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叄叄

成長是行走，一邊得到，一邊失去；成長是負重，一邊痛苦，一邊成就；成長是耕種，一邊疲勞，一邊收穫。

從朝氣蓬勃的青春到穩重練達的中年，再到禿牙屈腿的暮年，人的一生，便在一路跋涉中一邊成長，一邊漸漸結束了。

如果青年是一個感嘆號，暮年是一句號，那中年就是一串長長的省略號，生活有了積澱，生命有了厚度，靈魂有了安放，卻省去了人生最恣意的從容快樂。

餘華曾經說過，我們窮，只此一身青春。

青春一窮二白，但無所畏懼，人到中年，什麼都有了，但什麼都畏懼，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算計掂量，什麼都怕失去。

怕得越多，錯過越多；怕得越狠，遺恨越深；怕得越久，失落越沉，怕著怕著，我們垂垂老矣。

再回首，人生被那串長長的省略號覆蓋，來路依稀，歸途渺茫。

我們在痛苦和疲累中終於懂得如何去愛，卻又終於失去了愛，在權衡利弊中，最終一個人在內心深處孤獨終老。

我們小心翼翼緊拽著手上擁有的，慶幸自己一生安度。

寫到這裡，我發誓，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掉了，就成串成串地掉在鍵盤上，掉進心裡。

人生，掐去兩頭兩尾，中間這段，原來就是一串串荒年。

明明喜歡，不敢表達；明明愛了，不敢邁步；明明不捨，卻要別離；明明刪除了，卻又加回；明明說好了此生不復相見，卻又踟躕回首；明明寫了好多好多話，卻始終摁不了傳送鍵。

人到中年，想愛不敢愛，想放放不下，想忘忘不了，才下心頭，卻上眉梢；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內心驚濤駭浪，面上死水微瀾。

木心在《瓊美卡隨想錄》中寫到：我好久沒有以小步緊跑去迎接一個人的那種快樂了。

中年人的快樂就是件稀罕物件兒，只能擺在古董架上，供我們遠觀。因為，於大多數人而言，它的價格太過高昂。

中年人，輸不起。

01

人到中年的愛情：生離

世上最長的漫長，莫過於等了一生，繞過錯過，繞過遺憾，在夕陽中一眼萬年的相遇，彼此懂得，你懂我的蒼涼，我懂你的悲歡。

世上最喜的喜悅，莫過於看著你穿越千山萬水，穿越歲月迢迢，穿過四季，一點點走近，走進我的等待。

我拂開霧霾，俯首跳躍的錦江水，甚至能依稀看清了你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觸手可及，你的眉，你的眼，你濃密的髮梢，一一張揚著醉人的氣息。

你是我一世的等待。

世上最柔的柔情，莫過於前世委身於一條叫忘川的河，邁過奈何橋，邁過陰陽阻隔，淌過白雪皚皚，淌過青藏高原，淌過黃沙和驕陽，碾碎皸裂和枯萎，只為以流水的姿勢去撫摸一個遠方和你。

世上最甜的甜蜜，莫過於我們即將的重逢，走過夏日灼灼、秋風的墓穴、冬的疼，歷經海水一樣的失眠、珠穆朗瑪峰一樣的守望、金沙江一樣的惆悵，重逢是我們承諾的意義。

守候一段時光，時光在守候中輕迴，重逢是信仰的儀式，祭奠思念，祭奠兩兩相望。

就在這春日的芬芳裡，以天為被，以地為床，許下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連綿的黑暗作證，奔跑的春雨作證，暗啞的汽笛作證，萬里長空和垚垚的腳步聲作證。

世上最幸的幸福，莫過於牽著你的手，用家鄉古樸的風，用埡口成垛的柴禾，用堂屋前褪色的門楣，用我亙古的蜜，濯去你眼眶的淚，撫平你緊鎖的眉，撣去你臉膛的僕僕風塵，讓蒼白在陽光裡笑靨如花。

