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悅

許半夏所送的手錶發出的嘀嗒聲，在旭日還未升起前的海浪聲中，規律、平緩得分明。

當太陽從堆場前的海面悄然升起，陳宇宙放在身邊的手被人停掉了移動的指標，“厚道善良”的陳宇宙與“騙子撈女”周茜，這兩個人的軌跡再無法相交，這段複雜的感情至此戛然而止。

很多人都認為小陳是劇中最可憐的那一個。

理由很簡單：努力了大半生，卻沒體驗到多久許半夏許下的體面；付出得最多，摘取勝利果實時，卻黯然退場。

最關鍵的是，從未有過要求的他，所擁有的唯一一段感情，卻充斥著欺騙與交易。

於是，在一些人的眼中，曾利用陳宇宙的感情撈過錢的周茜，落下了洗不淨的罵名。

她的存在，成了同情與可憐陳宇宙的宣洩口；她的行為，成了肯定陳宇宙、許半夏和童驍騎三人情誼的墊腳石。

可正是我們這種情感上的需求與苛刻，讓我們錯怪了身在其中受到傷害最大，付出感情最多的可憐女人——周茜。

一個主動放棄了騙錢的“婚託”

陳宇宙愛不愛周茜，要是愛的話，愛她又有多真多深？

將這個問題，擱置在整段情感之中去看，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一開始陳宇宙對待周茜，卻是一個男人全部身心都陷入到愛情裡，該有也會有的樣子。

陳宇宙巴不得把他的全部，他所有的美好，一股腦都交到周茜的手中。即便這樣，陳宇宙仍怕自己做的不夠，沒法讓周茜開心，得不到周茜的歡心。

而在這期間，透過“婚介所”介紹與陳宇宙相識的周茜，卻只把陳宇宙當作一個騙錢的物件。

是周茜約陳宇宙見的面，時間定在午飯後，地點選在商場。

這種情況下的約會，兩個人能做的事情不多，只要周茜引導得好，就有機會讓陳宇宙在逛街中買“禮物”。

果然，第一次約會，陳宇宙就出手大方地給周茜買了一條2000多塊的金項鍊，這在上世紀90年代，絕不是簡單的禮物；之後幾次約會，陳宇宙依舊很大方，也因此令周茜的“女同事們”羨慕不已。

兩個人就這麼開始了交往，不久卻發生了“變故”。

變故的起因，並非周茜偷偷跑到陳宇宙的堆場去檢視，見證了現實中的差距，而是在於周茜約陳宇宙在西餐廳見面的那次。

那次見面，周茜看到餐桌旁那一堆陳宇宙主動給她買的禮物，心裡就發生了變化：他與之前她所遇到的男人不同，他大方得體，對她尊重又真誠，她能看得出他對她是真心的。

可就是這個“真心”的字眼，攫住了她的心神，讓她陷入恐懼中。

哪種恐懼？

是那種還有良知的騙子遇到傻子，腰纏紅線的妓女遭遇真愛，在良知被拷問，罪惡被放大，情意被迫辜負中，這種恐懼的背後是不忍與愧疚，是無力對抗命運的無可奈何。

她怕，確實是怕了。

我們很難說周茜在那一刻就愛上了陳宇宙，但可以肯定的是，周茜的心在那一刻是被感動的。

周茜從農村來到城裡，母親要她掙錢養弟弟，表哥逼著她當“婚託”，平常能接觸到的人不是“招搖撞騙”的女舍友，就是又摳又想佔便宜的相親男。

沒有人對她好，也沒有人關心她。

而陳宇宙的出現，讓她感受到了內心深處渴望的東西。孤獨下的陪伴，冷漠下的關懷，虛情假意中的一絲真誠，是極易打動人的。

如果她和他不是這樣相識的，我想在這份感動的孕育下，愛情很快就會開出花來。然而這種不合時宜的相遇，對她來說就不是幸運，反而成了災難。

之所以說是災難，是因為她被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

若進——她就要辜負一個真愛她的人，更會玷汙彌足珍貴的真摯感情；若退——她不好跟表哥交差不說，還可能再也遇到眼前這樣的一個人。

隨後她偷著去堆場驗證陳宇宙所說的“事業”是否真實，就是在和自己的內心做最後的鬥爭——如果陳宇宙沒對她撒謊，那麼她就必須立即和他分手。

因為對於她這個“婚託”來說，她唯一能為陳宇宙，能為這段感情所做的事，就是離開——祝陳宇宙遇到更好的女人，留這段感情尚可遮羞的一絲清白。

一場由1萬加碼2萬的戀愛交易

再次見面，陳宇宙已經躺在了病床上，周茜不知道他得了肺癌，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周茜拿著準備的錢，拎著她沒上交的手機，還給了陳宇宙，並許諾那些暫時還不上的，以後一定補上。

