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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衚衕故居的女兒陳小瀅,她的一生足夠漫長,卻勝過她的一生漫長

1900年5月16日,在昏迷幾天後,凌淑華提出要看看史家衚衕故居,女兒陳小瀅找到舒乙幫忙,最後在十幾位醫護的陪同下,用擔架將她抬到了史家衚衕甲54號。

這裡28間房子曾是她的嫁妝。如今已改成一家幼兒園。白雲蒼狗,世事變幻,往事卻歷歷在目。

幾天後,她離開了人世,在閉目之前,她喃喃自語:“我是不會死的。”

“母親的一生都是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在她逝世後,女兒陳小瀅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活到90歲,一生足夠漫長,而這漫長的一生,防忌和猜疑,不甘與冷漠,顯然更要勝過她的才華和姿色。

而這一悲哀的人生底色,正是在這麼一間大宅中塗上的。

她的爺爺,曾做過順天府尹,父親交遊廣闊,在文化圈中大有名氣,辜鴻銘、齊白石、康有為等常出入此宅。

不過,小時候的凌淑華並沒能因此風光多少,因為她父親的孩子實在太多了。

她的父親凌福彭,娶了五房太太,共生有十五個孩子,凌淑華排第十位。她的生母是三姨太,本身又是女兒,自然不被父親重視。

舊時的大家族裡,親人間勾心鬥角屢見不鮮,凌家的五房姨太,顯然不是例外。凌淑華後來常和女兒回憶,稱某個姨太給另一個姨太送西瓜,那姨太收到後叫丫環拿銀針一紮,銀針就變黑了。

而為了幫母親爭寵,她更費盡了心思,後來,某次她在牆上作畫被父親的畫家朋友看到,大為讚賞,這才讓父親注意到她,後來還請辜鴻銘教她英語和古詩。

顯然,在這樣一座舊宅里長大的凌淑華,除了耳濡目染於詩詞書畫之中,更多時候,是與其他家庭成員的防備和猜忌、爭強和攀比。

1922年,22歲的凌淑華進入燕京大學文學系讀書,並在這裡走上文學創作之路。兩年後,泰戈爾訪華,她被學校推為歡迎泰戈爾的學生代表。期間,陪同泰戈爾的那些文人還將一次接待泰戈爾的茶話會,選在了凌家書房。

那時候的凌淑華,名氣接近林徽因,都在文化圈如魚得水,更有意思的是,她們都與徐志摩關係匪淺。

徐志摩對林徽因一往情深,眾所周知。而在陷入與林徽因的失戀後,凌淑華一度成為他傾訴的物件,才半年的時間,他們往來的信件竟達七八十封。因此,徐志摩去世後,因嫌兒子的墓碑太過簡單,徐父還找到凌淑華,請其撰寫碑文。由此可知,凌淑華與徐志摩的親密關係,連徐父都有所耳聞。

陳西瀅與凌淑華

凌淑華和陳西瀅結婚,外面的報紙在登記這則新聞時,筆尖所到之處,皆是陳西瀅高攀了凌淑華云云。然而細究起來,這樁姻緣還是起於凌淑華主動的。

在燕京大學時,凌淑華曾於《晨報》發表了幾篇小說,當時陳西瀅正在《晨報》做編輯。後來是凌淑華給陳西瀅寫信,邀其往家裡喝茶。初到凌家的陳西瀅,還一度被那所大宅子的景象嚇到,他實在想不出,看似普通的一位女孩子,竟然是位大家千金。不過,陳西瀅也絕非什麼窮苦孩子,陳家是傳統的書香門第。剛從英國留學回來的他,意氣風發,才華橫溢,年方26就成為北大的教授,若非如此青年才俊,想必也無法吸引高門才女。

無論從家世還是才華來看,這樣一對組合,在我們看來已經相當穩固,可是,前面我們說過,凌淑華除了表面上看到的才華和高貴的出身,還有她從小在心理上生成的各種缺陷。

她非常自我,婚後不久陪丈夫回到無錫老家,每每有客人到訪,按老家規矩,兒子兒媳該站在父母親後面端茶倒水。可這樣的陳舊規矩,在凌淑華看來很是欺負人,因此便躺在床上裝病,愣是不出來。

1938年,陳父在南京被炸死後,陳西瀅前往奔喪,回到武漢時帶來了母親和姐姐。

凌淑華素來和婆婆姑子不合,彼時又值戰亂時期,物資匱乏,一家人全靠陳西瀅一人養活,兼工資常常拖欠,這樣的日子,讓凌淑華煩躁不已,生長在羅綺中的她,何曾經歷過這麼艱苦的日子?又何曾被她人指手畫腳過自己的生活?所以那段時間,婆媳矛盾,姑嫂勃豀,雞飛狗跳,她都經歷了個遍。

她生性淡漠,連女兒都難感受到這位母親的溫暖。陳小瀅後來回憶,當時住在武漢珞珈山時,最快樂的回憶不是來自父母親,而是和那些小夥伴們。她不愛在家裡吃飯,因為父母親總是不說話,氣氛壓抑到令人窒息。直至晚年,她都記不起母親抱過她一次。

她有一間書房,裡面都是珍貴的字畫和一些涉及她隱私的信件,那一間書房,不僅女兒陳小瀅,連她的丈夫都不能踏入一步。他們自然認為裡面有多大的隱私,也輕易不敢冒犯,可等到凌淑華逝世,女兒為她整理遺物時,發現裡面不過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東西。

