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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底老濟南的“里程地名”

民國初年,三里莊新建的英國領事館。

1938年,地圖上標有十二里橋之村名。

在地名學領域,有一類里程+地理實體(或人文實體)的派生地名,姑且稱之為“里程地名”。此類地名在濟南範圍內為數眾多,多是參照濟南老城而生成的,部分是參照附近的縣城、集鎮而得名。因指位性明顯,其生命力也尤為頑強,即便原名指代的本體不存在了,其名稱和位置依然在老濟南人的言語中存活著。在濟南市區和老歷城縣範圍內,這些有意思的里程地名有二里壩、三里莊、四里村、五里溝、五里閘、五里堂、五里牌坊、六里山、七里河、七里堡、七里鋪、八里橋、八里山、八里莊、八里村、九里山、十里河、十里堡、十二里橋、十六里河、二十里堡等等。本文結合文獻記載,講一講它們的傳承、變遷故事。

□雍堅

最早記載的里程地名

——七里山

1983年,濟南張安新村村民在七里山東麓基建工地遷祖墳時,於地下9米深的土坑墓內挖出一塊北宋熙寧四年(1071)的石碑——張約墓誌銘。此墓誌銘的撰文者為官至戶部侍郎的歷城名人張扌炎,墓主人張約為張扌炎之從兄(堂兄)。張扌炎是北宋時期歷事三朝的重臣,他去世時,時任齊州掌書記的蘇轍參加過他的葬禮並寫有輓詩,後來,大詩人蘇軾還曾趕到王舍人莊張扌炎故宅,為張扌炎後人留下“讀書堂”之墨寶,成為濟南文壇的一段佳話。

張約墓誌銘的出土,為研究張扌炎、張約家族沿革提供了珍貴史料。有意思的是,從碑文可知,墓誌銘中所提及的張約遷葬地為“奉高鄉黃臺裡七里山先塋之側”。原來,近千年前,這裡已叫七里山。迄今所見文獻中,七里山堪稱濟南最早出現的一個里程地名。

透過地圖測距可知,七里山應該就是因地處濟南城西南七里而得名。由此山往北,當代依次有三個里程地名——六里山、五里山和四里山(英雄山)。從邏輯上講,這幾個地名應該是同時期出現的。七里山都有名了,離城更近的幾個山頭豈能無名?可邏輯代替不了文獻記載。直到明末的《歷乘》中,人們才看到四里山的名字。然後,在清乾隆《歷城縣志》中,記錄了四里山、六里山和八里山,並記載,明代大人物陳九疇之墓就在六里山之西,尹旻之墓則位於八里山之陽。這個突然冒出的“八里山”,位於八里窪西北,七里山以南,今天在濟南地名中已經“銷戶”,十多年前,七里山路東段路南還保留著一堆高起的山石,那應該就是八里山的殘跡。

除了四、五、六、七、八里山,濟南過去還有一個九里山。它孤零零地位於城東北九里,全福莊旁邊。清代輯佚書大家馬國翰為全福莊人,他死後即葬於九裡山之陽。明崇禎《歷乘》《歷城縣志》中記載,傳說韓信襲破歷下城,就在九里山伏兵,旁邊的山溝叫韓信溝(當指今全福河)。鑑於《史記》中只記載韓信破歷下城,並未提及九里山,估計此山在秦末漢初尚沒定名。1933年《濟南市市區圖》上對九里山曾有標註,當時此山海拔32。06米。約在20世紀70年代末,九里山消失。不過,在全福立交橋東南側,至今還保留著一段不算太長的小路,名為“九里山路”。

最小的里程地名

——二里壩

在追溯濟南里程地名時,很多人往往忽略了那個里程最小的地名——二里壩。

二里壩原位於今趵突泉南路與文化西路交界口南側,是濟南古代修建的一道著名的人工防洪壩。其始建年代不詳,或許建於宋元時期甚至更早。濟南城南高北低,雨季山洪暴發,對城區百姓形成很大威脅。源自千佛山南的太平莊邊溝(今舜耕路廣場西溝)在下行途中,又有山北羊頭峪北溝匯入,成為一條正對濟南城的山水沖溝,它蜿蜒北行又折向西北,經趵突泉後,透過夾河洩入護城河。趵突泉南路過去叫山水溝街,正是此山水沖溝的一段。為了遏制夏秋季節沿此山水溝而下的山洪,古代濟南人在山水溝街南頭修建了一條防洪壩,對山洪予以分流。山洪暴發之時,一股水可沿壩體南側西流匯入錦纏溝(今西圩壕),一股水漫過壩體仍流向趵突泉,這就減緩了山洪對趵突泉一帶民房的威脅。這道防洪壩距濟南城二里左右,東西又長二里,被稱為“二里壩”。

明崇禎《歷城縣志》記載:“二里壩城西二里,趵突泉南,延袤二里餘,夏秋南山諸水暴漲,捍之,使西下連錦纏溝,今雖漸圮,遺石猶存。及時修之,為費尚小。因循不治,此堤一潰,趵泉數百家必受漂沒之害矣。”

清咸豐同治年間,濟南於內城外構築圩子牆,以防捻軍。二里壩此後成為緊貼南圩牆的一道石壩,長40多米,壩北圩子牆上開有三個拱券門,門內設直徑10釐米的鐵棍作鐵柵,稱南關鐵箅門,原二里壩引水西流的河道則變為南圩壕西段。20世紀50年代,伴隨著南圩牆的拆除、文化西路的興建,二里壩被拆除改建,並改稱為“離明壩”,壩北的山水溝改為地下暗渠。需補充說明的是,此次改造對原二里壩一帶的洪水形勢預判不足,1962年濟南發生“7·13特大暴雨”,離明壩及山水溝新修道路被沖毀,趵突泉周邊一片澤國,正如崇禎《歷城縣志》所說,“趵泉數百家必受漂沒至害矣”。大雨過後,山水溝重新修為過水路面,並將其北段直接與南護城河挖通,不再繞經趵突泉。

