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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匈之戰:草原帝國與中原帝國的巔峰對決

公元前221年是中國歷史上極為特殊的一個年份:這年奮六世之餘烈的秦始皇嬴政終於消滅了山東六國堅持到最後的齊國,古老的華夏大地迎來了嶄新的大一統帝國時代。就在中原地區誕生大一統帝國的幾乎同時北方草原的遊牧部族也迅速統一起來:商周時期草原上分佈著大大小小的戎狄部族,然而到了秦漢時期草原上已形成了東胡、匈奴、月氏三雄並立的格局。草原諸部走向統一的時間恰好和中原地區形成秦漢大一統帝國的時間差不多。其實這並不是巧合,恰恰是因為秦漢帝國的誕生催生了草原諸部的統一。遊牧經濟本來是很脆弱的,對遊牧民族而言要供養一個龐大的國家組織其實是相當不划算的,可遊牧經濟的脆弱性註定了遊牧民族的劫掠衝動只能減弱而無法根絕,那麼一旦定居的農耕民族形成了高度中央集權的大一統帝國之後原來零散的小部落就無法再衝擊這種大帝國的防線了,他們只有一種選擇就是各部族聯合起來形成一個草原遊牧帝國。

在草原三雄的激烈競爭中最終勝出的是匈奴人。這個民族將與未來的大漢帝國碰撞出人類古典文明時代草原民族與農耕民族的巔峰對決,後來匈奴人的一支在西遷過程中給今天的我們留下了千古未解之謎。有人說正是匈奴人開啟了亞歐民族大遷徙的歷史,正是在匈奴西遷的壓力下迫使日耳曼人如潮水般湧入羅馬帝國,匈奴人由此對世界歷史產生了深刻影響。然而匈奴人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的祖先是誰?他們來自何方?迄今為止依然沒人能說清這些問題。匈奴人就像是從天而降般突然出現在史籍之中。司馬遷在他的《史記》中對匈奴人的來歷有一種說法:商湯滅夏後夏朝王族的後裔逃到北方大漠,後來他們就在草原上繁衍子孫後代,而他們的子孫後代也逐漸適應了草原上的遊牧生活。據說這就是匈奴人的來歷,後人曾對這種說法進行過考證,也對匈奴人的來歷提出過其他說法,然而始終沒人能得出準確的結論。

就在秦始皇構建自己的大一統帝國之時匈奴人在首領頭曼的率領下征服了草原上的一些小部族,開始形成與東胡、月氏並列的格局。隨著頭曼的實力日漸增強甚至引起了秦始皇的高度警惕,於是秦始皇派遣大將蒙恬率30萬秦軍重創匈奴。匈奴人在秦王朝的打擊下不得不向北遷徙,然而在此過程中他們又與位於草原西部地區的月氏人發生了衝突。當時控制著整個河西走廊的月氏人對匈奴這個新興的後起之秀並不友好。頭曼迫於月氏的壓力將自己的兒子冒頓送到月氏當人質。冒頓被送到月氏後頭曼的後妻就唆使頭曼進攻月氏以趁機除掉前妻所生的冒頓,從而讓頭曼改立自己的兒子為繼承人。冒頓偷了月氏的良馬,騎著它逃回匈奴。頭曼單于認為他勇猛,就命令他統領一萬騎兵。冒頓製造了一種響箭,訓練他的部下騎馬射箭的本領,下令說:“凡是我的響箭所射的目標,如果誰不跟著我全力去射擊它,就斬首。”

首先射獵鳥獸,有人不射響箭所射的目標,冒頓就把他們殺了。不久,冒頓以響箭射擊自己的愛馬,左右之人有不敢射擊的,冒頓立即殺了他們。過了些日子,冒頓又用響箭射擊自己的心愛的妻子,左右之人有感到恐懼的,不敢射擊,冒頓又把他們殺了。過些日子冒頓出去打獵用響箭射擊單于的馬,左右之人都跟著射。於是冒頓知道他左右的人都是可以用的人。然後他跟隨父親頭曼單于去打獵,用響箭射擊頭曼單于的頭,他左右的人也都跟著把箭射向頭曼單于,頭曼當場身亡。之後冒頓又把他的後母及弟弟還有不服從他的大臣全部殺死,然後自立為單于(匈奴首領)。這時匈奴受到東面的東胡和西面的月氏東西夾擊,不得不在夾縫之中艱難求生。東胡為了試探匈奴的新君主,於是就逼迫冒頓交出國寶千里馬。冒頓詢問眾臣的意見,大家都認為:千里馬乃是匈奴的國寶,斷無輕易贈與他人的道理。然而冒頓卻說:”不可因為一匹馬而與鄰國失和“。

