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這座城市已經五年了,燈紅酒綠,車水馬龍,日復一日的生活讓我逐漸的麻木,我甚至不知道被疼愛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
昨天同事送我一盆蘭花,我盯著它看了好久,內心封閉的大門正逐漸開啟,往昔竟清晰起來。
五年了,你可還好?
我沒有父親,或者說,我不知道我的父親在這個世上的哪一個角落安著家。
是那個嬌弱的女人,把我帶大。
印象中,我從來沒見過她哭,唯一的一次,是我太想要一個隔壁小陳的洋娃娃而偷拿了家裡的五塊錢。木棍打在我的背上,我又驚又痛,哇哇大哭,淚眼模糊中,彷彿看到了母親眼中噙著的淚花。
等到第二天醒來,枕邊躺著一個粉色的洋娃娃。
母親不愛說話,我跟母親之間的交流很少很少。
她喜歡蘭花。沒事的時候,她就捯飭她的蘭花,那一抹豔麗的紫,絢爛了我整個的童年。
稍大一點的時候,我有了父親的意識,我問她,“為什麼別人都有爸爸,我的爸爸呢?”
她幽幽的看了我一眼,“你不需要爸爸也可以過的很好。”
從那以後,我不再過問爸爸,彷彿這是個很遙遠的人,遙遠到我似乎永遠都觸及不到。
離家去上高中的時候,母親告訴我,
要像空谷裡的幽蘭一樣,自己汲取營養,好好地生長。
許是因為童年的空白,我接受了一個男孩的愛意。
知女莫若母,我的那點小心思又怎麼能逃過她的眼睛。
於是開始了爭吵。
我從不覺得母親是愛我的。摔倒了,自己起來;餓了,自己找吃的;所有的需要關愛的,我都是自己解決。
我不只一次的怨恨她,不止一次的想要去找那個遙遠的男人。終究是缺乏勇氣。
我才十幾歲,就彷彿懂得了一生的悲涼。
在一次的爭吵中,我摔碎了她最愛的那盆蘭花,憤怒的對她吼道,“我早就受夠你了,你既然不愛我,就別管我呀。”轉過身,我再也沒回頭,也不知道身後的她是如何的錯愕,多麼的不敢相信,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離家出走了,跟著那個男孩流浪。
外面的城市很大,也很新鮮,讓我見識到了很多不曾見過的風景。
那個時候不懂愛情,亦不懂生活,以為那就是一生,卻不知道命運的魔爪正朝向我伸過來。
男孩畢竟少不更事,沒有擔當,離家幾天就受不了了,趁我睡著丟下我逃之夭夭了。
我對著黑夜裡綻放的那一抹幽蘭,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我只是個孩子啊,哪懂什麼生活。
幸好上天眷顧,遇到個好心人,帶我回家,給我找工作,他說,這一切不是白給的,將來是要還的。
我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無論前方路途如何,我只要此刻短暫的溫暖。
因為沒學歷,光靠著好心人的這個背景,想要在公司站住腳不是那麼容易。
我忍受著那些排擠和冷嘲熱諷,沒想過會有一個明亮的的未來,只是不想給好心人帶來麻煩,我怕下一秒我就沒有地方可去。
我只能靠自己,靠著那個女人教給我的不低頭,一步一步往前走。
即便日子很苦,我都從沒想過要回去,從我決定離開的那一刻,就沒打算再回去,我覺得既然沒有感情,何必互相束縛呢。
三年後,我從一個小助理升到了經理,也算是給自己、給好心人一個交代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吧,我跟好心人交往了。
他說第一眼看到我,就知道我不是個軟柿子,不會輕易低頭,我只是需要一個契機。
好心人大了我五歲,很疼我,知冷知熱。
在這個城市呆了三年,我已然不是那個單純的孩子了,時光磨平了我的稜角,讓我的心越發的堅硬,也讓我越發的封閉自己。
我願意去相信,好心人就是我的未來,再去重新認識一個人,我想我沒有那個力氣了。
我想有個家了,有個幸福的家,讓我可以卸下盔甲。
上帝不會讓一個人的日子一直壞下去,當然也不會一直好下去。
好心人不止一次的想要了我,可是我掙扎的厲害,我不敢,也不想,甚至於,我厭惡碰觸。
時日一長,好心人就對我不再關懷依舊,有時候還會對著微信裡某個人甜甜的叫著寶貝,眉眼之間,充滿了對我的挑釁以及不屑。
愛情是個什麼東西,我不懂,我好像一直都不懂,愛一個人,被一個人愛,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就像看到好心人當著我的面叫著別人寶貝,我心裡卻沒有一點漣漪。
好心人經常會有應酬,喝到很晚才回來。
那天,我沒能抵擋住他的蠻力,失了純真。
看著身旁打著酣的他,心裡突生一股怨恨,一腳蹬過去。
我裹著衣服對著黑夜裡那一抹幽蘭發了一夜的呆。
次日,我搬出了好心人的房子,不再見,也不再留戀。
我在這個城市的一個小角落落了戶,過著尋常人家的生活。
細數五年來心口上的傷疤,每一道都觸目驚心,我彷彿開始懂得母親的悲涼與隱忍了。
母親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所為告誡著我,
人活著,當如山谷中的蘭花一樣,即便沒有疼愛,也要一個人汲取營養,紮根生長。
是我太過倔強,是我不懂事,用盡了半生的力氣,才讀懂了母親,讀懂了生活。
記憶的閥門一旦開啟,就再也封不上,坐在電腦前,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
合上電腦,我起身來到窗邊,看著開的正盛的蘭花,心頭一陣疼痛。
我低頭看著已經凸起的小腹,不禁喃喃道,
“媽,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