用後山坡的竹繞成籬笆，用山灣灣的土夯實成牆，用小溪口的水養一群鴨，用茶林的蘑菇燉一鍋湯，再在小院門口曬一長串的蘿蔔乾，這是愛的家園是你錚錚的誓言。

緊握彼此的手，淡泊寧靜，與世無爭，這也是我們共期的未來。

可是，世上最幻滅的夢，就是粘了口水，輕輕一戳，破了。

夢碎的聲音，就在我指尖顫慄，在我心上，搖晃。

原來，世上最遠的遙遠，就是雷峰塔下的白素貞，聽著許仙的呼喚不敢迴應，就是我聽著你夜夜的歌謠，貼著你的情義，卻貼不近你的溫暖。

我在這頭，你在那頭，中間隔著命運的牆；我在村頭，你在村尾，中間隔著世俗與責任；你在岸邊，我在水的中央，中間隔著歲月海海；你在前世，我在今生，中間隔著長長的一輩子。

世上最悲的悲傷，就是看你難過，看你悲慼，看你在漩渦中下陷，我只能獨自輾轉黯淡。

我多麼想變成一片樹葉，或者一夜蛙鳴，就蜷在你的袖口，和你一起沉淪，忘了暴雨和泥石流，忘了清輝和月亮。

世不遇你，此生不喜，餘生無你，生有何喜？

世上最沉的沉默，就是知道你在閱讀我發的資訊，卻泥牛入海。

我多麼想，舉起心中的雷霆，打破命運的阻隔，向你飛奔去，或者挽起一面輕紗，看清天邊月牙，刨起一棵樹洞，尋覓逝去的芳華。

我多麼想，在最美好的年華里，重新遇見你。

世上最重的巨石，不在高山險灘，在你心上。

我多麼想，掏盡我的春夏秋冬、每一個日月星辰，還有蒼山和洱海，去支撐你。

世上最深的潭，不在太平洋，在你眼裡。

我多麼想，頃刻間化作木棉，以樹的高昂和你並肩而立，共遮風雨，共赴一世情長，你就不再孤單。

世上最薄的脆薄，就是看你漸行漸遠，無能為力。

我多麼想，乞求上帝寬恕，寬恕我藐視過青春，頹廢過未來，說過一朵菊花的壞話，踩踏過一隻貓的尾巴，懦弱得掐死過一尾金魚，我承認我的黑暗，只為換取你給予的光明。

世上最白的蒼白，就是看你一路淚一路悲，而無法言語。

我多麼想，乞求上蒼的憐憫，憐憫我的枯黃和乏力，憐憫我的風雪和空白，憐憫我想要用一棵草，去擁有春天。

世上最靜的寂靜，就是你無聲的離去。

我多麼想，開啟長江和黃河的堤，容留我的淚，當你搖起竹筏，去往幸福的彼岸，能聽到我嘵嘵的哭泣。

世上最離恨的離恨，就是看著你轉身，其實好想說聲可不可以，話到嘴邊還是放棄。

我多麼想，問后羿借把斧子就夠了，砍去我的怯懦和畏懼，露出真心，擁有一顆太陽的光和熱，餘生足矣。

世上最遠的永遠，就是面臨失去，我一邊顫抖，一邊雲淡風輕，明明情深，卻假裝薄情寡義。

世上最極寒的極寒，就是我的世界從此沒有了你。

02

人到中年的愛情：死別

如果世上最悲催的情叫生離，那最無言的痛就叫死別。

政民40歲，梳大背頭，穿花襯衣，說話像挺機關槍，走路像只螃蟹。他是街頭老混混，負責收債，一大把年紀還遊戲人間，渾渾噩噩。

政民帶著小弟闖進醫院，剛推門就撞見皓婷，他盯著皓婷發愣，手足無措。

父親的債壓在了皓婷身上，政民坐一旁，看著皓婷，不明所以的惆悵。他沒談過戀愛，但知道這應該就是TM的愛情。

皓婷迫不得已變賣家當，剛買的小汽車也標價售賣。

政民悄悄跟在後面，一把將標籤撕掉。做慣凶神惡煞的壞人，不知道怎樣做好人，從哪裡入手，怎樣給女孩示好，套近乎。

政民貌似霸道，兇狠，直截了當，他習慣性地這樣和皓婷說話，本意是想鼓勵，但話一出口就變了味，皓婷感覺他是在逼債，敵意重重。

懊惱歸懊惱，政民最擅長的就是死纏爛打。

政民決定扛起皓婷所有債務，畫了份浪漫的特殊協議——一張紙的空格。皓婷只需每天抽出一小時來陪自己，他就會在空格上塗上顏色，等空格全部塗滿，債務就一筆勾銷。

皓婷說見面時只能走路，聊天，政民又莽撞地爆出：“我們是七十歲的老太太嗎？見面說話，一天就能抹去十幾萬的債務，你說能嗎？”