陳宇宙並不知道這種行為對於周茜來說，有多麼重要，所以說道：

“這些都是我給你的，給的時候我特別開心，所以我不想收回這些開心。”

陳宇宙的話沒錯，可問題是如果周茜真接受了這些，內心要承受的煎熬將會是一種折磨。

她是渴望抹掉過去所發生的一些事的，而抹去的方法就是不虧不欠，所以她才一定要退還當初的東西。而接下來周茜當面坦白自己的“職業”，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誠實地道出真相，就是為了能與過去做個了斷。

然而，陳宇宙並不理解周茜的心，所以才接連做了兩個錯事：

一是對於周茜的坦白，陳宇宙說：“我知道，只要不說出來，就不是。”

二是接下來陳宇宙三句話的告白：“你喜歡我嗎？那你不喜歡我嗎？我喜歡你！”

按理說，陳宇宙的言行是應該被肯定的，可實際上未必。這些看似令人感動的話，當然也是陳宇宙真心實意的話，可如果細想下去，就會發現其中隱藏著傷害性。

這種傷害是一種介於居高臨下的輕視，與不平等不尊重之間的姿態攻擊，而陳宇宙又給這種姿態披上了一件打動人的情感外衣。

這意味什麼？

意味著周茜越是被感動，所承受的苦楚就越多。因為她並不是一個輕賤的女人，相反她是一個骨子裡自傲的女人（在後來，周茜特意向許半夏強調她不是沒人要，恰恰就證明了這一點）。

也許有人很難接受這一觀點。

那是因為一些人代入了主觀情感後，忽略了一個真相——人是複雜的，感情是複雜的，人性也是複雜的，在這種複雜中，對與錯、黑與白未必分明且對立，相對的東西不一定就會相互排斥，也可能存在於同一個整體之中。

通俗來說：一個騙錢的“婚託”，未必就是一個十足的壞人、惡人；一個騙錢的“婚託”，她也可能擁有真摯的感情，甚至於在一些方面她的要求與標準更加苛刻，比如：周茜心中的感情。

所以，即便沒有童驍騎突然闖進來送雞湯的這一幕，周茜岔開了話題之後也不會再踅回這個話題。

她那時沒法迴應，更無法回答。因為她想要的感情，是平等的，相互尊重的。

就因為這一點，陳宇宙也好，許半夏與童驍騎也罷，後續的種種行為加之於周茜身上，全是莫大的傷害。

姑且不說，周茜離開後，童驍騎知道她是來還錢的，二話沒說便將此歸結為“套路”的這件事；知道陳宇宙絕症將死，又知道陳宇宙渴望與周茜談一段戀愛，於是許半夏打算花錢僱周茜與陳宇宙談戀愛的想法，更能說明這個問題。

面對許半夏咄咄逼人的態度，周茜並不想答應許半夏的要求。

可能有人會說，要不她也是“婚託”，有人花錢僱她談戀愛，有啥不能同意的？所謂的拒絕，其實就是加碼，後續由1萬一個月要到2萬一個月就證實了她醜惡的內心。

然而真相還真不是這樣。看了前面寫的那些，我們應該能明確一點：周茜對陳宇宙的感情是很複雜的。這樣我們至少可以先達成一個小共識：就因為物件是陳宇宙，所以類似的事周茜不想再做。

其次，“婚託”這個行當對於周茜來說，不管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那至少是一個職業，哪怕職業本身不正經，但這並不意味著由此就可以接受他人的侮辱，尤其是侮辱她的人還是與陳宇宙關係不一般的人。