她將自己活成了刺蝟,連配偶和女兒都拒絕在一身尖刺之外。說到底,她在凌家大宅裡養成猜忌和防備,已經深入骨髓。

她自認為有些才氣,跟隨陳西瀅在武大教書時期,他們住在珞珈山上,毗鄰的是袁昌英和蘇雪林,三位才女常常一起高談闊論,吟詩作賦,一時被稱為“珞珈三傑”。

然而,到最後,她卻淡出了人們的視野,除了因為本身創作的題材跟不上主流外,還有一樣是丈夫陳西瀅希望她留心家務,相夫教子,這自然讓凌淑華無法徹底投入到事業當中,而且,自任武大文學院院長後,為了避嫌,他拒絕聘用妻子在學校就職。

一家三口

而問題就出現在這裡,凌淑華本性是爭強好勝,自視甚高的,傳統的相夫教子的賢惠妻子角色,她絕不會甘心扮演,她曾和女兒說過:

“你絕對不能給男人洗襪子,洗內褲,這丟女人的臉!”

曾在人前出盡風頭的凌淑華,面對眼下的柴米油鹽的主婦生活,苦悶失落可想而知。對於一個想要展現自己的才華和魅力的女人來說,如果哪位異性這時候甘當她的觀眾,為她喝彩,給她鼓勵,那絕對是一擊即中。

很巧,一位英國男子就這麼闖入了她的觀眾席。

1935年,朱利安在陳西瀅的聘請下,來到武漢大學任英國文學講師。彼時的武漢大學,會英文的人還很少,作為院長夫人的凌淑華不僅會說英文,還有一個“女作家”的身份,自然自帶光環。

兩人接觸不久,朱利安就愛上了大他8歲的凌淑華,當然,凌淑華也愛上了他。

他們興趣相仿,性情相投,自小養開放闊朗的凌淑華早就受夠了古板無味的陳西瀅,而朱利安是那麼的浪漫英俊,勇猛多情。

他們開始揹著陳西瀅偷情,每一次過後,朱利安還會將這美妙的時刻寫進信中,將它寄給遠在英國的母親,有一次他寫道:

她走過來,坐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對我傾訴……我們經常這樣……我抓住她的手……我感到她在迴應我,幾秒鐘後,她就被我摟在懷裡……她說,她過去沒有愛過……

這樣熱烈的情感,顯然與女兒眼中的母親判若兩人。所以說,世上沒有絕對情感淡漠的人,而是還沒遇到他認為值得的人罷了。

對於凌淑華而言,朱利安是值得她釋放情感的,女兒和丈夫卻不是。

情到深處,她再也不避諱外人,北京某位友人病故,她藉口返京,撇下女兒和丈夫,帶上了朱利安。在北京,她甘當他導遊,帶他領略各處名勝古蹟。而後一起拜訪故友朱自清、聞一多等人。

這一桃色新聞,在北京遊走幾天後,傳到了武漢,一時滿城風雨。陳西瀅再隱忍,也無法跟自己交代了。但他沒有撕破臉,而是給她三個選擇:離婚、分居或與朱利安斷絕關係後迴歸家庭。

1958年,陳西瀅在倫敦寓所

凌淑華選擇了第三,並非因為她懸崖勒馬,而是她在於朱利安交往過程中,發現對方和另一個女子曖昧不明。以她多疑猜忌的本性,她是絕對不會相信朱利安能與她相守一生。

而朱利安方面,陳西瀅亦私下與他有協議,他答應陳西瀅,不再與凌淑華見面,然後後來,還是有人在香港遇到在幽會的兩個人。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朱利安再不好待在中國了。匆匆回到了英國,並且在29歲那年,死在了戰場。

說來也是巧合,朱利安曾說過自己生平兩個願望,一個是擁有一個漂亮的情夫,第二個是上戰場。兩個願望竟然都實現了。

陳西瀅雖留過洋,但自幼生長於守舊家庭中的他,骨子裡還是非常保守的。妻子鬧出這麼一場桃色風雲來,作為一個文學院院長,那種打擊可想而知。可是他仍舊原諒了凌淑華。

30年後,不明就裡的陳小瀅在倫敦閒逛時。看到一本朱利安傳記,想著這是父母親的朋友,便買下來送給父親作為生日禮物。

接過這本書的陳西瀅,絲毫沒有異常表情。直到有一次,陳小瀅無意翻開這本書,看到裡面有一段母親和朱利安的往事,而父親則在這段文字中加上批註,標上錯別字……

不知那冷靜的筆墨後面,含著多少屈辱的血淚。

女兒問他:

“發生了這麼多事,為什麼還在一起?”

他略沉吟後回答:

“她是才女,她有自己的才華”

陳小瀅晚年回憶:

“母親常常告誡我,一定不能跟男人認錯,一定不能!”

所以,自始至終,凌淑華都沒跟他道過歉,也不曾認過錯。自始至終,陳西瀅都在自導自演,自我安慰。

可是這世間,無論你多麼才華橫溢,你身份多麼好貴,都不是你背叛婚姻的理由。

貌合神離的夫婦

可笑的是,陳西瀅的委曲求全,並沒有感動到凌淑華,兩人同床異夢幾年後,各自飄零異國。

離開故國後,她先後在巴黎、倫敦等地開畫展,做關於中國書畫的專題講座。然而對於女兒,她從未想過教她畫畫。

曾有美國漢學家要拜訪他們一對夫婦,可是她卻拒絕讓陳西瀅出面,理由是自己才有這個資格,陳西瀅委屈到臉紅,只能跑來跟女兒訴苦。

1970年,陳西瀅中風去世,她仍舊光鮮亮麗。直到1986年,發現癌細胞擴散到骨頭裡後,她才決定回到北京,看看自小成長的地方。

四年後,她矯情而擰巴的一生,終於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