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接大魔王放學,我們爺倆一邊蹬著單車,一邊吹著初夏的微風,好不愜意。當我們路過衛津河的時候,看到微風吹著水面泛起陣陣漣漪。我就問:閨女,你能說出一句帶“河”的古詩嗎?
她搖了搖頭。
然後我又說“只要你能說一句,咱就買個甜筒吃~”
“不廢江河萬古流!”大魔王緊笑了笑,“我要吃巧克力口味的~”
回家後我問她知不知道這句詩的意思,她並不能說的太清楚,那麼既然如此,今天咱們就聊聊想當初的那個初唐少年的古詩吧。
凡是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沒有不認識杜甫的。但是你知道嗎,這位大唐帝國雙子星之一的才子,卻對另一個詩人發自內心的崇拜著:
這個人不是好基友李白,而是王勃。
而杜甫的這首《戲為六絕句》也是作為鐵粉寫給愛豆的讚美之作——
王楊盧駱當時體,
輕薄為文哂未休。
爾曹身與名俱滅,
不廢江河萬古流。
原來在中唐時,文壇上一些人存在貴古賤今、好高騖遠的習氣,對此老杜很不滿意,於是在詩中表達出來:王、楊、盧、駱開創了一代詞的風格和體裁,淺薄的評論者對此譏笑是無止無休的。待你輩的一切都化為灰土之後,也絲毫無傷於滔滔江河的萬古奔流。
那麼能夠被杜甫認為是“不廢江河萬古流”的詩人有多厲害?容我緩緩道來。
驚世的天才
公元
673
年,唐高宗咸亨四年
的一天,大雨瓢潑,一箇中年男人戴著斗笠,身披一件深色的蓑衣,在大唐交趾縣境內崎嶇而泥濘的道路上疾走。他一邊埋頭趕路,一邊不斷嘆氣,
“這個混小子害死老子了!”
這個冒雨趕路的男人叫王福疇,他嘴裡吐槽的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叫——
王勃。
在
被流放到越南山溝裡當
縣令之前,王福疇是正七品的雍州司功參軍,
管理著首都長安旁這個大縣城的
倉庫、納稅以及戶籍
,堪稱前途光明。直到坑爹的娃出現了。
王勃,一個足以名垂千古的人物,天才中的天才,任何褒獎放在他身上都不會過分。(
沒錯,作者本人就是王勃鐵粉!
)
初唐四傑,各個牛叉!
這裡有七歲的時候就寫出來“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的駱賓王
;
這裡有九歲就考上了“舉人及第”的楊炯;
這裡有寫出“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的盧照鄰。
但是很可惜,這三位大才只能爭奪第二到四名的資格。
因為初唐四傑的第一,只能是王勃。
(王勃:對不起,在座的各位都是……)
作為天才,王勃九歲時讀完顏師古注的《漢書》後,就撰寫了《指瑕》十卷,指出顏師古的著作錯誤之處。
九歲啊,各位!我九歲時字還沒認全呢!
十二歲時,王勃覺得詩書讀得差不多了,決心玩玩跨界,於是棄文從醫開始進入醫藥行業
,
立志於做一個斜槓青年(魯迅表示這個劇情我熟)。十二歲到十四歲之中
,王勃跟隨曹元在長安學醫,先後學習了《周易》、《黃帝內經》、《難經》等,對
“
三才六甲之事,明堂玉匱之數
”
有所知曉。
十四歲的
王勃
感覺在國際大都市長安也學不到啥新鮮玩意了,就
回到山西老家
,這時的
他
想要投身仕途。
各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想要當官?這要是別人肯定會招來一陣嘲笑,但是對於天才王勃來說,SO EASY !
王勃在老家揮筆出了《上絳州上官司馬書》等文章。公元
664
年,
大唐宰相劉祥道在看完王勃的文章後,瞬間驚呆
:
“此神童也!”
第二年
唐高宗
看到了
王勃《乾元殿頌》
和
《宸遊東嶽頌》
後,瞬間驚呆:
“此神童也!”