物件不同，性質不同，所以周茜不接受很正常，也不能說是“別有目的”。

那麼隨後，周茜又為何加價到2萬，並且最終還接受了這件事呢？

許半夏以報警作為要挾是一方面原因。周茜加價到2萬，是想讓許半夏“知難而退”，可她沒想到許半夏的堅決與果斷。

被許半夏的果敢震撼到的周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囁嚅著說不出話來，片刻後，她只好拽出陳宇宙來抵擋：“那……那他願意嗎？”

提出這個問題，周茜就沒抱多大的希望，不過也沒想到許半夏說出的話竟會如此不留情：

“小陳還是喜歡你的，不然之前你怎麼從他那兒騙錢啊，這點你可以放心。”

而周茜最後同意了這件事，恰恰是這句話起到了關鍵性作用。

在此之前，陳宇宙還問過周茜一個問題“你信命嗎？”，當時陳宇宙說：“我之前不信，但是我現在不得不信。”而周茜當時的回答很直接，說她信命。

看似兩個人都信命，但在那時還是有區別的，因為得了癌症，有些事再無力改變，所以陳宇宙口中的“信命”其實是認命；而那時周茜所謂的“信命”，只是因為身世、經歷以及與陳宇宙的相識時機而滋生的消極感嘆，只是“信”而沒有“認”。

而這一刻，聽完許半夏的話，她卻在一瞬間認了命。她發現，即便她以後可以改變陳宇宙的想法，卻無法改變陳宇宙身邊人對她認定的印象。

於是，她接受了。

當然，2萬塊錢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但這個作用不是貪婪，從她能主動與陳宇宙分手這件事來判斷，她只會將這2萬錢當作她被迫接受之後，對自己那顆受傷與絕望內心的補償。

在“2萬塊錢”這件事上，如果我們非要說許半夏說那些狠話，也是情有可原的，也沒錯，確實許半夏是在周茜“加碼要兩萬”後才發的火。

但即便如此，仍要提醒大家：許半夏花錢僱周茜的態度，從一開始，就不是商量，而是高高在上的；而聽到周茜“要2萬”沒考慮任何其他的可能，直接判定她就是貪婪，也是事實。

這兩點都證明著：許半夏根本就沒有給予周茜任何應有的尊重！誤會有時是偏見，偏見源於過去；可誤會有時也是輕視，而輕視是源於內心的。

誰傷害了誰？

之後的一段時間，周茜就開始以女朋友的身份陪在陳宇宙的身邊，比較嘲諷的是，周茜直到拍婚紗照的那天，才發現陳宇宙早就知道這件事。

在這一幕中，很多人看到了陳宇宙的可憐，卻很少有人看到在那一刻，周茜所承受的傷害——被誤解，被輕視，又被逼迫著接受了不願意進行的“交易”不說，結果又發現身在其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那一刻周茜承受的是什麼？

是一群人對她所進行的人格侮辱，她就像一個大馬猴，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觀眾，看著她為了錢做出一個又一個花樣。

可她壓下了這股火，嚼碎了所有的屈辱囫圇著吞進了自己的肚中。她已經意識到了陳宇宙身體出現的情況，她也意識到了在照顧他的過程中自己還是愛上了他。

雖然這並不是她想要的愛——她想要的是彼此沒有虧欠，平等地相愛，然而沒有機會了，也沒有時間了，她只能接受。所以，在那次拍婚紗照時，她會哭著背身，又會微笑著轉過頭挽起陳宇宙的胳膊……

而等取回婚紗照的那晚，周茜主動推開了陳宇宙的房門，躺在了他的身邊，而陳宇宙又重複了白天說過的那些話——

一句是：“我是第一次談戀愛，也是最後一次。”

一句是：“別恨我！”

也就是從這時開始，我越來越認定：終究是陳宇宙傷害了周茜。

我沒有理由不這麼去想。我們沒法判斷陳宇宙知道自己得絕症的時間，所以不能輕率地認為他突然談戀愛的目的，也不該去質疑他最初對周茜的感情；但是後來所發生的事，卻不得不讓人懷疑他對周茜的感情。

他愛周茜嗎？

我相信是有感情的。

但他真的很愛很愛周茜嗎？我覺得未必！可能周茜在很大程度上，就相當於他口中死前一定要去的“馬爾地夫”。

不想留有遺憾的心，餘下不多的時間，讓他的眼中只能看到這些，因此誤認為所看到的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然而，真實的感情是絕沒有臆想中那麼深刻的。

