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其實我說過一次或兩次相聲。
當時我上初中，老師讓準備元旦晚會，我便和一個同學合說了一段馮鞏、牛群的相聲《小偷公司》，反響還算不錯。我甚至還清晰地記得我在同學家，把這段相聲的磁帶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但不知道是記憶偏差還是怎麼回事，我總覺得我似乎還和同學說過一段也是馮鞏、牛群說過的《成語接龍》（似乎是這個名字）的相聲。我甚至也清晰地記得讓臺下的另一個胖乎乎的男同學當了個託，提了一個我們商量好的字，以便我們能“照詞說”。
但我似乎、應該可以確認，我只和同學說過一次相聲。
很多人說，在郭德綱之前，相聲快要黃了。但至少在我的印象裡，有那麼幾年，每年的春晚，我最盼望的就是相聲，並且街上也能買到幾盤相聲專場的磁帶。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相聲似乎沒有小品可樂了。再往後，就連馮鞏、侯耀文也開始演起了小品。所以每年春晚，只會盼著小品快點出來。
再往後，趙本山統治了春晚舞臺，沒有人再提起相聲了。
後來我知道，郭德綱是在2005年火起來的。但那個時候的我正在為生活奔波，早已失去了聽相聲的心思。有人說他的相聲是從錄音機裡火起來的，可是很遺憾，那個時候坐不起出租車，所以自然沒有機會聽錄音機。
我真正知道郭德綱看新聞：代言假藥啦，打記者啦，別墅佔地啦等等新聞，看得多了，就記住了這個名字，但一直納悶這哥們兒是幹嘛的，為什麼這麼受？但是我當時的生活一地雞毛，實在沒興趣對他進行的。
不過還是對他有了個初步印象：這就是個土老冒、暴發戶，不知道幹了什麼事就火起來了，這種人肯定火不了幾天。
再後來——實在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一檔叫做《非常了得》的綜藝節目上開始真正他。但也只覺得覺得這個小黑胖子挺幽默的，然後知道了他就是挺有名的郭德綱，後面就追了幾部他主持的綜藝，可還是沒有真正聽過他的相聲。
幾年前，我無意間聽了岳雲鵬的相聲，把我笑壞了。為此我特意查了一下，知道優酷上有德雲社比較完整的相聲。所以，我成了優酷的會員，一直到現在。可我基本上沒在優酷上看過電影，主要就是看德雲社的相聲。也是借這個機會，把郭德綱在最近幾年的相聲看了個遍。
同時，隨著這些年網際網路資訊越來越碎片化和自由化，我也透過一些資訊類網站零零碎碎地了郭德綱和有關德雲社的一些資訊，最終基本上能把這些資訊拼湊起來，總算是對郭德綱有了一個更為立體化的。
但我對娛樂人物和事件一直停留在喜歡作品、事件但不關心人這個層面上，所以從來沒有寫點東西聊聊娛樂人物，一直到前些天我看了郭德綱早年間在櫥窗裡供人參觀的影片。
影片裡，已經在櫥窗裡待了三十幾個小時的郭德綱崩潰了，他把東西亂扔一起，然後起身走出了櫥窗。有個人把他拉到留言板前，他站在密密麻麻的留言條前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又拉起行李箱回到了櫥窗裡。
我以前看過這個新聞，據說留言條上寫得都是鼓勵他的話。
二
我是天秤座，曾經有個女朋友喜歡研究星座，老說我這個星座的人喜歡高雅，說得多了，我也覺得我挺高雅。
比如說我還在上初中的時候，除了校服，我日常的衣服就是西裝。因為對於那個時候的農村人而言，見過最時髦的服裝就是西裝。以至於我在相當長的時間裡，一直以為男人的衣服就只有兩種：夾克和西裝。夾克代表著俗氣，西裝代表著高雅。
