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混混兒這個系列已寫過數十期，今日有閒，繼續說說清末民初津門混混那些事兒。

咱以前不止一次提到過，開逛入鍋伙當混混，就要捨得自己這條命，為鍋伙爭地盤佔碼頭而豁出性命，這是一個混混兒最基本的要求。若怕打怕血，乾脆捲鋪蓋滾蛋，這裡不是膽小鬼窩囊廢的容身之所。

鍋伙把持許多行當，如碼頭裝卸的“扛河壩”、街面苦力“腳行”、在河面橫條大繩子“攔河取稅”、壟斷水產買賣的“魚鍋仗”、私自開窯鑄銅錢的“立私灶”等等等等，總之鍋伙把持的行當五花八門，要嘛有嘛。

佔據一方勢力，壟斷一方買賣，鍋伙就可以吃香喝辣，混混們也當得起勁兒。有了利益，就有人覬覦，於是乎，鍋伙與鍋伙之間，混混與混混之間，打架玩命是少不了的事情，誰拳頭硬誰就可以當老大，誰就可以讓小弟們有飯轍。可要想把對方飯碗子搶過來，可不是一見輕鬆的事情，到了節骨眼上，玩“武”的沒用，就要拿人命玩“文”的。天津衛將此稱為“文打”，抽死籤兒當面鬥狠，不把對方折騰認慫誓不罷休，大不了“大頭朝下”下油鍋，到底要瞧一瞧“有誰比我狠”！

話說清末時節，津門河東有家糧棧，買賣十分興隆，主人姓王，因其家趁人值、財產無數，因此得了個外號叫“王半城”。

王半城原先就是個江湖“耍人兒”，也曾開過逛當過混混，後來打下一片江山，幹起糧棧買賣。他為人精明、人緣又好，因此買賣幹得風生水起，十分招人羨慕嫉妒。

王半城剛建立這糧棧之時，也有不少人眼紅，想要從他手中分一杯羹，讓自己沾點兒便宜，拿孝敬銀子。王半城本身是個大耍，他哪能怕這些人。若是善茬，到了門上，叫聲哥哥，表示願意交個朋友，以後自己沒飯轍的時候，求到糧棧門上，請二爺賞口飯吃。

這沒的說，江湖人辦江湖事兒，人不親藝親，藝不親祖師爺還親呢，都是打一拳踢一腳的江湖兄弟，誰都有個為難招窄的時候。若有難處，儘管到糧棧來，王二哥管保讓你吃飽喝足。

可若不是善茬，不服不忿，擺明就是訛你買賣來的。那沒得說，當場動傢伙，瞧瞧誰夠格。王半城學過武藝，儘管不是高手，但也有幾下子，一條大杆子抖起來，幾乎沒人能靠前。

有人要問：“嘛叫大杆子”？

告訴您吧，大杆子就是長棍，有些大杆子能達到六米開外，“抖大杆子”、“抖蠟杆子”，這都是過去練武之人必需精通的。能把這玩意兒抖起來，手上的力道絕對小不了。對戰之時，掄起大杆子朝著對方打去，打個骨斷筋折不在話下。打到要害部位，一下就能把人掀翻在地，管保讓你起不來。

王半城善於抖大杆子，有人上門叫陣，王半城便拿出以武會友的架勢，打得過糧棧有你一半兒，打不過立馬扭頭走人，便說鹹的淡的。憑藉一條大杆子，王半城看管住了買賣。他買賣做得大，勢力也就越大，他手下一幫兄弟，都是混星子出身，都是伸手五指令、拳手就要命的愣主兒，因此沒人再來找茬。

可一輩子不能總是太平日子，等到王半城上了年紀之後，有人又開始打他注意了。對方姓馬，名字說不好，諢號“馬王爺”，人尊一聲馬二爺。都說馬王爺三隻眼，最不服人，這位馬二爺要會一會王半城，擺明奪他買賣。

馬二爺是個練家子，長拳短打無一不精，手下兄弟四十餘號，都是體格健碩的壯漢。這夥子人靠著把持一方腳行為生，可腳行賺不來多少錢，於是就打起糧棧的主意，馬二爺要奪糧棧。

