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推網

選單
文化

荒蕪或者繁榮,野草野花總在那裡

我家住在一樓,陽臺外是一片草地,不記得是哪一天,突然發現草地上長滿了各色野花野草。

窗外的野草瘋長,一天,我百無聊賴坐在窗臺上,突然發現去年種在窗下的蜀葵開出了第一朵花,如紅絲絨般豔麗!我興奮地對小寶說:“快來看蜀葵,開花啦!”上網課上到東倒西歪的小寶一聽就來勁了,趕緊跑過來看:“是真的!開花啦!好漂亮!”我沉醉在蜀葵的美麗帶給我的激動中,旁邊的小寶卻開始問我蜀葵旁邊的白色小花是什麼?還有靠西邊草地上那一叢開著米粒點大的紫色花叫什麼名字?這可讓老母親犯了難。我知道玫瑰、月季、梔子、白蘭、蜀葵、茉莉……但是這些野花,雖然從小也見過,但是除了蒲公英、狗尾草,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

突然想起前兩年被某育兒公眾號種草了一套兒童彩繪植物書,自從買了以後一直閒置在角落,急忙把它們找了出來給小寶。小寶看著看著就歡呼起來:“媽媽,媽媽,那種白色的小花應該叫一年蓬!”我對照著圖片,覺得還真是!過了幾天,小寶又判定那種紫色的小花應當是救荒野豌豆。於是,小寶興致勃勃地開始了他的“植物探尋之旅”。

我們一有機會就到草地上進行實地探究:觀察一年蓬花瓣落下後真如飛蓬般飄散,奇怪為什麼一年蓬花瓣的顏色會從白色慢慢變成淡紫紅色;摘下救荒野豌豆成熟的豆莢,輕輕一彈,黑紫色的小豆子們就飛蹦出來,落入草叢;看到第一朵牽牛花悄悄綻放,經過對比,確定它和旋花的葉子確實不同,但是它還是屬於旋花科;寬大的車前草葉子緊貼著地面,無懼人車踩踏,所以名為“車前草”,小寶還摘下兩根車前草長長的花序,互相勾連,我拉一根,他拉一根,看誰的先斷。

小寶沉浸其中,越來越喜歡觀察植物,把那套書也看完了。這個厭煩數學計算題和寫字的一年級小朋友把各種植物的科屬、特性記得清清楚楚。

隨著割草工修整草地,一陣轟隆聲過後,草地恢復了之前的平整。一會兒,小寶來到了草地上,他立刻大叫起來:“怎麼變成了一片荒漠!誰幹的?我的一年蓬!我的救荒野豌豆!”他把修剪好的草坪說成是荒漠,一開始我覺得好笑,可是看到小傢伙真要哭出來的樣子,又不禁替他難過起來,連忙安慰他:“野豌豆的種子差不多都蹦出來了,明年一定還能再長出來,還有車前草不是還在那兒嗎?”“可是花已經被割掉了!”他仍然悲憤難抑,不明白為什麼要把他這麼有趣、這麼豐富多彩的植物園給毀了。

我安慰著他,心裡感嘆著大人眼中的正常秩序和小孩眼中的巨大不同,繁榮和荒蕪竟然說的是同一片風景。

我想起了蘇軾用風景作比喻來評價王安石的那段話:“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於好使人同己……地之美者,同於生物,不同於所生。惟荒瘠斥鹵之地,彌望皆黃茅白葦,此則王氏之同也。”也想起了理查德·梅比在《雜草的故事》中對“雜草”定義的重新探討;想起了《風景與權力》中所談到的意識形態話語對何為“風景”的深刻影響……但是這些我現在都無法說給眼前這個傷心的小男孩聽。我也很內疚自己已經讀了前人這麼多的論述,卻還是如此單一武斷——有了理性的認知是一回事,心理上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幸好如《雜草的故事》中所說,“雜草”的生命力很強,而且很多“雜草”的種子為了預防毀滅性的打擊,不會同時發芽,果然,不久,一年蓬又零零星星地出現在草地上。而且隨著季節轉換,初夏來臨,我們又驚喜地在草地上發現了一枝獨秀的半夏,在小區其他地方發現了馬齒莧,並移栽在我們窗下。在其他鄰居的花圃裡認識了萱草、花椒樹、百日菊。漸漸地,小寶的植物學知識已經超過了我,他一眼就能分辨出馬齒莧和喜旱蓮子草的不同,而我卻在除草的時候舉棋不定;他告訴我桔梗和洋桔梗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植物;還有為什麼種子發的第一對葉片比後來長的葉片都要小……

我的小寶不是天才神童,他只是千萬個普普通通的孩子中的一個,但即使如此,作為父母,我仍然慚愧:有時候,不是我們大人在教育孩子,而是孩子在教育我們。(

楊 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