誰知東胡得寸進尺地向冒頓索要閼氏(單于的妻子),匈奴眾大臣無不義憤填膺,但冒頓卻說:“怎能為了一個女人而與強大的東胡作對呢?”得到匈奴的寶馬和閼氏後東胡放鬆了對匈奴的警惕——在其眼中匈奴除了逆來順受啥也做不了,於是東胡又向匈奴索要土地。冒頓拍案而起:“土地是國家根本,怎能隨便送人?!”隨即帶領志在必得的匈奴人打敗東胡。征服東胡後對當年在月氏當人質的經歷念念不忘的冒頓兵鋒西指,在匈奴的軍事壓力下月氏人分化為兩支:一支西遷逃亡,被稱之為大月氏;另一支留在了敦煌南山並臣服於匈奴,這支被稱為小月氏。至此草原上三雄並列的格局演變為匈奴一家獨大,與此同時南方的秦帝國卻走向了滅亡。在秦末農民起義及楚漢相爭時期北方的邊防力量遭到削弱,於是冒頓瞅準時機佔領了河南地(河套平原)。公元前202年漢高祖劉邦在歷經長達7年的戰爭後終於得以草創自己的漢帝國。

至此東亞地區形成了雙雄並立的格局:草原帝國匈奴雄踞北方,劉邦的西漢帝國則佔據中原腹地。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而漢帝國與匈奴恰恰就像兩頭狹路相逢的猛虎。在這種形勢下雙方註定會為爭取自身的生存資源發生衝突。公元前201年(漢高祖六年)駐守在今天山西大同地區的韓王信勾結匈奴發動叛亂。西漢初年有兩個韓信:一個是我們所熟知的漢初三傑之一的名將韓信,另一個是戰國末年韓襄王姬倉的孫子韓信。兩人都追隨劉邦參與了反秦滅項的行動,前者受封楚王,後者受封韓王。史書中為避免將這兩個同名同姓之人混淆而將後者稱為韓王信,而前者則直接稱韓信。韓王信的叛亂可能是對劉邦打擊削弱異姓王之舉的一種應對,而其與匈奴勾結之舉極有可能對其他異姓諸侯王產生示範效應,從而使劉邦陷入到一種內外腹背受敵的狀態之中,這對立國根基尚不穩固的漢王朝而言:無疑是一種嚴峻的挑戰。

劉邦對此迅速做出反應:親率32萬大軍迎戰。雙方在今天山西沁縣一帶首次交鋒,漢軍告捷後乘勝追擊到大同平城,一路上信心十足的劉邦不斷拋棄輜重部隊,自率先頭部隊輕敵冒進,結果被匈奴冒頓單于所率的匈奴主力部隊圍困在平城白登山七天七夜。根據傳統史書的說法是劉邦帳下的謀臣陳平設計向冒頓單于的閼氏(單于之妻)行賄才使劉邦得以脫離險境,有的說法甚至繪聲繪色地聲稱陳平派人帶上金銀珠寶向匈奴閼氏行賄時還特意附帶了一副漢人美女的畫像並告訴閼氏:漢朝皇帝打算將此女嫁給單于,閼氏擔心漢女嫁過來後會奪走自己的恩寵,於是就勸冒頓單于退兵了。這個說法滿足了人們的獵奇獵豔心理,不過您真相信這樣的說法嗎?兩國交鋒這樣的大事居然靠著一陣枕頭風就給對付過去了?如果冒頓單于是個沒腦子的昏庸之人倒也有這可能,然而您相信一個沒腦子的昏庸之人能把漢高祖劉邦圍困七天七夜不得脫身嗎?

從冒頓早年的生平經歷來看:此人為了權力殺妻、殺父從來都不眨眼——他可以把愛妾作為活靶子以考驗士兵們的忠誠;為了迷惑敵人又不惜把另一個寵妾拱手相送以東胡。您相信這樣一個人會被一陣枕頭風忽悠得放跑敵人嗎?可如果不是因為陳平設計忽悠所致,那麼冒頓為什麼不順勢殲滅了劉邦的部隊呢?據史書記載:冒頓單于本來與韓王信的部下王黃和趙利約定了會師的日期,然而他們遲遲沒到來,以致於冒頓懷疑他們同漢軍有勾結。那麼這會不會是冒頓單于決定撤圍的原因呢?應該說這種懷疑是有的。從冒頓的生平經歷來看:他對誰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因為他可是曾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出賣過的。冒頓和韓王信之前並無任何交情,完全是出於利益的暫時同盟,擔心韓王信與漢軍勾結在背後捅自己一刀這種心態應該說是完全正常的。不過這並不是導致冒頓撤圍的最關鍵的原因——要知道韓王信的部隊在此之前已被漢軍重創。

