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角風談水滸第29期：

談了好幾期潘金蓮跟西門慶了，我們還是要樹立一個正確的價值觀，不管我們怎麼分析人物。但要明白一點，這倆人的所作所為，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是被人所不齒的，最終的結局也是死有餘辜。

今天我們來講一講林沖，講一講這個被人們認為最“窩囊”的一個英雄，同時也讓我們思考一下。

明知罪魁禍首是高衙內，林沖為什麼不去找他，反而砸爛了好友陸謙的家？假如我是林沖，面對這種情況，我又該怎麼做，才能全身而退呢？

楊角風談水滸第29期：林沖的一再忍讓，是懦弱還是大智慧，他為什麼不胖揍高衙內一頓？

一、

首先不可否定的是，若沒有高衙內調戲林娘子這一檔子事，林沖一家的生活絕對是幸福的小康生活。

林沖的家世好，父親是東京的一個提轄，岳父是一個教頭，自己也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是八十萬禁軍教頭。

平時小生活過得有滋有味，還會帶著老婆和使女去燒香拜佛，就跟節假日帶著家人春遊一樣愜意。

也不差錢，在大街上看到一把好刀，眉頭都不帶皺的，直接一千貫錢拿下。夫妻恩愛，家庭美滿，工作也並非像他說的那樣受上級的氣：

“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般醃的氣！”

實際上，高太尉也很欣賞林沖的，很多事上對其也有照顧，當時陸虞候就反駁林沖了：

“如今禁軍中雖有幾個教頭，誰人及得兄長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卻受誰的氣？”

後來高衙內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下人富安給出主意時還特意提到了，高太尉對林沖有恩，他不敢怎麼樣的。

即使到了後來事情鬧僵了，高衙內相思病到了“晚期”，老都管去找高太尉出陷害林沖的餿主意時，高太尉還覺得可惜呢：

“如此，因為他渾家，怎地害他！”

後來一想，不害林沖，自己的乾兒子高衙內就尋死膩活的，估計也活不成了，這才允了。

二、

而林沖的悲劇之所以發生，完全是一場意外，若再說細一點，也有林沖愛看熱鬧的原因在裡面。

當天他本來帶著老婆和丫環去燒香的，結果被大相國寺菜園子裡的歡呼聲吸引了，一看，原來一個花和尚在教一群潑皮練武呢。

有很多讀者不明白，林沖這樣“窩囊”，魯智深為什麼還要跟他成為好朋友？

第一個原因就是林沖給魯智深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要知道原著中可是對林沖好一頓外貌描寫，一身華麗的衣服，結果：

“那林教頭便跳入牆來，兩個就槐樹下相見了，一同坐地。”

名著不愧是名著，“一同坐地”這個詞用得相當美妙，本身魯智深就喜歡往地上坐，他教那些潑皮的時候也是讓他們席地而坐。林沖一點架子都沒有，進來就入鄉隨俗了，沒有一絲猶豫，人品槓槓的，魯智深喜歡豪爽之人。

其次是魯智深認識林沖的老爹，倆人坐地上一聊天，魯智深發現還有一層關係：

“年幼時也曾到東京，認得令尊林提轄。”

回頭再一聊，林沖原來是陪夫人燒香的，現在夫人都不陪了，專門陪魯智深了，這才讓魯智深大為感動，決定跟他結拜。

也正是由於魯智深拉著林沖喝酒，導致林夫人那裡出了狀況。所以，魯智深心裡總是有一絲愧疚的，這也是後來他不斷地幫助林沖的原因之一。

三、

老婆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調戲，就算是武大郎，也不可能沒有反應啊，所以林沖得到訊息後，馬上就衝進了廟裡。

作為八十萬禁軍教頭，一般的人還真躲不過一頓拳腳伺候，偏偏這個人不一般：

“當時林沖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軟了。”

看到這裡，很多人就覺得林沖太軟蛋了，幹嘛不揍他丫的，讓他長長記性？

其實這就屬於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先不說這是在北宋，物件還是頂頭上司的公子。就算是現在，大街上一個小流氓過來調戲良家婦女，你咋辦，踢他？

