侵害作品資訊網路傳播權糾紛”為案由，共檢索到333700篇文書，圖片侵權案件數量最多。最新判罰涉及的漢華易美（天津）有限公司、北京華視聚合有限公司都有上千個侵權訴訟案件。
面對體系健全、業務熟練的專業維權團隊，被訴企業幾乎無力招架，只能賠錢了事。而比起影片、圖片等“顯性”素材，一些“隱形”的“版權刺客”更加防不勝防。
劉宇連夜清理了一批影片後，仍然心有餘悸。“不誇張地說，嚇出一身冷汗”。
她運營一家企業賬號已經有三年之久，自認為是網際網路“老油條”，釋出的影片指令碼鏡頭到圖片配樂無一不小心，連字型都只選用思源黑體、阿里普惠體之類的免費開源字型。
直到某天接到領導通知，要求檢查運營推廣物料，出於更謹慎地考慮，她查詢了某剪輯軟體的使用標準，才發現其中的“預設黑體”不可以商業使用。
“公開發布，後果自負。真是被告了，只能認賠。應付不了訴訟是一方面，商業賬號肯定牽扯很多合作推廣，萬一被客戶知道了這種失誤，很難再達成合作了，人家會認為搞內容的這麼不專業”。
劉宇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2019年，盧鬆鬆部落格就收到了來自漢儀字型檔方面的“字型侵權商洽函”，被告知因使用了漢儀菱心體簡、漢儀雪峰體簡兩款字型而成為訴訟的物件，而這些字型是團隊成員在“免費字型網站”批次下載後混合使用的。
辦公軟體中的仿宋、黑體、楷體、微軟雅黑等常見字型，一旦涉及商用就有可能涉嫌侵權。而往往字型檔網站對“免費下載”的解釋含糊不清，使用者一不小心就辦成了侵權者。
避開“隱形”元素並不意味著高枕無憂，平臺方擁有的不同版權範圍也可能使作品有侵權的可能。
“用抖音軟體剪輯的影片，上傳到小紅書後被投訴下架了”。一位藝術培訓機構的負責人向「新熵」講述了近期遇到的事。“投訴理由是用到了一段只能在抖音上使用的背景音樂，後來有人說，不止音樂，剪映提供的一些字型、圖案也只能在抖音生態內使用，問題是使用的時候沒有任何提示，只能靠大家口口相傳不斷摸索”。
二、沉睡的版權，活躍的維權
很長一段時間內，中文網際網路盜版橫行，為如今無處不在的“版權刺客”提供了發展的溫床。
打著“免費”、“開源”、“共享”等旗號的諸多素材庫，沒說出的潛臺詞是：僅限個人使用。這就意味著，在平臺上公開發表（無論是否出於商業目的），摁下enter鍵的那一刻，創作者就走進了一場十面埋伏之陣。
“背刺”之後，很多企業和個人才明白網際網路童叟無欺的生存法則：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更多時候，侵權糾紛還會被認為是國人版權意識薄弱造成的，而不足與過剩其實是版權保護的一體兩面。
早在2018年，經緯中國創始管理合夥人張穎就發微博，批評國內某公司的商業模式：開發了一個系統，有組織的大規模搜尋未授權疏忽使用他們圖片的各種企業，然後漫天開價不接受刪除，直接索取天價賠償。
張穎在文末憤慨表示，“等著吧，總有一天……”但四年過去，這種商業模式更加“成熟”，並且遍地開花。
據鳳凰網報道，成都遊術“10000多臺機器每日運營在SOC自體系統”，“做到日監測近百萬分鐘的大資料”，可將原本不短於一年的版權侵權索賠流程縮短到8個月以內。
大規模的維權需要還催生了上游分門別類的全網檢測生意，一些小型科技公司開發出了針對音樂、影象、影片、文字、軟體程式碼等檢測系統，並申請了專利。
這意味著，在批次維權的商業模式仍然可行的未來，“版權刺客”們的野心不會僅侷限於對企業主體發起訴訟，在嚴密的檢測網路中，網際網路上的一舉一動都將面臨更大的侵權風險。
據錢江影片報道，2020年字型侵權相關案件同比2019年增長了29。4%，同比2011年則增長了10057。89%，相當於近10年來，國內字型侵權相關案件數量翻了100倍。
案件數量指數級增長的背後，很難說沒有“版權刺客”們的推波助瀾。因為這明顯是存在“規模效應”的生意。
對於在訴訟中充當原告的“版權刺客”來說，他們通常會把一家規模較小的企業拿來“小試牛刀”，一旦取得勝利，在大陸法系國家裡，就能積累到越來越豐富的訴訟辯護經驗，英美的海洋法系也會支援先例判決。
一回生二回熟，依靠相似的證據鏈條和辯護策略，“版權刺客”們就能把數以千計的小微企業送上被告席，大大增加了盈利機會。