當母親問我穿什麼衣服的時候，骨子裡的高雅，讓還上初中的我選擇了西裝。
但那個時候我的西裝只會於農村集市中的某個服裝店，我記不得具體多少錢了，但我相信，我母親絕不會給我買一身超過一百元的衣服。
我到現在還保留著一張我初中時的照片。照片裡，我站在學校的操場上，梳著一頭油亮的中分，戴著金絲邊的眼鏡，身上穿著一身土黃色的西服，腳上蹬著我姑姑給我納的布鞋，靠在一輛應該是某個老師的紅色的摩托車旁。
我相信，你可能會用任何詞來形容當時的我，比如不拘一格、隨性灑脫、純真本色、不忘初心等等，但唯獨不會用到高雅這個詞。
但現在，我上小學的兒子穿著好幾千買的西裝款的校服，靜靜地站在那裡的時候，高雅這個詞就不請自來了。說來也怪，平時最喜歡往沙堆裡鑽的他，穿上那身校服，連走路都文靜了許多。
有人說，相聲是大蒜，意思是不夠高雅。也有人說，要反對庸俗、低俗、媚俗的相聲，提倡高雅的相聲。
據說相聲源自於北京天橋，用他們行話來說，是“撂地兒”的活兒。
他們大致的程式似乎是這樣的：先來幾嗓子太平歌詞，或者爬地上拿米寫字，邊寫邊唱。等聚上來一圈人了，這才一抖一捧開始說起段子。說完一段，有人拿個盤子向觀眾討錢。觀眾覺著好，一邊笑一邊給盤子上扔幾個大錢；要是覺得不好，扭頭就走了。
對於這種活兒，他們還有句行話，叫“颳風減半，下雨全完”。
已經爆紅的郭德綱在臺上仍然經常性地向觀眾鞠躬，說是“代表德雲社全體演員，向衣食父母致敬”。而對於一百多年前，飢一頓飽一頓的相聲先輩來說，觀眾不僅僅是“衣食父母”，而是生存所需的“救命稻草”。
所以，我相信他們日常琢磨的絕對不會是如何讓相聲發揮“引導社會、教育人民、推動發展”的功效，而是如何讓觀眾——笑！
怎樣才能最快地讓觀眾發出會心一笑？
我看過很多世界經典名著，裡面也不乏一些幽默的情節。但我印象最深的一則笑話，卻是許多年前的一則漫畫：大意是一個年輕人開車，在山裡被人拿槍攔了下來，然後逼他一遍又一遍地“打手槍”，直到這個年輕人實在受不了了，這才叫出他的女兒，說：“現在你可以搭這位先生的車進城了。”
前一陣我在某乎上看到一個問題，是“讓你印象最深的笑話是什麼”，我把這個笑話發了上去，幾天時間就獲得了三千多贊。這是我在某乎上獲贊數、喜歡數、閱讀數最多的一個回答。
我相信，別人之所以給我這篇回答點贊，是因為這個段子讓他們笑了。我同時相信，這三千多個點讚的人中，應該不全是庸俗、低俗、媚俗之徒。
同樣，我有一份非常正經的工作；工作之餘，我縱攬歷史材料，正在寫一部《通鑑中國1000年》；日常裡我熱愛祖國，孝順父母，尊敬師長，親愛妻兒，應該也不算是庸俗、低俗、媚俗之徒吧。
花園裡，有人挑糞施糞，有人掩鼻而走；有人折花毀枝，有人張嘴怒罵。誰雅？誰俗？
高雅只是生活的點綴，而不是全部；凡俗更是生活的日常，而不是標籤。
至少在某度相聲吧裡，靠罵郭德綱為生的人，並不高雅，反顯惡俗。
三
是郭德綱捧火了相聲，而不是網路。
事實上，在2005年前後，有很多靠網路炒作一夜爆火的人。我能想起來的就有芙蓉姐姐、月亮妹妹、寶馬姑娘等等，之所以用等等，是因為在我印象裡還有很多，可惜我連名字都記不起來了。
甚至還有和他齊名的週一波。
但郭德綱一直火到了現在，不光他火，因為他而火的，還有岳雲鵬、郭麒麟、張雲雷、曹金、何沄偉等等等等。
我不太懂這一行，但在我看來，如果沒有他為榜樣，很多相聲劇社不會成立；如果沒有他帶起了這一池春水，很多相聲劇社連生存可能都有問題。