皓婷羞憤不已，政民才追到醫院解釋，除了聊天，還要加上吃飯。

從此，餐廳多了一對怪異的吃客，女人坐一旁眼神空洞，男人卻大快朵頤。

一向邋遢的男人開始喜歡照鏡子，對房東大嫂的嘲笑，他滿不在乎，整日喜上眉梢，他的心中有隻喜鵲在歌唱。

皓婷時刻提防著他，而病房發生的一幕，讓她態度扭轉。

政民在給父親擦拭身體，骯髒的排洩物也絲毫不嫌棄，眼神專注而細緻。

只有疼你的人，才會疼你的家人，嫌棄你孃家窮的人，也會從內心鄙視你，而細節最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心。

吃飯時皓婷破天荒拿起了筷子，也不再拒絕政民夾菜，她嘴角有隱隱的笑容。

本該守得雲開見月明，不想社長那邊暴雷，他派人去市場鬧事，政民拿著棍棒威脅的樣子恰巧被路過的皓婷看見，皓婷再次失望。

回到醫院，卻發現父親被人帶到天台，她心急火燎跑上去，政民正捧著漫畫書給父親大聲朗讀，嘴裡叼根菸，目不轉睛，認真的模樣和打架時的兇狠判若兩人。

原來，男人動情的樣子這麼可愛，粗魯中透著笨拙，痞氣中隱含善良和純真。

皓婷推著父親要走，政民不合時宜的表白在皓婷看來更像是捉弄與調笑。

江湖多險惡，在刀尖舔血的政民從不畏懼，卻被一個柔若無骨的女人撼動了內心的鐵，他第一次感到傷心和無助，一臉迷茫。

他時常走神，腦子裡全是皓婷的影子。

皓婷的父親病逝，他厚著臉皮再次登門。

偌大的靈堂，就皓婷一人悽悽涼涼的呆在角落，政民心疼不已，趕緊打電話給市場小商販，只要有交情的全過來幫忙，他恬不知恥地宣告老人是自家親戚。

看著他忙忙碌碌，皓婷突然間覺得有溫熱湧動，漸漸紅了眼眶，內心強裝的堅強一陣稀里嘩啦。

政民或許不是良配，但他用真心打開了她的世界，讓她有所依靠。兜兜轉轉，兩人終於心意相通。

政民和皓婷

皓婷負責打理家務，日子有了盼頭。

父親留下一筆保險金，加上自己的積蓄，皓婷想開一家炸雞店，說這樣就有了穩定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政民不再混跡街頭。

女人之愛男人，則為之計深遠，皓婷開始憧憬未來。

政民頗為感動，找到社長，要離開組織，社長承諾只要把剩下的債務收上來，就還他自由。

為兌現對皓婷的承諾，政民改用道上最強硬的手段逼人還錢，一老闆萬般求饒無果，被迫開啟保險櫃，隨即倒地抽搐而亡。

這一幕深深刺激了政民。

不久，政民查出大腦患瘤，想要治療必須有充足的資金支撐。

他關在黑暗裡，陷入沉思，猛然想起倒地抽搐的男人。

活了40年，第一次懂得如何去愛，第一次擁有愛情，第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卻也第一次因一個女人改變自己。

愛情是把雙刃劍，美好的背後隱藏著人性的卑劣，可以改變一個人，也能毀掉一個人，得到了愛情，卻可能會失去其他什麼。

政民似乎明白了些什麼，選擇獨扛，冥冥中患瘤似乎是對他的懲罰。

皓婷開始籌備店面，但她的錢遠遠不夠，政民去找社長幫忙。

社長建議他把錢入到社團的地下賭場，保證只賺不賠。

政民拿出所有積蓄，放手一搏，賺到了錢，就能讓皓婷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是他想要的。

