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山湖雲海

入夜，將燈火熄滅，四周霎時安靜下來，於是窗外的雨格外清晰。淅淅瀝瀝的夜雨，落在稻田，落在桉樹林，落在青加紅的辣椒上，通通透透的爽快之覺。

遠處有稀疏的燈影模糊在雨裡，再遠處是長長的路燈，橘黃的燈光下偶爾有車輛行駛，呼嘯而過，很快消散在雨中。青蛙在水田中暢快地鳴唱，有著不變的、悠遠的聲調。

很多年前，大學畢業的我回到黃略的鄉鎮中學，學校裡配有教師的單間宿舍，小小的房子，開窗便是一片鬱郁的甘蔗林。沒有城市車馬的喧囂，沒有人情往來的應酬，那是一間靜謐的小房子，安放著我青春無限的夢想與歌唱。

最喜歡在下雨的夜裡，臨窗閱讀，雨點飄落在書桌上，一絲絲清涼的感覺也隨之湧了進來。積雨的日子，常有牛蛙越過甘蔗林，順著外牆爬上來，突兀在我的窗前。

四層的高樓，不知這樣的牛蛙如何一點一點順著凹凸不平整的牆體攀爬而上，像一隻只撲火的飛蛾，走在尋光的路上。那時甚是怨惡它，每每看見便掄起棍子向它揮去，不久就聽到“啪“地一聲，牛蛙掉在了地面。

因為它的到訪，打擾了一位自詡浪漫之人的閱讀興趣，唯有草草關閉窗門，熄滅燈火，躲進無邊的夜裡，聽著綿綿的雨滴落在天涯。

第二天醒來，不免為自己的“暴行“略感愧疚，詢問生物科老師，這樣的一隻牛蛙從高空墜落可否有生還的可能？同事笑著告訴我，不用擔心，它們的生存能力極為強大。

後來回到了縣城，自是遠離了那可惡又可愛的小生物。城市的高樓矗立著，霓虹閃耀著，一個一個的雨夜，竟是難得聽到水田的蛙鳴，那些有別於青蛙的碩大的牛蛙，也便再也沒有機會遇上了。

再後來，遷住到臨近郊區的寓所，門前有廣袤的稻田，有四野蔥蔥的桉樹林，春夏秋冬總有抒懷的景緻在上映。

晨曦的鳥鳴，入夜夏蟲的鳴唱，將四季自然的聲音款款送達，讓你在繁瑣的煙雨中得以沉靜下來。而我，很顯然，愈發歡喜這樣的一種沉靜。

西班牙作家路易斯·塞爾努達在《時間》一文中有一段描寫夏夜的文字：“在那裡，水流的喧囂更加凸顯夏日絕對的寧靜，睜開眼睛面對一片透徹的昏暗，萬物神秘的生命從中顯現。我看見時間怎樣靜止不動，懸掛在空中，純粹而空靈，不再流逝，像那片藏著神明的雲。”

時間原來可以靜止不動，流水的喧譁反襯出時光的靜謐，那是一片神奇的畫面。此時，靜夜的雨，雨中綿遠的光陰，一一呈現在我的眼前，我感覺到的何嘗不是一種純粹而空靈的美好？

那遠去的歲月，是一件光陰的舊衣，裹著一場一場夜雨的淅瀝。雨中點點的思緒，是纏綿在時光裡的情懷，讓我在回首的那一刻遇見靜止不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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