你這一腳下去，他絕對躺地上“嗷嗷”地叫，不訛死你，他就不叫流氓了。不管你找誰，人家頂多安慰一下你，但話還得給你說明白了，人家調戲婦女是不對，但你把人家踢傷了，這性質都不一樣啊！

若是人家跟你較真了，請了律師，好，按對你最有利的結果判，他調戲婦女，頂多拘留7天。而你傷人，搞不好就賠個幾十萬，還得坐牢，即使沒傷，他硬說內傷了，也沒有一個法醫敢擔保他沒傷。

即使第二次，高衙內痴迷不悟，騙來了林夫人，並再次調戲，林沖仍然不能揍他，為啥？

除了前面那些理由以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此時高衙內跟林夫人在哪？

陸謙家裡啊，而陸謙的家又在哪呢？

“原來陸虞候家，只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內。”

四、

一旦林沖真揍了高衙內，我們帶著上帝視角的自不必說，高衙內是咎由自取，但是其他人怎麼看這件事呢？

這裡面疑問太多了，林夫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陸謙家中，關鍵還是在高衙內的家隔壁。再繼續想，林沖去喝酒了，結果林夫人就跑到這裡跟高衙內攪和在一起了，關鍵還被林沖抓了個正著，隨後高衙內被打了……

這裡面想象的空間太大了，光靠林沖一家闢謠是根本闢不清楚的，甚至好事兒的人能給編出好幾個版本來：

比如，林夫人貪戀高衙內的榮華富貴，揹著林沖，結果被抓，高衙內被打；比如，林夫人是林沖派出去賄賂高衙內的，結果雙方沒談成，高衙內被“仙人跳”；就算最貼合實際的版本，林夫人是被騙去的，林沖發現了後，去揍了人……

要知道在《水滸傳》的世界裡，只要發生這種事，男男女女誰對誰錯根本扯不清。連施耐庵老爺子也多次強調這個現象，比如武松評價潘金蓮：

“籬牢犬不入！”

比如閻婆惜勾搭張文遠時，施耐庵老爺子這樣寫的：

“風不來，樹不動；船不搖，水不渾。”

高衙內只要隨便一講，再利用權勢，林沖一家即使不吃官司，在當地也甭想混下去了。

對於林沖這樣把名分看得很重的人，根本就不會這樣做，這樣做的後果必然是家破人亡！

五、

事實上，林沖的做法是符合實際的：

第一次老婆被調戲時，因為沒有受到實質性地傷害，對於他來講，最好的辦法就是猥瑣發育，想辦法息事寧人。

畢竟高衙內當時確實不知道是林沖的妻子，不然的話，他是不會去惹騷的：

“原來高衙內不曉得他是林沖的娘子，若還曉得時，也沒這場事。”

其次，高衙內的跟班一直給林沖賠笑臉，而林沖也是高舉拳頭，把高衙內嚇跑了：

“教頭休怪，衙內不認得，多有衝撞。”

若是這件事就此罷了，林沖該怎麼過自己的小日子就怎麼過，其實正常人也不會再去招惹他。關鍵是他碰到的這個高衙內是個情種，竟然因此得了相思病，關鍵是身邊還有人給出餿主意。

第二次林夫人被調戲時，林沖為什麼還能忍，不去砸高衙內，卻砸了好友的家？

其實，換我們正常人想一下，一個本就不正常的上司幹出噁心人的事，和一個掏心掏肺的好朋友幹出噁心人的事，哪個更讓你氣憤？

再有就是，當時林沖並沒有抓到高衙內現行，這廝跳窗戶跑了。正常情況下，換做我們自己，也是先把陸虞侯的家砸個稀巴爛出出氣，而且砸的過程中高衙內的家門緊閉著：

“林沖把陸虞候家打得粉碎，將娘子下樓，出得門外看時，鄰舍兩邊都閉了門。”