賭場正式開業，一群蒙面賊拿著刀槍衝進來，目標鎖定在櫃子裡的本金。

社長見勢不妙，迅速逃離，政民拼死拖住其中一名劫匪，扯開面具才發現竟是社團裡的小嘍囉。

原來所謂的賭局不過是社長設下的圈套，他想在金盆洗手前再摟一筆。

政民血本無歸，皓婷詰問，沉默半晌的政民忽然歇斯底里地吼到：“我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清楚嗎？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和你結婚吧？”

政民強忍著內心的痛，想用最難聽的話攆走皓婷。

果不其然，皓婷抬手就是一巴掌。

滿身血汙的政民失魂落魄，臉色黯淡，憤怒、委屈、失落、疼痛、無力頃刻間噴湧，他疾步朝身後嚷嚷的另一桌客人衝了過去。

政民被判刑3年。

3年後。

剛出獄的政民已病入膏肓，他提著禮物等在皓婷家門口，只想在臨死前再為她做最後一件事，把錢找回來，讓皓婷不再漂泊。

誰知，皓婷滿臉憎恨，面無表情地說：“我真希望你就這麼死掉！”

政民默默離開。

社長拿著當年的錢辦了工廠，不搭理政民。政民跑到辦公室大鬧，遍體鱗傷的政民被關進冷凍室，奄奄一息時才被拖出來。

政民全身僵硬，臉上浮著一層白霜，用僅剩的力氣噗通跪在社長面前，聲淚俱下，苦苦哀求。看著抖瑟不已的政民和他遞過來的病歷，暴戾的社長沉默了。

政民專程去向皓婷告別，說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皓婷黯然神傷。

第二天下午，政民準備坐車離開，卻意外見到皓婷和別的男人在咖啡館約會。

他溫柔注視著遠處的女孩，嘴角止不住的上揚，這樣也好，能放下牽掛安心離開，但在轉身的剎那，轟然倒地。

不明就裡的皓婷一語成讖。

這就是典型的韓國愛情片，男女主相愛，必有一方患上癌症，最後是撕心裂肺的陰陽相隔。

《當男人戀愛時》所有的故事情節都可預見，但叄叄還是看得痛哭流涕。

一個混黑社會的中年男人，被生活反覆揉搓，提著腦袋行走江湖，每天刀光劍影，按理說，他已看透人事涼薄、人心險惡，但遇見怦然心動的人，卻義無反顧的去愛了；為了心愛的女人，敢豁出命去和老大反目成仇；明知命不久矣，為了安頓心愛女人的往後餘生，可以放棄男人的尊嚴下跪。

他既有江湖英雄的俠氣，也有街頭混混的痞氣，粗魯無禮，大大咧咧，死皮賴臉，但這些都掩蓋不了他內心的一抔柔情，和對待愛情的質樸和真實。

這些都讓我感動。

敢愛敢恨敢徹徹底底的付出，包括自己的生命，一個社會最底層的下里巴人尚且如此，叫現實中蠅營狗苟的你你我我情何以堪？

劇末，得知真相的皓婷一個人坐在公車上，淚流滿面，為誤會，為失去，為錯過，為遺憾，為一生的哀慟。

生活就是這樣，葉散的時候，才明白歡聚，花謝的時候，才明白青春，懂得的時候，天人已永隔。

這世上，有一種銘心刻骨，叫沒有開始，就已結束；有一種痛，叫因為懂得，所以放手，因為理解，所以結束；有一種大度，叫流著淚說沒關係。

人到中年的愛情，就是一場場生離死別，生離的，從此相忘於江湖，咫尺天涯；死別的，但願我們來生還相遇；現實中的，悲催到讓我們恍惚；劇情中的，真實到讓我們絕望。

這是一個踉蹌的世界，有人同行就好；這是一個個孑孓的人生，有人攜手就好；笸籮的中年，有人愛著就好。

遇見時，好好把握；擁有時，好好珍惜；能愛時，傾力愛；離別時，互道珍重；失去時，不愧悔。

人到中年的愛情，是一場場鋼絲上的行走，前面是懸崖，左右是疾風，腳下是泥濘，或許會摔倒，或許會跌墜，但走過去了，你就會看見月亮的清輝。

敲下最後一個字，我不禁在萬籟俱寂中遐想，以小步緊跑去迎接一個人的快樂，那該是怎樣的美好呢？

人到中年的愛情，這麼讓人感動，又這麼讓人心疼。

只願你心上有個人，就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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