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那個女孩，她領著一個小男孩，在村子裡玩，小男孩有一歲多，剛會走路的樣子。女孩拿著一個鞋墊，在填十字繡，鴛鴦戲水的花樣，美好又喜慶，那是一個男人的鞋墊，細密的針腳，整整齊齊，一絲不苟。

女孩叫瑩瑩，小麥膚色，長相甜美，稚氣未脫，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油亮的頭髮紮成一個馬尾辮 ，如果不知道她是那個小男孩的媽媽，我真以為是誰家的初中女生。

有一天，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來我家找公公抓藥，和我婆婆聊得那叫一個親熱。

“翠花妹子，你咋了？臉色恁難看裡？可得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呀！還得哄孫子裡，看咱孫子多人才！”

“別提了，誰叫我心強命不強……”

那婦女說著，眼圈紅了，哽咽起來。

“可別這麼想，放寬心，看著孫子，說啥也得熬出頭，老了你還得享孫子的福裡……”

“唉！兒子提不起來，叫我有啥法呀！娶個南蠻子，一把抓住兩頭不露，啥都不會呀！等於給我生個娃，一把屎一把尿，都得我來操持。從落地一直都跟我睡呀！熬夜熬的我失眠的老毛病一直反反覆覆，晚上失眠，白天頭懵。命苦呀！這還不說，你說那蠻子咋恁好吃懶做？三天兩頭趕集買零食，那個嘴都閒不住，自己屋裡的垃圾都是我幫她們掃的……”

“年輕人不都是這樣，……”

“那真不一樣，我女兒莎莎可勤快了，現在開一個服裝店，一個星期去鄭州進貨兩次，天天從早忙到晚，每次回家看孩子，她婆婆都給她打荷包蛋，親女兒一樣的疼著，我親家就是有福，遇到這麼好的兒媳婦……”

“誰叫咱命不好裡……”我婆婆不禁也紅了眼眶。

原來，這個叫翠花的中年婦女就是瑩瑩的婆婆，這婦女一看就是理家好手，五十多歲，身材高挑 ，利利索索，說話有板有眼，口齒伶俐，難怪看不上身材嬌小，不諳世事的瑩瑩。不過，那孩子被奶奶和媽媽照顧的真好，不像農村娃，白白淨淨，倒像城裡的孩子，很是惹人喜愛。

第二次見瑩瑩的時候，是她來我家打針，保胎針，瑩瑩懷了二胎，有流產先兆，我看到那針劑瓶子上寫著：黃體酮。

後來，我和愛人孩子離開了那個小村莊，在外地安了家，那嘩嘩啦啦的麻將聲，那飛短流長的婆婆媽媽都聽不到了，每年回家也只有在寒暑假。

等我再一次春節回家的時候，瑩瑩已經是兩個兒子的媽媽了，胖了一點，還是滿臉稚氣。一個孩子跟著她，另一個抱在懷裡，在看打麻將。瑩瑩做生意的公公因為生意不好，已經不做了，養家的重擔就壓在婆婆一個人的肩上了，沒缺過錢，一輩子要強，年屆花甲的婆婆，去飯店做了一名麵點師。

一箇中年男人來院子裡找人，那人的臉看一眼都讓人驚悚，鬍子拉碴，頹廢萎靡，憔悴得讓人想起了電影裡的大煙鬼。

這就是瑩瑩的老公。兩個兒子的爸爸。一個從小成績優異的孩子，沒想到初中突然得了怪病，不說話，光睡覺，白天睡，晚上睡，我們睡一覺神清氣爽，他越睡越萎靡不振，總也睡不夠。說是抑鬱症。村子裡的人說，婆婆讓兒子看了兩次黃碟，才添這麼漂亮的倆孫子。

又一年春節回家，聽村裡人說，瑩瑩跑了！

原來，瑩瑩和村裡一個老男人相好，被家人發現，婆婆又去拉了電話清單，竟然還有隔壁老王！公公怒髮衝冠，一輩子走南闖北，臨了，一張老臉讓兒媳婦給丟盡了！讓她跪下，婆婆的鞭子，公公的棍子，一頓毒打，逼她供出所有姦夫、姦情！聽說，那躺在床上睡覺的丈夫，實在看不下去，心疼不已，竟然還起床護著自己的老婆。

打完傷風敗俗的兒媳婦，又跑到那倆姦夫家大鬧一場，一霎時，田間地頭，茶餘飯後，漫天飛舞都是關於這件事的細枝末節。

從此，瑩瑩就失去了人身自由。

不久，聽說瑩瑩翻牆逃跑了，不知所蹤。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漂亮的女孩。

瑩瑩是被自己的親戚從雲南老家帶來，賣到這裡的。

在那個小村，有好幾個瑩瑩這樣的女孩，她們有著相同的被拐賣的命運，她們有個共同的名字——“蠻子”。在那些勾引她的男人眼裡，她是別人的老婆，一具被閒置浪費的年輕雌性的軀體。在婆家人的眼裡，她們是個會生育的外人，在人們眼裡，她們是沒有孃家人的外鄉人。他們就算窮的娶不上媳婦，一旦買個外鄉人，那歧視和偏見卻是一點不打折扣的。他們認為蠻子好吃懶做，沒長性，養不熟，卻不摸著良心問問自己是如何對待那個可憐女孩的？

瑩瑩，多好聽的名字，一塊散發柔和光澤的美玉。你是誰家走丟的掌上明珠？冷漠威嚴的公公，沉睡不醒的丈夫，強勢精明的婆婆，漸漸長大的大兒子，嗷嗷待哺的小兒子，每一天，你都是怎麼過來的？那麼多漫漫長夜，你夢到過故鄉嗎？經歷了這麼多人，這麼多事，但願你能眼明心亮，緊緊把握住自己人生的方向盤，駛過沼澤和險灘，駛向那平坦廣闊的天地，找到屬於自己的溫暖和長情，和心愛的人並駕齊驅，奔向幸福的未來。

（文中圖片選自網路，向攝影師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