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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老詹是汪曾祺的忠實粉絲。

雖然,與汪老認識時,並無粉絲一說。

但是,一見汪老,之祟敬,之仰慕,之五體投地,與當今鐵粉鋼粉,有過之無不及。

汪老文章,乍看尋常。

娓娓道來,平實幹淨,不疾不徐,波瀾不興。

然而,越讀越有味道,越品越是不俗。

不由讚歎一聲:神品也!

人稱,汪曾祺是“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又謂,“中國近代最有文字功力的寫作者。”

信然。

汪老文章如何,豈用我等多說?越來越多出版社,越來越多地出版他的各種文集,便是最好證明。

近日,《三聯生活週刊》還出了一期專刊,專門評說汪曾祺現象。

今天要說的,是汪曾祺的書畫。

前些日子,汪老女兒汪朝給我和楊喬寄來一本《

汪曾祺書畫小品

》。

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我們與汪老一家曾是鄰居,住同一層樓,來往密切

(可參閱《

我的鄰居汪曾祺》

)。

汪朝說,老爺子100週年誕辰,出了這本書畫小品,你們看看吧,裡面好些書畫,是第一次出版。

開啟裝幀精美這本畫冊,首頁,便是汪老那張手持菸捲的頭像。

很親切,很熟悉!曾經與老爺子交往的日子,便如一幅一幅圖畫,徐徐在心中展開……

汪老除了寫作,還愛畫畫,這我是知道的。有時下班回家,路過汪老門口,但見老爺子手持菸捲,吸上兩口,放置一旁,提起筆來,在紙上塗抹著什麼,筆走龍蛇,前後揮舞,很是投入,很是愜意……

沒有想到,汪老的畫,竟如此有趣、如此有味、如此有內涵!

值得你玩味再三,琢磨良久。

先來欣賞幾幅人物畫吧:

幾位人物,無論觀音也好,達摩也罷,寥寥數筆,便將其神態刻畫得入木三分,栩栩欲活!

這與汪老在文章中善於輕描淡寫刻畫人物,顯然一脈相承,亦其淡雅風格之寫照也。

再來看幾幅小品:

小品雖小,幾乎沒有什麼文字說明,但是,其意境,其味道,不亦令人觀賞良久,從心裡升起一種美感麼?其用筆、著墨、結構、虛實……顯示出非同一般的功力。

汪老更大一些的作品,其氣韻聲勢,更有不同:

七十未稱翁,衰顏借酒紅。

尚有三年方七十,看花猶喜眼雙明。勞生且讀閒居賦,少小曾諳陋室銘。

弄筆偶成書四卷,浪遊默數路千程。至今仍作兒時夢,自在飛騰遍體輕。

八大山人有此本。

或雲楝實烏喜食,實不然,楝實苦澀。

紫薇花對紫薇郎,此畫殊無章法,紫薇本無章法。

草原之花多不可識,隨意寫之,是耶非耶?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七十七年前此時此刻我正在生出來。

最後,我們再來讀讀汪老的字: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任你讀通四庫書,不如且飲五糧液。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有酒學仙無酒學佛,剛日讀經柔日讀史。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傑作堪稱里程碑前輩已成歷史,遺文不是絆腳石後生當領風騷。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神遊故國三千里,待唱春風九十年。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不覺七旬過二矣,何期幸遇歲交春。雞豚早辦須兼味,生菜偏宜簇五辛。

薄祿哪如餅在手,浮名得似酒盈樽?尋常一飽增慚愧,待看沿河柳色新。

汪老的字,風格多變,剛柔並濟,似乎並無固定傳承。但是看得出來,其下筆是有根底有依據的,沒有兒時童子功,斷不能寫出這手好字來!

汪曾祺在為自己書畫集作序中,曾賦詩一首:

【人物】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汪曾祺:神品也的鐵粉鋼粉

這,大約也是老先生的自況與心情寫照吧。因其腹有詩書,聰穎過人,所以,文章之外,凡書凡畫,皆出手不凡,品高一格。這大約也就應了那句話,人的腦子聰明與否,在哪裡都是會表現出來的。

《汪曾祺書畫小品》後面,附有汪老一篇文章《論精品意識》,亦算“代後記”。

汪老說,

搞出一個精品,是最大的快樂。“提刀卻立,四顧躊躇”,雖南面王不與易也。

汪老作品,無論其文其書其畫,哪一件不是精品呢?

論精品意識

汪曾祺

“精品意識”是一個很好的提法。

寫字作畫,首先得有激情。要有情緒,為一人、一事、一朵花、一團色彩感動。有一種意向,一團興致,勃勃然淤積於胸中,勢欲噴吐而出。先有感情,後有物象。宋儒謂未有此事物,先有此事物之理,是有道理的。張大千以為氣韻生動第一,其次才是章法結構,是有道理的。氣韻是本體,章法結構是派生的。

作畫寫字當然要有理智,要練筆,要慘淡經營,有時要打草稿。曾見過齊白石畫棉花草稿,用淡墨勾出棉花的枝葉,還註明草(花)的朵瓣、葉的顏色。他有一張搔背圖稿子,自己批註曰“手臂太長”。此可證明老人並不欺世,“作業”做得很認真。但是練筆起稿不是創作,只是創作的準備。創作時還是首先得“運氣”,得有“臨場發揮”。鄭板橋論畫竹,謂“胸中之竹已非園中之竹,紙上之竹又非胸中之竹矣”,良是。文與可、諸昇之竹覺猶過於理智,過於嚴謹,少隨意性,反不如明清以後畫竹之蕭散。曾看齊白石畫展,見一冊頁,畫荔枝,不禁駐足流連,時李可染適在旁邊,說老人畫此畫時,李是看著他畫的。畫已接近完成,老人拈筆塗了兩個黑荔枝,真是神來之筆。老人畫荔枝多是在淺紅底子上以西洋紅點成。荔枝也沒有黑的。老人只是覺得要一點黑,便濡墨了兩個墨黑的小球,而全畫遂跳出,紅荔枝更加鮮活水靈。老人畫黑荔枝是原先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一時興起,是謂“天成”。黃永玉在藍印染布上畫了各式各樣的鳥,有一隻鳥,永玉說:“這隻鳥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畫出來的。”

寫字畫畫是一種高度興奮的精神勞動,需要機遇形象隨時都有,一把抓住,卻是瞬息間事。手心俱到,筆墨相生,並非常有。“殆乎篇成,半折心始”有時也會產生超過預期的藝術效果。“愜意”的作品,古人謂之“合作”——不是大家一起共同畫一張畫而是達到甚至超過預期效果的作品。“合作”,也就是今天所說的精品。搞出一個精品,是最大的快樂。“提刀卻立,四顧躊躇”,雖南面王不與易也。

搞出一個精品,便是給此世界一點新東西,開拓了個新的藝術品種。

生年不滿百,能著幾兩屐。不要浪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