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喬是誰?
老成都人想必都看過他主持的《譚談交通》。
年輕人嘛,知道他是B站上的新晉網紅。
2018年後的短暫抑鬱,讓譚喬感到內心一度有些分裂。
但如果回頭去看他主持的這檔長達13年的交通普法節目,
你其實會發現,
譚喬自從漸漸走紅後,他就一直有著三重身份了。
第一重身份自然是“譚警官”。
譚喬是成都交警,如假包換。
可他因為幾乎每天都出鏡,面對的事情又跟同事們完全不一樣。
有一次,譚喬像往常一樣,帶著攝影師等節目工作人員上街。
眼前一輛帕薩特拼了命似地闖過了紅燈。
等譚喬趕上前去把車截下來,
發現司機不但沒系安全帶,嘴裡還正在噴雲吐霧。
司機一眼也認出了是譚喬,趕緊把煙掐滅下了車。
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說自己因為有急事才闖的紅燈。
“你這煙倒是抽的快啊,眨眼就沒。還有安全帶,這怎麼還在插槽裡?”
司機繼續求饒,請求譚喬節目播出時把他的臉和車牌號遮擋一下。
譚喬哭笑不得,把司機批評教育了一通。
臨了,他送司機一個綽號,
真是個“蒙牛”司機,又會蒙人,又會吹牛。
司機聽了,只能尷尬的繼續道歉。
這就是交警譚喬在以前做節目的時候,經常遇到的情況。
節目要親民、要好玩、要有市井氣,
寓教於樂中,把交通普法的理念傳播出去。
2005年節目籌拍前後,製片人周東就一直堅持這個理念。
當年,由電視臺和市裡的交管局,聯合打造這檔節目。
由於是交通普法,主持人是交管局選拔提供的。
可週東當時見了一茬又一茬的候選者都不滿意。
因為交警執法有一套標準的程式,
要是在節目中呈現出來後,就像是工廠流水線一般枯燥。
譚喬就不一樣了,在沒有上節目前,
他在工作中就是一個“異類”,也可以說是“不聽話”。
其他同事在工作的時候,都是按照流程來操作。
只有譚喬,每次上街處理交通問題,總想著跟大家多聊兩句。
譚喬覺得,交警上街處理的就是人和人之間的矛盾,
如果不多瞭解多開導,對於處理問題其實是無益的。
也正是他的這種不一樣的特質,最終讓製片人周東看中了。
先是試錄了一期,周東明顯感覺要比之前的好。
確定下來後,又專門量身打造了“譚談交通”這個欄目名。
但畢竟眾口難調,節目剛推出的時候,明顯呈現出兩極分化。
有人覺得主持人油腔滑調,不像個交警。
也有人覺得這種接地氣的方式很好玩。
好在後一種情緒慢慢佔了上風,
於是譚喬在節目中,便愈加強化了這種特質。
每天,譚喬、編導和攝影師三個人,一大早就得出門。
拍攝地既不能選太熱鬧的地方,容易影響交通。
也不能選擇車流量少的街道,畢竟不是拍城市紀錄片。
每天都有挑戰,因為無法預測街上會碰到什麼。
譚喬每次上街,都會爭取尋找兩段素材。
如果一個不行,另一個就能做備用的。
到了下午三點左右,他們必須得趕回去。
片子需要剪輯播出,多年來的時間點都掐得死死的。
節目最初,譚喬有新鮮感,觀眾也愛看。
每次在鏡頭前,為了調動起當事人的情緒,
譚喬的表情動作以及語言,都儘可能的很誇張。
但實際的效果永遠是未知的。
畢竟每個人的個性不一樣。
有的人喜歡在攝像機面前侃侃而談。
有的人看到攝像機就變成了啞巴。
至於譚喬自己,幾乎每天出鏡,給人的感覺是他不像個交警。
他在逐漸走紅後也曾坦言,
當交警只是謀個差事為生活,小時候的理想是科學家。
童年時代的發明,莫過於將爐火蓋子自動掀開。
譚喬小時候,人們做飯都用蜂窩煤球。
不做飯的時候,爐灶裡的火處於半燃半滅狀態。
做飯的時候,再掀開上面的蓋子,爐火就燃燒開了。
譚喬想法多,
他用一根麻繩,將爐灶蓋和鬧鐘的發條系在一起。
然後再調好做飯時間,
當鬧鐘到點響起來,發條動力就能把爐灶蓋子掀開。
這樣一來,即便家裡沒人,到點了也能先開火。
譚喬的父親在郵政局修車,母親在供銷社上班。
普普通通的市民,普普通通的生活。