七里河十里河十六里河

既指河又指村

濟南周邊以溝、河為字尾的里程地名有五里溝、七里河、十里河和十六里河。有意思的是,這些地名不像四里山、七里山似的那麼單純,它們都有雙重含義,既指自然地理實體,又指在自然實體旁所建立的村落。

因為這個原因,在明崇禎《歷城縣志》“卷二封域·山川”中,我們能找到作為自然地理實體的七里河、十里河和五里溝,而在該書“卷三建置·里社”中,還能見到作為村落的七里河、十里河和五里溝。七里河位於“城東七里,源出漿水泉,流至小莊而伏”,由此記述可知,此河上游即窯頭大溝,下游為全福河,三者實際上是一條河。七里河村,則坐落於此河岸邊,甸柳莊北。十里河位於“城南十里,源出火鬧,經月即涸”。火鬧,即今二環南路興隆莊,此十里河即今天的興濟河。十里河村位於“城南十二里,地亢無水”,南面是分水嶺村,東面是周家土屋(當代土屋莊)。

明代濟南並沒有以“十六里河”為名的河和村,直到清乾隆《歷城縣志》中才出現以“十六里河”為名的河和村。該書記載:“黃岡前後之水,源出玉函山。其出玉函山東北者,流經玉函山北,為十六里河。又西北,經奎山北,為十里河。十六里、十里,皆以去城遠近而名也。”這段話說明,十六里河與十里河是上下相連的一條河的分段名稱。

耐人尋味的是,伴隨著十六里河地名的出現,明代位於城南的十里河村原地未動,竟然在清代改稱“東十六里村”和“西十六里村”。乾隆《歷城縣志》在記述這兩個村莊時,特意加了註解——“舊名十里河,在城南十二里,地亢無水”。

筆者曾帶著疑問諮詢西十六里河莊的幾位老人,他們也說不清為何村子由十里河改為十六里河。

同樣是在清代,在王官莊北側、興濟河南岸,又誕生一個名為西十里河的村落,此地位於濟南府城西南10裡處。《山東省濟南市地名志》稱,此村傳說形成於清順治年間,但乾隆《歷城縣志》無載,竊以為,西十里河村的形成時間或在清中後期。改革開放後,西十里河完成村改居,當地有兩條路被定名為西十里河街和西十里河東街。

無獨有偶,清同治年間,位於濟南城東北10裡的谷家墳村,因覺得村名不雅,經公議而改稱東十里河。之所以也以河為村名字尾,是因該村東臨大辛河。改革開放後,這個位於花園路東頭的東十里河完成村改居,今稱十里河居委會。

七里鋪八里莊十里堡

它們得名的參照系不同

前面所說的里程地名,都是參照距離濟南老城的里程而得名的。現在我們說幾個參照系不同的里程地名。

原位於大觀園西南的三里莊,是一個清代形成的村落,最早見於乾隆《歷城縣志》記載。今天的濟南版圖上,尚有三里莊東街、三里莊西街和三里莊中街三條街道名。它們是對遠去的三里莊的地名記憶。清光緒三十年(1904)濟南自主開埠之初,三里莊曾是留守商埠區的城中村。民國初年,三里莊逐漸成為炙手可熱的“開發區”。民族企業家穆伯仁在此創辦著名的惠豐麵粉廠,日產麵粉3800袋;鄭蘭臺等人在此創辦濟新磚瓦公司,專營機制磚瓦。原位於南新街的英國領事館也在三里莊選址重建。透過地圖測距可知,三里莊離濟南西門直線距離近5裡,而距濟南城西地標建築杆石橋的距離剛好3裡。由此推測,其名稱的參照物當是杆石橋,而非濟南老城。

槐蔭區吳家堡街道有個七里鋪村,玉清湖街道有個北八里社群(過去叫八里莊,後因水患北遷,改稱北八里莊,近年來村改居)。據記載,七里鋪和八里莊這兩個地名古時候都是參照臨近的齊河縣城而得名。今天的齊河縣祝阿鎮,舊時為齊河縣城所在地,在晚清黃河奪大清河入海之前,齊河縣城瀕臨大清河,有大清橋可直通對岸。在歷齊縣道上還有個十二里橋村,此村位於大飲馬莊東,因距齊河縣城12裡而得名。20世紀40年代,因飛機場的修建而消失。此後,濟南範圍內再無以“十二里”為字首的標準地名。

歷城區郭店街道十里堡(舊作鋪)村,位於濟南城東60裡,此村為何以“十里”為名?若以十里堡村為圓心,以十里為半徑畫一個圓,可以看到,唐代全節縣城(今董家街道城子村)和明清龍山鎮(金代盤龍鎮)都處於圓周之上。由此推斷,十里鋪之村名,應該是歷史上參照了與二者之一的距離。類似的情形還有章丘區龍山街道的二十里堡(舊作鋪)村,此村位於濟南至青州的驛道上,西距龍山鎮(唐代至民國屬歷城)20裡,因而得名二十里鋪。

今起步區大橋街道八里村古代屬歷城,是一個明代就有的地名,舊稱八里莊。與眾不同的是,此八里莊之得名有四個參照物:該村距周邊的堰頭鎮(正東方)、焦家集(西北方)、濼口鎮(西南方)、香王店(東北方)等四個集鎮均為八里。據《大橋鎮志》記載,因為這種座標巧合,八里莊還被俗稱為“四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