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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學人文】醫生的棄醫從文:醫患關係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之間

仰望夜空,往往意味著一種超脫與無畏。

對浪漫的人來說,仰望星空是一種超越現實的想象力的迸發與燃燒,是一種對於不可得之物的追求與幻想;而對於現實的人來說,直面星空更像是一種對於現實的反思,對於生活中那些不如意之事的諷喻。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仰望星空更像是一座橋樑,橫跨於理想與現實之間,連線著兩者,同時也目睹著理想與現實之間種種不可調和的矛盾。

棄醫從文,本身也是建立在這樣一種矛盾之上的。

作為醫生,治病救人,病人的生命全繫於你一念之間,自然是一個現實到不能再現實的職業;而作為一名作家,敏銳關注生活固然重要,但更為重要的是作者心中需要提前預設出的那一個理想的浪漫世界。

因此,對一個文藝青年來說,棄醫從文字身也是一次主體自身對於理想與現實之間矛盾的自我調和。

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的相似點,當我們回顧歷史過往中那些棄醫從文者的作品時,不難發現他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愛好與關注點——仰望星空。

濟慈是和雪萊,拜倫齊名的浪漫主義詩人

明亮的星,但願我能如你一般長久—

但並非孤獨地在夜空閃爍高懸

睜著一雙永不合攏的眼睛,

凝視海水沖洗塵世的崖岸,

俯瞰下界的荒原與群山

被遮蓋在輕輕飄落的雪罩裡——-

並非這樣——-卻永遠堅定如故…

——約翰·濟慈《燦若繁星》

BrightStar(燦若繁星)

JohnKeats這個名字被音譯作中文後,有了一個更為美麗而又禪意的表達——約翰·濟慈。

濟慈從小就被送去了藥劑師家中做學徒,在濟慈生活的19世紀初,是一個人人都需要有一技傍身的時代。而當時的藥劑師,更是一個稀缺的職業。可是濟慈從小便沒有對這個職業產生很大的興趣,相反他喜歡一個人沉思發呆,喜歡幻想,喜歡寫一寫在別人看來言語浮誇的短詩。

在濟慈二十歲這一年,他順利考入了倫敦大學國王學院,專業是藥劑學。

也正是在這一年,濟慈徹底下定決心與自己的專業“決裂”,棄醫從文,走上寫作之路。

全身心投入寫作的濟慈如魚得水一般很快就創作出了大量的作品,他的早期作品天馬行空,充斥著浪漫的元素,用自己的方式不斷探求著美與愛的真諦。

但是,相比於真正成熟的浪漫主義詩人,濟慈當時的作品卻總讓人感到詞藻輕浮,語言雖說極致優雅,但總不免讓人感覺華而不實,缺少其中的情感核心。

要知道那時的濟慈才剛剛二十歲出頭,還未曾真正經歷過生活的洗禮,他又怎麼可能寫出那種沉於表面之下的深層體會呢?

濟慈當時可能自己也並不清楚自己的問題是什麼,不過這些對於那時的他來說可能也沒有那麼重要。畢竟他至少堅定地堅持著自己對於“美”的理解,而且他的歲月還有很長,足夠他慢慢地打磨自己,歷練自己。

但誰也不會想到,濟慈需要的“閱歷”會來的這麼快。

1817年,濟慈22歲,出版了自己第一本詩集,但這本書一經出版就遭到了各大報刊評論專欄的激烈抵制。

1918年夏天,濟慈23歲,他最愛戴的一位兄長湯姆傳來噩耗,患上了肺結核,濟慈趕回老家晝夜陪伴,最終卻依舊挽回湯姆的生命,而且還令濟慈也染上了嚴重的肺病。

這一年冬天,濟慈遇到了鄰家姑娘芬妮·布朗,那個自己命中註定的姑娘,但他自己卻以為自己當時越來越壞的健康狀況和微薄的經濟收入而不得不忍痛離開。

短短的兩年時間,濟慈就遭受到了來自生活方方面面的打擊。這些打擊一次次地挫傷著這個浪漫的少年,卻也在一次次地剝離這個少年身上的種種多餘的浮躁。

1918-1920年是濟慈生命最後的三年,卻也是他作品真正達到頂峰的三年。

生活的打擊給予了濟慈超出常人的體會,讓他開始直面殘酷的現實,但卻始終無法阻止他追求美的初心。在濟慈巔峰時期的作品裡,也正是這種現實和理想交相融合,構成了他別具一格的創作風格。

濟慈從不喜歡像其他一些浪漫主義詩人一樣,用刻薄的言語直指“理想王國”中充斥的黑暗,罪惡,相反,濟慈的作品從來都是那麼溫柔治癒,他喜歡把自己的心酸與不滿藏起來,藏在世間種種“美麗”之下。

濟慈一生關於星辰的詩有很多,換句話說,他一生都在仰望星空。

這首最具盛名的《BrightStar(燦若繁星)》寫於濟慈24歲時,也就是他生命的最後一年。

此時的濟慈正在前往義大利求醫的路上,他想要為了自己的健康做最後一次努力。他見了自己的情人芬妮最後一面,甚至寫好了自己的墓誌銘:“Hereliesonewhosenamewaswritinwater”(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在船隻因為惡劣天氣被迫停靠港口的時候,他百感交集,在船倉中掏出了自己隨身帶著的莎士比亞詩集,最後一次寫下了對於星空與人生的遐想。

“明亮的星啊,如果我能像你一樣長久!”