小時候除了這些天馬行空的“發明”,
譚喬也喜歡聽收音機。
單田芳的評書,侯寶林的相聲,給他帶來了很多歡笑。
那時候他想不到,這些東西在多年後能讓他運用到電視節目中。
童年的科學家夢沒有變成現實。
後來職高畢業,由於沒有分配到工作,他只能打臨工。
幫廚、擺攤、工地上做小工,
17歲那年,譚喬走馬觀花一般的品味過多種底層工作。
好在一年後,他體檢透過順利入伍,成為了一名武警戰士。
接下來就是三年波瀾不驚的當兵生涯。
退伍後趕上了下海大潮,
譚喬也做過一段時間的小買賣,倒騰過電話。
後來又跑到貴陽給人安裝電纜。
眼看這樣漂泊不定的生活似乎要一直持續下去,
轉機在譚喬23歲那年悄然降臨。
那年夏天,父親給他寫信,市裡在招交警。
譚喬果斷趕回家報名應試。
就這樣在1995年的冬天,
成都的街頭出現了一位身著制服的年輕人。
雖然譚喬的臉上還帶著青澀,
但每天哪怕在街頭站上五六個小時,
他依舊精神抖擻。
這樣的街頭執勤,從23歲持續到33歲,整整10年。
他自始至終都喜歡在工作中多說幾句。
為的是讓違反交通規則的人,接受處罰時心裡好受一點。
想來從一開始,他就是同事眼裡的那個異類。
從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紀,
譚喬親眼見證了成都市區的馬路越來越寬,
街上汽車越來越多,交通也越來越擁堵。
為此,每到早晚高峰,
站在街頭的譚喬,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提高通行效率減少擁堵。
有一個時期,他執勤的路口要修高架橋,每天都非常擁堵。
高峰時期,他和七八個同事輪流執勤,累到手抬不起來。
即便如此,下班後的譚喬還在製作規劃圖。
但他的建議和規劃上交後,沒有任何迴應。
直到有一天,他自作主張,
在執勤的擁堵路口用水泥墩圍成了一個隔離欄。
這樣一來,只需一名交警執勤就行了。
後來,譚喬還獲得了兩百塊錢的設計獎勵。
斗轉星移,當年與自己一起考進來的同事,很多都晉升了。
只有他自己,每天仍舊站在街頭。
時間一久,譚喬的內心也充斥了懷疑。
難道自己真的就要一輩子站在街頭嗎?
也就是那時候,製片人周東找到了他。
從此,譚喬的交警身份便有了一層新的含義。
他每天繼續上街,只是不再是執勤,
而是透過節目的形式普及交通法規。
當初節目剛播出三個月,再次走到街上,
譚喬就被大家給認出來了。
那種被認同的感覺,讓他激動了好幾天。
為此,他開始像以前執勤一樣,對節目的質量也更加用心。
為了讓自己在鏡頭前更親民更有趣,
譚喬開始瘋狂的學習各種知識。
從社會熱點到娛樂流行,從天文地理到街頭巷議,
這樣一來,不管在街頭遇到什麼人,
他都能從容應對,從容的跟對方在鏡頭前侃侃而談。
最重要的是,每一期節目都會爆出一兩段金句,讓節目本身變得更好玩。
於是,節目的時長,也從最初的一刻鐘延展到半小時,
最後又延長到了一個多小時。
播出的頻率此前是一週五天,後來變成了每天都播。
就這樣,譚喬成為成都乃至全國家喻戶曉的紅人。
不過,走紅隨之帶來的又是全新的未知。
有外國姑娘想跟他談戀愛,有人想跟他一起吃飯。
還有人千方百計違反交通規則,
為的就是在街頭被譚喬逮住一次好跟他同時出鏡。
紅了之後,邀約自然也多。
各種電視節目,各種企事業單位的交通宣講活動,
都想請他出席。
有的節目知道譚喬沒時間,還專程趕到成都去錄製。
於是乎,大家能從影視劇裡,突然看到譚喬的身影。
也能看到央視活寶撒貝南,和他同臺出現。
除了這些,最好的當然是各種機會。
有電視臺出月薪3萬挖他,就有電視臺立刻漲到6萬,
而且提前說好還分房子。
面對這一樁樁好事,譚喬還是覺得在家鄉做個交警“巴適”。
當然除了好事,紅人也有是非。
有一次,他開車在路上,看到前面的一輛車隨意變道非常危險。
譚喬職業病驟起,超過去就問對方,
你會不會開車,是不是傻?
