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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動】一位老人的感人故事:我們都是這樣的人,我們還是那樣的人

冷月西顧,千山如帶,東方既曉,錦色還流。就在這天,在這個冬天凜冽漸消,快要見到暖陽的時候,姥爺走了,先他幾年而去的是姥姥。

我明白這生寄死歸背後的自然規律,也通曉斯人已逝,宜早歸塵土的樸素邏輯,可還是禁不住動了情,落了淚。淚過以後,心中卻再也沒有泛起以往溺於傷逝的那種悲涼。

老人是家族親情最後的凝聚力,老人在,就算相隔萬里,這種親情還在,心裡總歸有一個人牽著。

姥姥走後,姥爺成了撬動家族親情唯一的支點,他也更像是一盞在風雨中飄搖的孤燈,光雖微弱,在那昏黃的方寸之間,卻也總算能把我們照聚在一起。

如今姥爺也走了,人走燈滅,這種情也隨之而盡了。姥爺走後,每個人各走各的路,心中對家的這份牽掛再也沒有了……

“人間久別不成悲”啊,對本該悲哀的事不再感到悲哀,這才是最大的悲哀。

盤桓在棺槨之前,與青煙中氤氳的遺像相對,唯覺明滅之中,時空盡釋,只了虛無。滄桑反覆之間,你我猶如隔物視鏡,所見無非虛幻迷濛。歷世已深,念山河故人,舊時重門;緣起性空,奈霜風易老,心意難平。

這個老人,倔強,沉默,他戴笠荷鋤,迎風送雨,親理荒穢,寒暑不輟;他把心都留在了那幾畝薄田上。

他嗜酒,猶喜獨飲,雖多方勸誡,但直至雙手顫抖,始終亦未放下這杯中物。他不時會顫巍巍地走到我家,手中提著袋子,裡面裝滿了水果和甜品,把東西放下,就頭也不回地慢慢離開了。

在我的腦海中,他好像一年四季都穿著一身灰濛濛的衣服,一般人與他談話基本上在三句之內就會結束,這種寥落自處的寂靜在我小時候就深有體會,那時去理髮店老是坐不住,往往頭理了一半,就要起身去玩兒一會。

姥爺管理發叫剃頭,被送到姥爺家後,姥爺一把將我摁到馬杌上,一句話也不和我說,把床單往我身前一圍身後一系,然後我就感覺到一股散著油味的推刀盤旋在我頭上,咔嚓咔嚓作響,有點缺油的推刀揪扯著我的頭髮,疼著我直叫,姥爺卻像沒聽到一樣從不理我,然後剃著剃著我就睡著了。

完事後,姥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下把我驚醒了,接著他連人帶馬杌一起轉過來,摸著我的頭,欣賞自己的傑作,笑著說:“好一個葫蘆,可惜把人都給剃睡了”。

姥爺能識文斷字,還做過生產隊的出納,聽人說他年輕時還喜歡拉二胡,我卻從未見過,我問過他為啥現在不拉二胡了?他說找不到了。

我當時沒有在意他說的話,心說找不到了,再買一個就是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

他所處的時代是個性泯滅、崇尚集體和力量的時代,所以獨立的人格被批鬥再所難免,個體的聲音是極其微弱的,就算有,也會很快被淹沒在絕對正確的洪流之中。所以那段記憶他選擇性地忘記了,再也不願向人提起。

在他的世界觀裡,他認為自己是獨立的,而且將自己與其他人完全割裂開來,若是名家的公孫龍還活在世上,一定會和他成為知己,他的寂寥自處不正是公孫龍“離堅白”和“二無一”理論的實踐麼?

姥爺的名字裡有一個“太”字和一個“實”字,可謂名副其實。一名專應一實,一實專應一名,取名予實,各物為“獨”,這就是姥爺,一個在精神上獨一無二的人。

姥爺彌留之際,很多人守著他,他鎖著眉,縮成一團,不停地喘息著,始終沒有睜開眼睛,而那天的陽光卻出了奇的耀眼……

路過姥爺耕種過的那片田地的時候,我好像又看到了他,黃昏中,那個老人坐在田邊隴上默默地抽著煙,煙未散盡,他已經挑起了擔子,與夕陽一起隱隱遠去……

唯獨在那寂寥消瘦的身影裡流落了一聲嘆息:“我生之初,尚毋庸;我生之後,逢此百兇。”

我曾試圖尋找人存在的意義,可我找到的答案卻反而在結構存在。明月銷鑠,紙灰散盡,零落棲遲之間,唯覺光陰易逝,宇宙無窮。

人其實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如是而在,如是而已。與天地精神獨往來,不譴是非,乘物遊心,以應無窮,得此心者,足矣。

無論面對去者還是承接來者,謹在此舉樽而酹,以一言寄之:“形骸久已化,心在復何言。”

庚子臘月二十三於乘心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