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假放假，我一下火車，小叔就開著三輪車來接我了。
現在縣城裡有小車的家庭越來越多，街上載客的三輪車越來越少見了。
“叔，你現在開三輪車生意還好嗎？”
小叔搖搖頭，大聲道：“今年差了很多，每天就七八十的收入。晚上再幹幾個小時的代駕，一天下來能有兩百來塊吧。”
“哦，那你每天開車，要小心點，注意身體，別疲勞駕駛。”
“丫頭大了，會關心人了。”小叔爽朗地笑了幾下，“你上次不是跟你媽說想換手機嗎？看中的款式告訴叔，我給你買。”
我聽了，心裡非常的高興，隨即又拒絕道：“還是算了，叔你賺錢那麼辛苦，我不能再花你的錢，不然我媽會罵我的。”
我每次交的學費，有一半的錢是小叔出的，平時每個月他還會給我發三五百的紅包做生活費。
小叔給我的恩惠已經夠多了，我不好意思再享受他的付出。
“你是我們老趙家的孩子，我賺的錢，不給你花給誰花？”
我縮了縮被寒風吹凍的脖子，好奇地問：“叔，你不打算再娶老婆了嗎？”
小叔沉默了好一會，才冒出句，“嘿，那些以後再說……小孩子別八卦那麼多。”
2
我原本是有嬸子，嬸子長得還很漂亮，說話又溫柔。
她和小叔結婚三四年都沒孩子，去檢查，才知是小叔的問題，重度弱精症。
他們又跑各個醫院檢查治療，可兩年過去，不見有效果。
嬸子絕望了，提出離婚，小叔也同意了，把所有的存款都給她，還說是自己對不起她，耽誤了她幾年時間。
有媒婆知道他的情況，想給他介紹離異帶娃的女人，小叔都沒去看。
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一個人。
小叔年齡還不40歲，看起來也比實際年齡要少，人又勤快，脾氣好。
他要是願意去相親的話，就算沒有生育能力，應該還是能娶到老婆的。
小叔說完那句話後，我倆就沉默了，彼此之間有點尷尬。
畢竟他是長輩，我詢問他的感情，總歸有些不禮貌。
不過快到家門口，他又再次笑著說過兩天我生日時帶我去買手機，當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我說要先問過我媽，經她同意再買，他便不再說話了。
3
回到家裡，我莫名感覺家裡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是哪裡怪。
媽媽下廚做了一大桌的菜，都是我愛吃的。
飯菜做好後，媽媽叫我去喊小叔過來吃飯。
我們兩家都是自建房，一家一棟兩層樓房，兩棟房子緊挨著。
自從小叔離婚後，他基本上都是在我家這邊吃飯，他廚藝很差，曾自嘲過做的飯連豬都不吃。
吃飯時，大家的話題主要圍繞我在學校的生活和成績展開。
聊著聊著，我瞄到小叔突然夾起一隻蝦放到媽媽碗裡，動作自然流暢。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小叔反應很快，又夾了只蝦給我，說：“今天的蝦真好吃，大家都多吃點。”
大家開始悶頭吃飯，都不再說話了。
我心裡忐忑不安起來，泛起不好的念頭。
我爸在十一年前，意外離世，我和媽媽相依為命，雖然有小叔時不時的幫助與接濟。
但生活還是和以往有了非常大的區別，心思也變得敏感。
我聯想起這兩年，我從學校回來，聽到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們對於小叔和媽媽的議論。
此刻就更是如鯁在喉了。
4
小叔匆匆扒了幾口飯，就說要去載客，然後快速離開我家了。
我依然低頭吃飯，不敢開口去問媽媽任何問題。
是的，我在逃避。
可媽媽卻主動開口了，“琪琪，媽媽有件事想跟你說。”
我啪地把筷子大聲地放在桌面上，站了起來，“我什麼都不想聽。”
我跑回房間，把頭悶在被子裡，眼淚默默流淌著。
我想到爸爸生前對我的疼愛和呵護，想到我們一家三口的幸福時光。
想到爸爸離世後，媽媽身體不好還要辛勞打工撐起這個家，想到小叔對我們的好。
想到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和對我們家庭的議論……
越想我就越亂。
第二天，媽媽喊我吃早飯，我頂著如同大熊貓一樣的黑眼圈起床。
我洗漱完，出到飯廳，看到餐桌上只放著兩副碗筷，屋裡也沒見到小叔的身影。
我瞄了媽媽一眼，看到她神色憔悴，想必她昨晚也沒睡好。
5
我嚥了咽口水，鼓起勇氣開口道：“媽，你昨天想和我說什麼？”
媽媽長嘆一聲，跟我說了一件事。
兩個月前，媽媽在衛生間洗澡不小心摔了一跤，整個人起不來。
她又沒帶手機進衛生間，呼叫也沒人聽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也越來越絕望。
一直到將近凌晨一點，小叔結束代駕回家，發現我家裡燈還亮著，便開門進來看看情況。
他聽到我媽的呼叫，撞門進去，抱著她去了醫院。
媽媽在醫院治療時，也是小叔守著，認真照顧。
這件事讓媽媽覺得將來哪天我結婚後，家裡就她一個人，要是遇到什麼事，連個求救的人也沒有。
還有一點就是她才四十二歲，後面半輩子，想找個人陪伴共度餘生。
至於為何那個人是小叔，可以說是日久生情，也可以說是不想和陌生人再去培養感情。
而小叔也是一樣的想法。
他們對彼此都很瞭解，互相扶持走過這麼多年，積累的感情是無可替代的。
“琪琪，媽媽知道，我這樣的行為，會惹來旁人的議論和八卦，可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我都不在意。我只在乎你……琪琪，你支援媽媽和你小叔在一起嗎？”
看到媽媽期盼的目光，我說不出話來。
其實我心裡知道，要是他倆在一起，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他們能過得幸福，不用孤孤單單一人又或者是和其他人磨合。
只是，人言可畏。
我不知道是說他們勇氣可嘉還是說他們不知廉恥，更不知道該不該支援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