記得有個人吐槽他的票賣得貴，我想了想，覺得如果我是相聲藝人，我會感激他把票賣那麼貴。
這是個很簡單的數學公式：他的專場，一張票賣5000；岳雲鵬、張雲雷等人就能賣4000；苗阜等人就能賣3000；我不出名，賣1000總有人買吧？至於其它相聲，少送幾個雞蛋也會有人來吧？
可他的票只能賣500，那算到我這裡，50塊錢可能都不會有人來了，其它相聲恐怕也只能去慰問演出了。
不管你喜不喜歡他，你都必須承認，在商業相聲圈裡，他就是燈塔，他就是標杆。只要他能賣出去票，所有幹相聲的就一定有口飯吃；但只要他賣不出去票，就意味著相聲徹底玩兒完了。
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他以一己之力，讓一個瀕臨滅絕的行業，又煥發出了生機。至少現實可以告訴你，每年，有數不清的孩子想被送進德雲社學相聲而報名無門。但在2005年以前，除了從小在這個行業耳濡目染的人之外，也就只有岳雲鵬這種實在是沒路可走的人，才會急病亂投醫了。
很多相行從業者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做為一個對文藝上管頭下管腳中間還管腰的國家，做為一個對電影、遊戲等文化產業管得連血都只能是黑色的文化部門，為什麼不取締他？甚至就算他連連曝光出負面新聞的情況下都管不了他？為什麼他面對眾多打擊總是能翻身而起？
因為他們不懂，郭德綱本身不算什麼，中國有十四億人口，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郭德綱背後，是無數的就業崗位、上下游產業、社會財富、稅收。
因為他們不懂，郭德綱背後的支持者不是某個權貴、某個財團，而是無數想在忙碌一天後聽著相聲安眠的老百姓，是無數想在繁忙的工作之餘會心一笑的老百姓。
四
有人說郭德綱巔峰時期是在2005年到2007年左右，現在講得都是老段子了。
其實我也不認為郭德綱的相聲有多可樂。甚至我更願意聽他徒弟岳雲鵬的相聲，可以說，岳雲鵬笑場式相聲開創了相聲一個新門類，尤其是最近講得幾段相聲，便笑場便說相聲，讓我也笑得不得不把手機扔一邊去。
但郭德綱似乎就有這樣一個天分：他能我從頭到尾不笑，但我還是樂意聽下去。
他的嗓音醇厚，聲音洪亮，吐字清晰，不鬧，不矯情，不著急，用他們的行話來說，不“咯吱”你，而是把你帶進他的節奏裡。
就像喝酒一樣，在交際場合，我喝不了二兩就多了，想吐。但和要好的朋友一起喝酒，我喝完半斤，還能再跟他聊上兩個小時。
但郭德綱看得很清楚，岳雲鵬也好，張雲雷也罷，他們的相聲能在自己活著的時候，夠他們吃上大半輩子，但也僅此而已了——因為他們是自己硬捧上來的。
藝術這個行當的傳承其實很苛刻，作為後輩，要麼青出於綠而勝於藍，要麼被大浪拍死在沙灘上。固然不乏靠著祖輩蔭庇而號稱的藝術家，但那也就是周圍人哄著自己玩玩罷了。
譬如戲劇。
到現在，不管聽不聽戲，至少能說出個梅蘭芳。而在那個時代，與梅蘭芳齊名的還有數位。可以說，對於戲劇而言，那是最好的時代。
很多人以為那是開始，後來才知道那已經是巔峰。之後，便是謝幕。
而在這個時代，相聲只有一個郭德綱。或許在多年以後，歷史會把郭德綱放在一代宗師的高度。但彼時，是否還能有後來者呢？
很難！
我覺得，不管是誰，只要是相聲從業者，無論與郭德綱有多大矛盾多大仇怨。可以不感謝他，至少，珍惜他吧，因為有了他，這是你們最好的時代了。
多年以後，你們會想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