誰知司機一看是譚喬,立刻來了句:
譚警官啊,你怎麼還罵人呢?
事情的性質立刻就變了。
譚喬這才意識到,成了公眾人物,再也不能像過去那般隨意。
類似的情況比比皆是。
哪怕是在網上,發的一些內容稍有不慎,
就會引來一些網友的陰陽怪氣。
身邊的應酬也多了起來。
從這場宴席趕到那場,酒是一輪輪的喝,
各種酒話也是一茬茬的聽。
光是那句“沒有我,就沒有《譚談交通》這句話”,
譚喬就從不同人的口中聽到過好多回。
面對著光怪陸離,譚喬又一次出現了困惑與懷疑。
節目新意不再,壓力越來越大。
關鍵是認識他的人越來越多,
而節目在製作的過程中,也失去了此前的光芒。
到了2018年,一切問題似乎突然爆發。
家裡有人生病,自己也被抑鬱困擾,
一度想要從二十多層的陽臺上“飛出去”。
譚喬此前幻想過無數種節目結束的方式。
但或許從沒想到,會是以自己得抑鬱症的方式結束。
譚喬終結了節目,重新回到了辦公室。
有同事卻對他出言不遜,讓他滾回去做名人。
譚喬沒忍住,拳頭差一點戳在對方的鼻樑上。
他想不通,為之奮鬥了13年的節目,給眾多人帶去了歡樂,
未曾想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畢竟,身邊的人都獲得了成就,自己還是當年的交警。
譚喬曾提過離職,但沒有被批准。
或許正是這種卡在半空,上下都夠不著的感覺,
讓譚喬看不清自己,究竟是觀眾眼裡的名人譚警官,
還是從前那位普通的譚交警。
病情最嚴重的時候,譚喬能連續失眠一週。
之後突然又能昏睡好長時間。
如此迴圈往復,精神的折磨讓譚喬苦不堪言。
從節目中消失的第二年,他被醫生診斷為精神分裂症。
譚喬不信,換了家醫院後,
診斷結果變成了抑鬱症外加中度焦慮。
他只能不情願的接受藥物治療。
正是在這患病期間,他逐漸迴歸了自我,變成了譚喬。
節目停播那年,譚喬開始了第二段婚姻。
妻子是90後,比他小了21歲。
剛開始,這段愛情和婚姻承受了太多非議。
好在妻子佳佳,自始至終欣賞譚喬的年輕心態,
自己也能從他的身上感受更多的精神鼓勵與開導。
2020年開始,譚喬的焦慮症狀加重,他開始休病假。
家人的陪伴多了,尤其是女兒在前一年的出生,
讓他的心態一點點發生了變化,譚喬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
此時的節目停播幾年,
但一些網路主播將他此前的很多節目片段放到了網上。
沒想到影片爆紅,頗受網友好評。
於是,譚喬開始釋出以前的節目片段,
如今他在B站上的粉絲量已高達427萬。
他或許根本沒想到,已到知天命之年,
會以另一種形式重回大眾視野。
與此同時,他跟別的城市交通節目的交警聯絡發現,
很多同行跟他有著同樣的症狀。
當發現自己並非個體和異類後,譚喬便開始試著跟自己和解。
於是,漸漸走出陰影的譚喬,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福貴大爺。
福貴大爺是譚喬十多年前在節目中遇到的一位老人。
當年的節目中,他遇到了一位蹬著三輪車拉木材的老人。
老人平靜的告訴他,自己無父無母,妻子也沒了。
只剩殘障的弟弟和一條黃狗相依為命。
這經歷,有些像《活著》中的福貴。
即便如此,當年老人還是樂觀的告訴譚喬,生活要往前看。
所以,十多年後尋找福貴大爺,
也算是譚喬與自己的和解。
2021年,譚喬在一個山村找到了老人。
這麼多年來,老人又結了婚,而且也有了女兒。
生活雖然仍舊不寬裕,但希望已經在家庭紮根。
這次探尋,是譚喬自我治癒的起點。
他已經漸漸放下,
不再糾結別人是喊他譚警官,
還是同事中早已高升的人喊他小譚。
在川渝的話語體系中,“譚”和“喬”,本身就有傻的意思。
有人也曾不客氣的喊過他為“譚繃子”。
這些都不再重要。
不管是哪重身份,
譚喬、譚警官、譚網紅,哪怕是譚繃子,
都是不同時段裡的自己。
文|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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