這是一位患有肺病的垂死的詩人在星空面前許下的最後一個願望。即使是在如此落魄的時候,濟慈的情感都是如此火熱,他的每一個詞都飽含著深情;即使是精神和肉體都受到如此打擊的情況下,濟慈都能保持著這樣一種神眷似的歡愉…這便是濟慈,這樣一位孤獨的星空仰望者。

1920年年末,就在寫完這首詩不到兩個月後,濟慈化作了天上的一顆星,享年24歲……

魯迅,當之無愧的文學鬥士

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沒有見過這樣奇怪而高的天空。他彷彿要離開人間而去,使人們仰面不再看見。然而現在卻非常之藍,閃閃地眨著幾十個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現出微笑,似乎自以為大有深意,而將繁霜灑在我的園裡的野花上。——魯迅《秋夜》

我家門前有兩棵樹

有人說魯迅並不是一個喜歡在生活細節上過多停留的人,還有人說,魯迅先生和其他的作者一樣都熱愛生活,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該做什麼。

“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是棗樹”不知何時這句話成為了網路的大熱語錄,一夜之間風靡一時,曾經那些讀不懂魯迅的,不願意讀魯迅的人紛紛引用,把它當做一句最具權威性的“廢話”。

諷刺的是,今天已經有很少的人知道這句話實際上出自魯迅先生的作品《秋夜》,更沒有幾個人真的願意將這句話放回到原文進行解讀。

在這篇文章中,魯迅先生算得上“走進了生活”,僅僅用了自己家門口院子裡的花草樹木就寫盡了當時整個社會中的百態眾生。

《秋夜》這篇文章寫於1924年,距離魯迅在仙台棄醫從文已經過去了18年。

這18年間,歷史上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多到早已能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可是魯迅先生一直沒變,和18年前的那個周樹人一樣。

1924年,正值北洋政府統治的巔峰期,北洋政府藉助帝國主義的勢力,囂張地壓制著一切反抗勢力。

而偏偏在這個時代裡,五四運動中那一個個勇敢反抗的知識分子們卻反而靜默了起來,一個個失去了鬥爭的熱情。在自己的隊伍中,思想更是出現了大分化,原來“同一戰陣中的夥伴”,“有的高升,有的退隱,有的前進”,一時整個社會陷入了一種白色恐懼之中。

此時連一向清醒冷靜的魯迅都不禁感到迷茫與彷徨,他無法理解自己那群曾經的戰友的所作所為,更無法理解整個社會的沉默,逆來順受。

在這樣的一個鬥爭雙方實力差距懸殊的時代,魯迅先生感到了那種來自黑暗勢力的空前的壓迫感,正如同深夜的天空一般,黑的讓人壓抑。

在這樣的環境中,魯迅先生站在自己家裡的陽臺上,決定再一次用自己的方式喚醒更多還在“沉睡”的人。

此時的魯迅,看到了門前的棗樹,看到了那黑暗中唯一暗自挺拔向上的棗樹,頓感到了一種知己之感,目光所及之處,還能挺直腰桿的卻只有這樹了。

院子裡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

像往常一樣,魯迅抬頭仰視夜空,但此時的魯迅眼中的都變得那麼罪惡——他們施與萬物以黑暗,黑的讓人絕望,不斷地消磨著一切事物的鬥志。

此時仰望天上的群星,像極了一群不斷向你剎眼的頑皮孩童,但與曾經不同的是,這群群星因為與天空融為一體而變得同樣令人憎惡。

他們一次次的眨眼好似那邪惡的夜空在對你嘲諷一般,嬉皮笑臉之下,只會讓更多的人消磨意志殆盡。

魯迅站在窗前,他不僅在仰望夜空,更是在回味,回味過去發生的一切,回味自己所經歷過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在魯迅先生的作品中,這是他第一次去描寫夜空,描寫群星,雖然暗含隱喻,但至少足以證明魯迅先生也是一個曾用心仰視過夜空的人。

那群被他寫在作品中的繁星倘若有感情,大抵也會感到自豪吧……

上下兩篇選取的段落,從文字特徵到主旨核心,看似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又處處充滿著相似。

不止一次,我們錯過了滿天繁星,卻還要嘲諷那些正抬著頭仰望夜空的仰望者們。

“一星隕落,黯淡不了星空燦爛”這是我們最喜歡用來安慰自己的句子,因為我們深深地確信,星空永遠不會告訴我們關於人間的事情,仰望也永遠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

有人曾經戲稱,要想成為一個文藝青年,那你必須得從棄醫從文開始。

這樣的話並不是全無道理,因為當一個人下決心“棄醫從文”時,他至少已經在理想與現實間做出了自己的抉擇,而這個抉擇恰恰是每一個文青所必須要面對的。

但我們每個人並不一定都有機會在“醫”和“文”之間做出選擇,或者說我們中沒有幾個人能真正在恰當的時候做出恰當的選擇。

不過好在,我們每個人都擁有整片天空,只要宇宙不滅,我們便永遠可以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