六、

那麼，這之後林沖為啥不衝進高衙內家揍他，卻天天去堵陸虞侯呢？

還是剛才那個原因，林沖沒有抓到高衙內現行，到時候光靠林夫人一個人的口供，正當性會大打折扣。

況且，太尉府守備森嚴，就算是林沖想衝進去宰了高衙內，那他也得衝得進去才行啊？

林沖是耐忍，關鍵他不是傻子啊，何必以卵擊石呢，況且林夫人都勸他，讓他不要昏了頭，做出出格的事來：

“我又不曾被他騙了，你休得胡做！”

所以，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林沖沒有別的選擇，除非放棄一切，跟老婆搬離這個地方，否則，他必須得去面對這件事，也得去解決這件事。

而要想解決這件事，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去找高太尉！

還記得剛才我提到過的，高太尉實際上是青睞林沖的人，不僅高太尉惜才，林沖也自認為跟高太尉關係好。

事實上，經過林沖這麼一砸，這麼一鬧，高衙內那邊也消停了一個月，本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可惜，陸虞侯害怕啊，林沖整天拿著刀要宰了自己，光躲高太尉府上也不是辦法，還是得先除了他才行啊。

但雖然他有這個意思，但機會並不是那麼好找的，畢竟這種事不能明著來，真把林沖逼急了，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七、

本以為風平浪靜了，豈不知正因為林沖腦子裡一直想著這事，一直想著怎麼跟高太尉套近乎，這才壞了事。

大街上來了個賣刀的，這個賣刀的用腳指頭想想就知道了，肯定是高太尉他們派來的。因為這個賣刀的專門圍著林沖和魯智深吆喝，還故意講沒人識得寶刀。

為什麼他們確定林沖會買刀？

就是因為林沖跟高太尉關係好啊，當然知道他的愛好，實際上林沖買刀後自己都講了：

“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寶刀，胡亂不肯教人看。我幾番借看，也不肯將出來。今日我也買了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試。”

大家想想，林沖曾經多次向上司借刀玩，自己獲得了寶刀，首先想到的也是跟上司比試一把，能說他倆關係差嗎？

再有，當第二天高俅派人來誆他進白虎堂時，他對來的人還納悶呢：

“我在府中不認得你。”

這也就說明，林沖曾經經常進出高太尉的府上，倆人這麼好的關係，他自然就不設防了。

後來的事，大家都看到了，林沖帶著武器擅闖白虎堂，若不是開封府裡還有一個孫定質疑此事，林沖必死無疑。

八、

扯了這麼多，回到我們的題目，如果你是林沖，你能怎麼辦呢？

其實，換任何一個正常人，大都會選擇林沖的做法，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誰會放棄一切跟權貴對著幹啊？

況且從原著中的字裡行間來看，林沖絕對是職場達人，他有化解危機的能力，不然也不可能跟高太尉打成一片。

就算是對著幹，你又有必勝的把握嗎？

第一次面對高衙內的時候，人家帶著很多隨從的：

“搶到五嶽樓看時，見了數個人拿著彈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欄干邊……”

第二次，高衙內翻窗就跑了，自己家就在隔壁，一轉身就能進太尉府，林沖能不能衝進去？

而一旦你有了這個舉動，可做好了應對暴風驟雨般的報復準備？

既然惹不起，還躲不起嘛，我辭職遠走高飛總行了吧？

關鍵你這樣想，你老婆會不會這樣想，你的岳父呢？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林沖是不會衝動的，即使到了山神廟，他還心存幻想，以為自己可以有朝一日回去找老婆呢。

關鍵是，這個問題根本就無解，不管林沖怎麼做，都逃脫不了這一劫難。因為這件事的關鍵人物不在於林沖這裡，而在於高衙內那。

你說，他什麼女人得不到，為什麼偏偏就相中了林夫人呢？

等到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他確信已經無可挽回之後，也就徹底轉換了角色，從官變成了寇。當走投無路的林沖，願意豁出去的時候，我們還能看到半點唯唯諾諾的樣子嗎？

甚至他也會寫詩，詩的最後一句，跟黃巢一樣的豪氣沖天：

“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朴忠。江湖馳譽望，京國顯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蓬。他年若得志，威鎮泰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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