同時，他所在意的只是他的遺憾。後來陳宇宙在醫院拉著周茜偷跑的途中，在出租車上，陳宇宙說：“……就我們倆曬著太陽，到時候閻王爺問我，小夥子你怎麼死的啊？我就跟閻王爺說，老子是爽死的……”

我相信陳宇宙所說的，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可他“爽死了”，留下來的周茜呢？

一個是要利用餘下的短暫時間，拼命填補看到的、想到的遺憾，期待自己的生命可以圓滿；另一個卻要以自己餘下的漫長人生，來填補別人的遺憾，然後留給自己的又是無窮的傷痛與無盡的遺憾……

這是誰傷害了誰？

更別說如果陳宇宙真那麼愛周茜，從他得知自己得了絕症時起，他就該向周茜之前主動跟他提出分手那樣，向周茜提出分手。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

當然，陳宇宙想過這一點，也想到了補償的方式。可正是他所採用的補償方式，恰恰給予了周茜最大的侮辱。

他留下了一張存摺，他希望用這個彌補他帶給她的傷害，他覺得這樣自己就能心安了，然而卻侮辱了周茜的付出與對他的感情。

在這其中，陳宇宙一再強調自己是“第一次戀愛”，看似是在表達自己的感情，可也是在讓自己心安，同時還傷害著周茜。而周茜呢，直到最後，才告訴陳宇宙：“我也是第一次談戀愛，咱倆誰也不欠誰的。”

其實，陳宇宙與許半夏一樣，自始自終都沒有尊重過周茜，沒有看得起周茜，也沒有嘗試去了解周茜，而是一直用自己的眼光去誤解，用自己的“自以為是”去傷害。

而周茜一直都在努力證明自己的心，一直都想獲得她應該得到的尊重，然而這些卻讓一些人更加唾棄她。

她中途叫許半夏“加錢”，她說：“你看到小陳的樣子了，他每一次化療完以後一直吐……我就是這麼看著他，一步一步離死越來越近，我就是這麼煎熬著的，每一天，你說我該加多少錢？”

許半夏聽後從1倍加到2倍，到最後說加多少都可以，卻從未試著去想過周茜要的根本不是錢，要錢只是一種表達方式。可許半夏沒懂！

後來，陳宇宙帶著周茜偷跑著去機場，又因吐血回醫院搶救的那晚，周茜再次向許半夏表達自己的內心：

“他每天只有兩三個小時是醒著的，窗戶永遠不開啟，我得陪在這，你是不是以為我每天過得很愉快的？”

許半夏以為周茜是在抱怨自己守夜太累了，便說道：“我找個人替你？”

周茜盯著許半夏的眼睛說：“有誰能比我更會照顧他？我不是沒有見過男人……也有人說喜歡我，說想要娶我，還要帶我去見父母……許半夏，你讓我談戀愛，你現在又告訴我，這個人馬上會死，你們都是什麼玩意，你們讓我怎麼活，他是死了，我怎麼辦，你讓我去哪？我就這麼看著我剛愛上的人，他每一天都離死更近一步，我還不如活在地獄裡舒服……”

認真看過這部劇的人，一定會發現我引用的這段對話中，少了一句關鍵性的話，周茜說：我要不是為了錢，我就不會愛上他。

我本想含糊著去掉這一點，省得一些帶著偏見的人會因為這一句話，否定上面寫的一切，認為周茜就是壞女人。

可人就是複雜的，感情也是複雜的，在第二段那裡我提到了，周茜接受這件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錢，可這並不能代表什麼，不影響她後來愛陳宇宙愛得真摯，也不影響她受到的傷害最大的事實，更不影響她怪許半夏的理由。

這就像我理解陳宇宙死後，周茜拒絕要那張存摺，明確地告訴許半夏的那些話，她說，她只想忘掉這一切，找一個健康的人，談一段完美的戀愛……

一些人會因此覺得周茜無情，可有情又該怎樣呢？也有一些人會因此覺得周茜活該，是個壞女人，可好女人又該是怎樣呢？

終終究究事實就是事實，周茜付出了真心，也受到了難以自愈的傷害！

卿心君悅，一位情感觀察者，Ta說書評人、影評人。用文字溫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