果斷授予他
朝散郎
的職位
,從這一刻起,十六歲的王勃成為了當時最年輕
的官
員
。
盛極必衰也
青春
年少
的王勃
自然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當上朝散郎後贏得了
同樣是少年的
沛王李賢的
鐘意
,
從此
擔任了沛王府修撰
。
當時朝廷裡的公子哥兒們喜歡鬥雞,有一天沛王李賢和英王李顯約好了第二天要鬥雞大賽,晚上興奮得睡不著覺的
沛王問王勃說:小勃,明天就鬥雞了,你說咱整點啥助助興呢?
王勃想了一會說:寫個雞吧!
李賢吃了一驚:小勃,你怎麼敢公然開車!?
王勃笑了笑說:我是要寫一篇討伐英王的雞的文章,你以為呢?
……
於是第二天,才氣四溢的名作
《檄英王雞》
誕生了!很快,這篇文章被沛王他爹唐高宗看到了,
高宗看完——大怒!好你個小王勃,讓你帶著沛王學習的,你整個討伐英王的雞的文章來,你這是損友啊!還是想挑撥我兩個孩子反目?我老李家兄弟反目的家族傳統你不知道?!
於是,王勃就被逐出了王府,逐出了長安,逐出
尋常人做夢都想進入的首都
核心
圈層(李白、杜甫表示贊同)
,那一年他十八歲。
十八歲的少年在被逐出皇城的路上,偶遇了自己的好朋友杜三德,於是有感而發的王勃寫下了那道千百年經久傳頌的大作
——
《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
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
坑爹的少年
轉眼間三年之期已到
,二十一歲的王勃
不甘寂寞,正巧
他有一個朋友叫凌季友當時為虢州司
馬
,
知道
王勃有臨床
醫學相關經驗
,便為他在虢州謀得一個軍醫
的崗位
。
但是王勃同學註定不,能安安穩穩的996,很快就惹禍了,還是惹了一個大禍——殺人了!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王勃失手殺死了一個官奴曹達,然後自然被打入了死牢,等待秋後問斬。但不知是上天垂簾他還是要更多的錘鍊他,正巧趕上了李治為武則天大赦天下,釋放犯人。雖然保住了一條性命,但是王勃的政治生涯算是徹底宣告結束了。
而這時痛苦的不是王勃,而是王勃他爹王福疇。
因為小王在遭遇挫折後開始進入佛教的世界中暢遊,而
老王因為被兒子連累,從雍州司功參軍被貶為交趾縣令,遠謫到南荒之外。
這件事對王勃的打擊
很大
,
一下子從梵天世界回到人間,
在《上百里昌言疏》中
王勃
表達了對父親的內疚心情:
相信此時的天才王勃,體會到了人間的痛苦。
一年後
朝廷宣佈恢復
王勃
的舊職,
但是經歷打擊的
他已視宦海為畏途,沒有接受。他決定南下去探望他遠謫的父親。
於是,命運終於讓王勃來到了他閃耀千古的那個地方——
洪州
。
盛唐的啟明星
自從作者在高中學到《滕王閣序》,年少的我瞬間被震撼到不知所措。大家可以腦補動漫《中華小當家》裡吃到小當家料理後的那個表情。在我反覆誦讀多遍《滕王閣序》後,一股無力感襲上心頭,我知道自己無論多麼努力,這一生也寫不出這麼牛逼的文章了。從此狂妄自大文學少年-1,王勃鐵粉+1。
那一天,
王勃站在滕王閣頂層中極目遠眺滔滔長江,他眼中全都是自己十六歲時候的樣子,
懷抱著
“
修
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
的抱負縱情長安;他也看到了遠在交趾的父親,在深山中冒雨前行。十載光陰,自己經歷的卻太多太多。
容不得多想,此刻王勃被身旁觥籌交錯的喧鬧拉回到了現實。當身旁的人問王勃都寫過哪些大作時?他默默地收起了《檄英王雞》而是拿出了《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這一下人群中炸開了鍋,畢竟王勃雖然年輕,但是大唐天才的名聲和作品早已傳唱全國。得知王勃的到來,洪州都督閻公親自過來勸酒。
然後
閻都督興奮地宣佈,今天的酒宴有個主題,那就是為這座新落成的滕王閣作序,有獎徵文,體裁不限,但要求思想健康,文筆通順,蘊含正能量和大唐夢。
當地的文人墨客都知道,表面說是有獎徵文,但
其實這是閻都督為女婿吳子章設的一個局,在此之前早已讓女婿備好了一篇文章,只待今日一炮走紅。
於是在場文人都推辭不寫,有的說喝大了,有的手抽筋,有的說吃多了要去廁所……正當總督女婿志得意滿的時候,忽然角落裡傳來一聲:“
我來!”