參照美國版權法的發展歷程，這幾乎是在重蹈美國濫訴現象的覆轍。2013年，美國法院的統計資料顯示，在其審理的案件中，“版權流氓”為主體發起的針對普通使用者的訴訟，在全部版權侵權案例中的佔比達到43%，2014年第一季度，這個數字又上升到了46%［2］。
時至今日，即使歐美國家引入了“避風港原則”、“三振出局”制度等打擊惡意訴訟的行為，但還是不可避免地養出了諸如高智發明、Vringo等版權巨獸。
三、“版權困局”依舊無解
通過了《安妮女王法令》的議會成員不會想到，現代版權制度織起了保護著作者的大網，裹挾住的不只有盜版印刷商。陷阱重重的創作環境中，人人都是“驚弓之鳥”。
一方面，以訴訟盈利的公司賺的盆滿缽滿，另一方面，小眾個人原創作品得不到有效保護，維權成本高企。
與專業維權不同，對於個人或小群體而言，無論是保留原始作品完成版權登記，還是收集侵權證據提交非法盈利，都面臨較高的成本和較長的週期。
嚴密複雜的版權體制不經意間將維權門檻提高，又給專業維權留下了組織空間，像是既相互融合又包含對立的銜尾蛇，建構與破壞同時存在。
這顯然與保護著作權的初衷背道而馳。《著作權法》開篇明義指出，立法目的是為了保護合法權益，鼓勵創作傳播。但現在這前半句深入人心，後半句卻讓創作者五味雜陳。
《譚談交通》事件帶來的廣泛思考還在於，網際網路的創作邊界到底在哪？無數案件在釐清邊界的同時帶來更大的討論。
影視解說UP主谷阿莫，因為“X分鐘帶你看電影”的形式，被包括迪士尼在內的五家公司告上法庭，我們爭議二創對作品帶來的是熱度還是傷害？
遊戲主播PDD因為在直播間演唱《向天再借五百年》，被版權公司索賠10萬元，我們爭議侵權賠償的標準區間該如何界定？
《譚談交通》涉訴首案宣判，從結果來看，成都遊術勝訴，廈門一家公司的公眾號因為轉載了一條混剪影片，並被判罰1500元。有媒體透露，被判罰的這家公司不服判決準備上訴。這一次，維權公司的資質和手段成為爭議焦點。
值得注意的是，法院考慮了成都遊術公司委託律師批次提起訴訟的情況，採取了“酌情賠償”的方案。或許，法院也認為這種維權行為欠妥。
其中的考慮並不是譚sir強調的“公益作品應該對全民開放創作”，而是作品進入傳播環境後，如何平衡版權所有者的利益和公共利益。因為對於私人利益太過關注而對於公共利益關注度不夠的情況，也被視為是智慧財產權的濫用。
弔詭的是，版權權利濫用並不屬於可訴侵權的範疇，也就是說，對於明顯的“版權刺客”行為，法理上無咎可追。對侵權案件的廣泛討論帶來了版權意識的提高，卻並沒有解開創作者的困局。
關停網站後，賈冰對所有圖片網站都失去了信心，降低發文頻率的同時組建了自己的相簿，“我寧願在科技文章上配一張自己拍的燴麵照片，也不想再和這些公司有一點瓜葛”。
劉宇計劃辭去運營的工作，準備帶著摸爬滾打的經驗自己開賬號。“實在不行還能教一些運營小白如何避坑，這方面吃的虧多了就是專家。其實所有人都在侵權，區別只在於有沒有被盯上”。
版權體制建立的初衷並不複雜，立法者希望人類文明能夠在前人的基礎上得到更好地發展。理想狀態下，若干年後，知識變成文明，進入到人類公共領域，自然變成免費的事物。
這個過程中，作品在流通，創作在進行，複雜的博弈永不落幕。
（文中賈冰、劉宇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網路版權濫用行為法律規制研究》孫彤，華南理工大學
《安妮女王版權法令的誕生：從特權到版權》宋慧獻，中國版權保護中心
《德國版權法的過度擴張–兼論資訊法的一些零碎思想》托馬斯·霍倫、韓彤，德國明斯特大學法學院、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法學院
《二次創作下網路資訊平臺的責任分析與規制》韓瑞聰，上海政法學院新聞傳播學
Matthew Sag， Copyright Rolling， An Empirical Study，100 Iowa L。REV。1105（2015）
作者：李哩哩；編輯：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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