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的大巴車程，一想到這兒我就汗毛炸起。陳桑一路的安慰我，沒事沒事，閉上眼睛睡一覺就能到家了，奈何，也只能是安慰。

我虛弱的靠在陳桑肩膀上，胃裡依然隨著車身的擺動在翻騰。陳桑舉著塑膠袋，全程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我一動身子，他就整個人緊張起來。

我他媽連膽汁吐出來了，這車裡坐滿了好幾十號人，這個剛吃完泡麵那個又開始吃包子，本就空氣不流通，這種帶味兒的東西我就更聞不得了。陳桑看著我的模樣心疼極了，我白了他無數眼，我在告訴他，老孃要不是為了你，又怎麼會受這種苦？

車子駛入了湖南地界，一直處在爬坡狀態，我大概是產生了輕度的高原反應，頭暈，耳鳴，胸悶。我看著窗外陡峭的大山，被一層白茫茫的雪覆蓋著，若不是自己狀態不佳，我真該好好欣賞那美麗的自然風光才對。

我對這些山倒是饒有興致，陳桑取笑我沒見過世面，便又開始吹噓起他們山裡孩子的成長曆程。他講的這些橋段這兩天我都聽厭了，不過我現在並沒有力氣同他辯駁，我只求到他家之前，我還能有一息尚存！

大概是早上五點左右，大巴車總算是到站了。我雖疲憊不堪，但也想著要將自己收拾利索，畢竟第一次見家長，可不能丟了陳桑的臉面。想不到，陳桑又帶給了我一個驚悚的訊息，現在還只是到他們的鎮上，真正到家，還得坐上一個小時的麵包車，而且，麵包車得等到八點後才有，也就是說，我們要在這寒風裡站上三個小時。

我之前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陳桑他們家可能偏僻了些，可沒想到，竟與鎮上都隔著一個小時的車程。我腦子裡幻想出了許多情境，其中有一幕就是身材變形的我，揹著孩子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前方的路蜿蜒曲折，一眼看不到邊。

麵包車不願意拐進村口的小路，我和陳桑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總算是一路拖拽著到了家。

院子門口男男女女擠滿了人，上至八十歲老太太，下至三歲孩童，他們交頭接耳，滿臉笑意，看見我用那不知名的方言打著招呼。

有一箇中年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接過我手上的行李，看著我面帶微笑，眉眼間遊離著無數條深淺不一的皺紋。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裝，衣服上沒有一絲褶皺，鬍鬚也像剛剃過。只是腳下的那雙黑色的棉鞋，外面沾滿了泥土，就連內裡漏出來的棉絮都有些發黑了。我微愣了幾秒，直到陳桑叫應我：“林夕，這是我爸，叫人。”

我驚了一會，察覺到自己失態了，朝著前方大喊了一聲：“叔叔好！”

陳桑他爸轉過身來笑的更燦爛了，用著我聽不太懂的普通話答了一句：“你好，辛苦你了，路這麼遠。”

我一緊張起來竟是滿臉通紅，就連舌頭都屢不直了，“沒有還好，不辛苦，不辛苦。”

我跟在他們身後走進了院子，屋外那些人也七嘴八舌的跟了進來，我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不過傻子也知道是在議論我。想到這我把脊背挺得老直，儘量讓自己走路的姿勢看起來優美些。

一進屋，陳桑從行李箱裡取出了幾包糖果，這是他提前就準備好的，可能是他們這邊的地方習俗。陳桑給他們每個人都分上了幾顆，接到糖果的人都會說上一句祝福的話，有幾個普通話說的不錯的，故意把嗓子拉的老高，讓我聽到，我皆回給他們一個禮貌的微笑。

此時，一個繫著圍裙的婦人從側門裡走了出來，她迎上來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手裡黏糊糊的油漬，她又伸手摸了一把我的頭髮說：“長得真俊，我們家阿桑有福了”。

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想必這位定是陳桑的媽媽了，我抬頭便看到了她的眼睛，陳桑說過他媽有一隻眼睛是失明的，這一點我應該不會弄錯。

我回頭瞅了陳桑一眼，盼著他來給我介紹一番，可他在那分著糖果正忙的不亦樂乎呢，我看著眼前的人，鼓起勇氣喊了一聲：“阿姨好。”

果然給我蒙對了，眼前的婦人笑作一團，將我引進了廚房，指著地上的一個火堆說：“你坐著烤會火，這天冷，飯馬上好了”。

我看著她連連點頭，她又去了一邊忙活。

來之前還想著一會進家得搶著表現，可這會我的心思都被陳桑家這房子給吸引了，我以前只在電視裡看到過這樣木頭和茅草搭成的房子，沒想到，這會倒是親眼看上了，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這筆“財產”將來還會落到我的手裡，想到這，我就是一陣“驚悚”。

沒一會，陳桑他媽便吆喝著吃飯，父子倆人也從外屋走了進來，陳桑抬起一口鍋放在了我身旁的火堆上，掀開鍋蓋，裡面滿滿一鍋的雜燴，青菜，豆腐，肉全混在一起。

陳桑遞給了我一碗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們老家就是這麼個吃法，你得好好習慣一下。”

“沒事，吃飯嘛，怎麼吃都一樣，這一鍋紅紅火火的，看著都有胃口。”我作勢夾了一口菜咀嚼起來。

陳桑似乎很滿意我的表現，和他爸用方言話起了家常。

我發誓，我這輩子從沒吃過這麼辣的菜，我幾乎是強忍著淚水才把嘴裡的這口吞了下去，陳桑大概是看出了端倪，趕緊去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我，還朝著他媽叫喚了一句：“誰讓你把菜放這麼辣的，林夕吃不了辣。”

我對他使了個眼色，趕緊緩和說：“沒事，菜辣些才入味。”

他媽看著我笑的直點頭。

我應付著吃了幾口，本就吐傷了沒什麼胃口，陳桑看我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跟他爸媽解釋了一番，便領著我回房間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