不用問,喊話的人自然就是王勃。
這小子太不懂事了!閻都督氣得躲到門後去,一邊生氣一邊吩咐手下去瞧著點王勃這小子寫了些什麼玩意兒,看見一句回來報告一句。
一會兒,手下來報:他寫了“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都督點評:不過如此!
一會兒,手下又來報:他又寫了句“星分翼軫,地接衡廬”,女婿點評:就這?
手下一遍遍的稟報:“ 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鬥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雄州霧列,俊採星馳。臺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與女婿均陷入了沉默。
終於,手下報來這句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閻都督聽罷,不覺以手拍桌,讚美道:“此子落筆若有神助,真天才也!”
然而此時的王勃沒有在乎別人的複雜心理,只是寫出他自己的心境:“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天才中的天才
故事到這,本該收場。但是後人偏偏給它加上了有趣的結尾。如
馮夢龍在《醒世恆言》第四十卷《馬當神風送滕王閣》中,將這次徵文大賽推向了一個新的高潮:
女婿吳子章的如意算盤落空,自然心有不甘。於是他動用了古今文人屢試不爽的潑髒水手段——
汙衊王勃的文章是抄襲先賢之作!
為了證明這一點,這位吳姑爺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把王勃的文章背了出來!
可見都督的這位姑爺畢竟也不是等閒之輩。於是都督和眾賓客聞之都吃了一驚,一時竟也搞不清誰真誰假,場面很是尷尬。
但是“既生瑜,何生亮”,偏巧不巧,這位過目不忘小天才吳姑爺,遇到的是大唐的啟明星超級天才王勃。
王勃聽罷卻是面不改色,朗聲說道:“吳兄如此好記性,不知你所背之舊文,末尾可有序詩一首?”吳子章瞬間懵逼,支支吾吾道:“未見有詩……”
此時只見王勃微微一笑,潑墨揮毫寫下了《滕王閣詩》: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都督女婿頓時羞愧難當,同時深深體會到:
在這個世上,有時候你努力的終點,只是別人天賦的起點。
孤星落南海
公元
676
年春,王勃終於到達已至交趾縣令王福疇處,見到了生活窘困的父親,父子相對感慨萬千。
不久,王勃便踏上歸途。當時正值夏季,南海風急浪高,王勃不幸溺水,
驚悸
而死。 享年27歲。
這一年冬,長安城裡都傳頌著膾炙人口的
《滕王閣序》
。一天,唐高宗也讀到這篇序文,見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句,不禁拍案,驚道:
“此乃千古絕唱,真天才也。”
又讀下雲,見一首四韻八句詩,當他讀到“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高宗連聲嘆道:
“真乃罕世之才,罕世之才!當年朕因鬥雞文逐斥了他,是朕之錯也。”
於是高宗問道:“現下,王勃在何處?朕要召他入朝!”太監吞吞吐吐答道:“王勃已落水而亡。”
唐高宗喟然長嘆,自言自語:
“可惜,可惜,可惜!”
尾聲
最傑出的天才往往被上天早早收回去,彷彿不願讓他在人間流連太久。賈誼如是、霍去病如是、王勃亦如是。但是天才短暫一生中就給世上的光芒,至今熠熠生輝,光耀萬丈。就如同本文開頭杜甫的那首詩所寫:不廢江河萬古流。
也許只有天才,才能夠理解另一位天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