這一日，馬二爺到了門上，點名要見王半城。二人一見面，說了些客套話之後，馬二爺直接說出自己前來的目的：“兄弟家有老小，可沒有飯轍。聽過王二爺義氣，惜老憐貧有菩薩心腸。現如今求到門上，不為別的，就為要你半間糧棧，給老小找個飯轍。若是答應，我代表一家老小謝謝王二爺的恩德。若是不答應，那就是不拿兄弟當人看，寧願看著兄弟餓死，也不施捨，那就別怪兄弟無情。聽說王二爺大杆子抖得好，自己恰好練過幾下武巴抄兒，請王二爺賞個臉，給兄弟指指招兒，讓兄弟見識見識王二爺的威風。”

這話雖然說得含蓄，但已經挑明瞭，你把糧棧給我，還則罷了。你要不給，我就揍你！

王半城哈哈大笑，慷慨應允，讓他明天晌午之前帶人來。姓馬的轉身就走，轉天吃罷早飯之後，帶著一眾兄弟來到糧棧門前。

到了大門處一瞧，院裡大青磚之上架著一口大鐵鍋，下面柴火燒得正旺，鍋裡面的油沽沽冒泡。糧棧之中幹活的活計力巴兒站立兩旁，一個個挺著胸脯怒目而立瞧著來人。除了這些力巴兒之外，還有二十多條穿青布褲褂的壯漢，一瞧打扮就知道這些都是混星子。再往糧棧左右瞧，東西廂房各有壯漢，什麼打扮的都有，一個個是瘦的精神、胖的結實。不用問，這些都是給王半城幫兵助陣的朋友。

馬二爺一瞧這陣勢，心裡面一番跟頭，對方明顯比自己人多，如果轉身就走，今日之事傳了出去，自己就沒臉在天津衛混了。是死是活，只能迎著頭皮上。

再看王半城，抱拳拱手跟馬二爺說了幾句客套話，而後說道：“馬老弟，你正值壯年，而我上了年紀。有道是人老不以筋骨為能，我會抖大杆子不假，可那都是以往的事兒了，如今老了老了，抖不動了。不過我也不能讓你白來，這樣吧，我拿幾個老錢兒給兄弟們花花吧。”

說完話，王半城走到沸油滾滾的鐵鍋近前，不慌不忙捲起白布袖口，露出右邊臂膀，緊跟著將這條手臂伸入油鍋之中，在裡面撈了幾下，將手臂抬起之時，手裡已經有了一把銅錢。

整個過程，王半城眉頭都沒眨一下，始終面帶笑容。

“馬二爺，把錢拿出給兄弟們花。鍋裡還有不少錢，不如你也撈上幾撈，多拿點給兄弟們！”

王半城叫板了，指名道姓要姓馬的來“過招”。馬二爺一瞧，膽怯了。他看得出，王半城這條手臂算是廢了，待他走後，必須讓人立馬斬斷，鍘刀就在旁邊放著呢。自己捨不得這條手臂，只能乖乖認慫。

姓馬的不敢耽擱，說一聲“得罪了”，而後轉身就跑。他帶來那幫人一瞧，見帶頭大哥跑了，自己不跑還等嘛兒，風緊~扯呼吧，呼啦一聲全跑了。

王半城用一條臂膀震懾住了對方，自此之後，名聲更響了，沒人敢再打他糧棧的注意。這條膀子徹底廢了，斬斷之後傷口由名醫包紮治療。斷臂用綢緞包裹之後，放入紫檀盒子之中，受後人祭拜，只要這條斷臂在，就沒人敢來鬧事兒。子孫過了很長一段太平日子，結果後來日本人佔了津門。日本人不管那套，別說是一條膀子，就算十條膀子也沒用，該搶照樣搶，該奪照樣奪。

這正應了《狼煙北平》中孫金髮那句話：“東洋人不夠好漢，他尼瑪不按套路來！”

文/大獅。文章屬作者“大獅”原創，不得以任何方式抄襲、搬運，請您自重。關注大獅，每天聽“大獅”講老年間的趣聞軼事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