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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裡,范進都中秀才了,為何還被胡屠戶欺負?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在中國古代的社會各階層裡,屠戶一直都是“身份較低”的存在。比如在《莊子》《說苑》等典籍裡,就有不少對屠戶們的“鄙薄”橋段。但清代小說《儒林外史》裡的胡屠戶,卻是個絕對的例外。

一部嬉笑怒罵的《儒林外史》裡,“胡屠戶欺負女婿范進”的橋段,是“范進中舉”故事裡的知名亮點。不過如果說起身無功名的老童生范進,被胡屠戶欺辱還有情可原。那麼待到范進中了秀才後,“挨欺負”的遭遇卻也壓根沒變。剛中了秀才,就被胡屠戶罵“現世報窮鬼”。後來找胡屠戶借錢考舉人,又被胡屠戶“一口啐在臉上”。考完回來後,還被胡屠戶“又罵了一頓”,簡直是被“花樣欺負”。

那麼問題來說,都說古代屠戶“身份低”,可已是“範秀才”的范進,怎麼照樣被“屠戶岳父”欺負到慘?其實,只要結合下《儒林外史》的創作背景,即明清年間的真實歷史。這奇怪一幕,也就很好理解。

首先一個原因是,看似“地位低”的胡屠戶,放在明清年間的社會里,卻是響噹噹的“有錢階層”。

明清年間,是中國古代商品經濟大發展的時代,特別是“吃肉”這事兒,更在民間大範圍普及。且不說達官貴人,以《沈氏農書》等資料記載,趕上風調雨順的年景,一些經濟發達地區的長工們,也能做到“夏秋一日葷,兩日素……春冬一日葷,三日素”。

至於日常的肉食消費,那更是越發火熱,明朝學者謝肇淛曾出席一位監司官的飲宴,不過是三桌宴席,竟然就用了72只雞和150斤肉。當時作為“珍品”的鵝,有錢人家辦一次宴會,動輒就要殺30多隻。達官顯貴們的宴會,那更要雲集“熊掌”“猩唇”等奇珍肉類,普通豬肉也“動及千數”。傳教士利瑪竇參加的明朝“官僚圈”宴會,每頓都堆滿大量肉食,甚至“桌子壓得吱嘎做響”類似的宴會,每次都“舉行一個通宵”。

如此《儒林外史》裡,“范進中舉”後跑來攀交情的張鄉紳,“一年就是無事,肉也要用四五千斤”。這奢靡風氣,當時也“流行”到民間。東南經濟發達地區的“中人之家”,辦宴會時也追求奢靡。甚至“一會之費,常耗數月之食。”

這樣的風氣下,供應肉食的屠戶們,當然也成了“剛需產業”。屠戶們的收入,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就以胡屠戶罵范進的原話說:“我一天殺一個豬,還賺不到錢把銀子”。這麼算下來,胡屠戶一年收入是36兩銀子。可別小看這數,明代正七品縣官,年收入也就四十五兩白銀。參考《三言二拍》等明代小說就更知道,在明朝花五十兩銀子,就可以買套低檔次房產。“獨佔花魁”的賣油郎,一年也就攢個二十兩銀子,胡屠戶的收入,真心不少。

而且就這“高收入”,胡屠戶也很可能是“打了埋伏”。明代經濟學家,萬曆年間的內閣大學士于慎行就估算,在北京這類“肉食消費”火熱的大城市裡,從事“屠戶”“鹽醬”等行業的生意人,家產都往往是“千萬之資”。放在《儒林外史》的世界裡,當然未必趕得上“北京屠戶”那樣有錢,但看看張鄉紳之流“肉也要用四五千斤”的消費水平,就知生意興隆的胡屠戶,腰包顯然比普通百姓“鼓”得多。

對這,胡屠戶自己也十分自豪,比如范進中進士時他就說“比如我這行行事裡,都是些正經有臉面的人,又是你的長親,你怎敢在我們面前妝大?”欺負你個“範秀才”?很正常!

而另一個重要原因是,在“中舉”之前,范進的這個“秀才”身份,別看也是朝廷功名,但實際上,卻是嚴重貶值。

其實,在明初的時候,秀才這個身份還是十分顯貴,不但享有“免賦稅勞役”特權,而且還有優厚錢糧補貼。但發展到明朝中後期時,這優越地位已經一落千丈。一方面是社會經濟變化快,秀才們的那點“補貼”,早已遠遠不夠用。外加朝廷日益腐敗,秀才要讀書就學,就得花錢打通關節,“成本”直線上升。僅明末貴州一地,請求賑濟的“窮秀才”,一度就有八百多人,而北京的秀才們,一年至少要掙五十兩白銀,才能維持基本生活。

許多明清年間從科場“殺出來”的名人們,說起早年的“秀才”人生,那都是說不盡的辛酸淚。比如明朝人楊繼盛,做秀才時借住在寺廟裡讀書,由於吃的太差,以至於“夜嘗缺油”。晚上凍得睡不著覺,就只能“起而繞室疾走”。唐文獻做秀才時“每至歲殘,則有貧奢奔波之苦”。這幾位,還都算是後來“擺脫貧困”的幸運兒。

明末的大多數州縣,“窮秀才”往往佔到當地秀才數量的一半以上,至於“貧不能葬,身無完衣”。就是明清“窮秀才”們的常見景象。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讀書人倘若沒有別的謀生手段,就靠“讀書”過日子,還一個勁往科場上奔,可不就得窮得叮噹響。以至於范進的老婆都“不知豬油可曾吃過幾回”。對這樣的秀才女婿,胡屠戶也當然有底氣開罵:“替你尋一個館,每年尋幾兩銀子,養活你那不死的娘和你老婆才是正經”。

當然,面對“秀才女婿”,胡屠戶可以罵得這般底氣十足,面對“舉人女婿”,那可就不同了。

古代讀書人階層裡,要論涇渭分明最大的,那就是“秀才”與“舉人”。做秀才的頂著功名,但溫飽都成問題,但只要中了舉,那就是一步登天。雖然“舉人”比起“進士”來,依然差得遠。但放在地方州縣,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舉人們不但特權更大,而且有做官資格,更可“請謁有司居間”,簡直有權又有錢。

以明朝學者陳益祥的嘆息說,只要一個人中了舉,那真是各色人等都來投奔,送錢的送地的求在身邊當奴僕的,全是一抓一大把。就算是“不得入官,便足自潤”。也就是不用當官,就已經是當地的“上等人”。類似記載,在“范進中舉”橋段裡,都變成了生動場面。

看過如此“威風”,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面對中舉的范進,胡屠戶立刻把臉一變,花樣吹捧“賢婿才學又高”。范進“拜謝”了他,他就“再三不安”。一看張鄉紳來了,立刻“忙躲進女兒房裡”。就算屠戶再有錢,面對有錢有權的舉人,也不是一個等量級啊。

一部《儒林外史》,寫下的不止是世態炎涼。更有忍俊不禁的情節背後,古代真實的社會生活百態。

參考資料:陳寶良《明代社會生活史》、長安街讀書會《明清時期的家庭食物消費》、劉昭平《明代的工資、物價、及稅收》、杜車別《明冤》、王雨森《儒林外史 裡的百態生活——胡屠戶的智商》、軒老師談教育《范進中舉:帶你認識不一樣的胡屠戶》、譚偉民《回到古代蘇州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