即使韓王信被漢軍打服了,以致於暗中和漢軍有什麼秘密交易又如何呢?如今漢高祖劉邦都被圍困了,只要消滅了劉邦,韓王信還能分不清哪邊更值得投靠嗎?況且就憑韓王信所剩的殘兵敗將也根本不足以改變戰局。冒頓會因為這樣一個小插曲而放棄殲滅漢軍的天賜良機嗎?既然冒頓撤軍不是因為閼氏的枕頭風,也不是因為韓王信部下的失約,那麼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呢?《資治通鑑》裡有這樣一句話:“至平城,漢大軍亦到,胡騎遂解去。”劉邦在白登山突圍後漢軍的主力兵團也已經到達了平城。 《漢書·周勃傳》也記載道:“後擊韓信軍於硰石,破之,追北八十里。還攻樓煩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 這則史料清晰地告訴我們:由周勃所統率的漢軍主力兵團在硰石戰役之後向北繼續追擊八十里,然後又攻破樓煩三城,最後到達平城。表面上看劉邦所率的先頭部隊的確是陷入了匈奴的軍隊的包圍圈之中,可實際上由周勃所統率的漢軍主力兵團這時也已趕到平城。

這意味著冒頓如果沒把握在周勃所率的漢軍主力向他發起攻擊之前一口吃掉劉邦的先頭部隊,那麼戰局瞬間將變成劉邦的先頭部隊和周勃的漢軍主力兵團內外合圍匈奴軍隊。在此之前匈奴軍隊已圍困了劉邦所率的漢軍先頭部隊長達七天七夜都沒能消滅這支軍隊,那麼要在周勃所率的漢軍主力兵團發起進攻前消滅漢軍先頭部隊的可能性有多大呢?冒頓對此應該是沒把握的。退一步講即使冒頓真能在周勃發起進攻前吃掉劉邦所率的漢軍先頭部隊並殺死劉邦,那麼他又能獲得什麼呢?答案是一無所獲。戰爭從來都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之所以發動戰爭一定是為實現某種戰略意圖,那麼冒頓單于發動針對漢朝的戰爭是何意圖呢?顯然不是為了滅亡漢朝入主中原——匈奴和後來的遼、金、元、清不同的是從沒建立過較為成熟的國家體制,事實上冒頓時代才剛完成草原各部族的統一不久,人心並不安穩。

被冒頓打敗的東胡、月氏等部族正虎視眈眈,時刻準備發起報復性打擊,在這樣的情況下冒頓哪有實力入主中原呢?再說即使他真殺了劉邦也不可能入主中原,大不了漢朝再立一個皇帝就是。殺了劉邦不僅不能使冒頓獲益,相反會加劇匈奴和漢朝之間的仇恨,遠的不說周勃所率的漢軍主力將立刻對他發起打擊。那麼冒頓是否有實力面對漢朝的打擊呢?事實上匈奴全盛時期的人口也不超過百萬,真正擁有作戰能力的不過一二十萬人,即使再怎麼動員徵召把老弱病殘都算上最多也就能湊足四十萬大軍,只不過由於匈奴地域遼闊,草原騎兵機動性強,於是他們不斷利用打了就跑的戰術襲擾漢朝邊境,而漢軍在追擊過程中總感覺匈奴軍隊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據史書記載:白登之圍時冒頓所率的匈奴軍隊高達四十萬,這意味著這已是傾匈奴舉國之力拼湊出來的。如果一旦與周勃所率的漢軍主力交鋒能大獲全勝還好,一旦失利意味著傾匈奴舉國之力拼湊出來的隊伍將全軍覆沒。

即使退一步講冒頓沒有戰敗,可如果出現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情況,那麼也將使匈奴的國力一蹶不振,這意味著他將無力迎接漢軍的下一次打擊,也無力壓制月氏、東胡等敵對部族。換句話說如果冒頓執意殲滅漢軍先頭部隊並殺死劉邦,那就是拿匈奴的國運在進行一次豪賭——賭贏了對漢朝的根基國力無損,大不了另立一個皇帝即可;可一旦賭輸了對匈奴就是滅頂之災。其實冒頓根本無心殺死劉邦,也無意入主中原,因為他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那麼他為什麼要發動針對漢朝的戰爭呢?其一是因為草原遊牧經濟相比中原的農耕經濟的脆弱性——儘管中原的農業生產被形容為靠天吃飯,可只要不是特別嚴重的災荒年代基本的口糧是能滿足的,然而對草原遊牧民族而言:一場大雪就可能斷了他們的生計。所以冒頓發動戰爭的目的之一就是劫掠物資財富,那麼是否有目的之二呢?我在上文提到草原各部族統一的內在邏輯就是為了擁有和南方的農耕民族抗衡的資本。

既然各部族臣服於匈奴單于的目的是為了擁有和南方的農耕民族抗衡的資本,那麼要維繫匈奴國家的凝聚力也就需要時不時發動戰爭了。事實上白登之圍時冒頓已實現他的兩大戰略意圖:他已從漢朝劫掠到自己所需的糧食等生活物資,與此同時對漢朝的軍事行動也已大大提升了他在草原部族中的威信。這時他迫切需要做的就是將劫掠來的糧草運回草原腹地,殺死劉邦只會造成邊際成本遞增的現象,這樣的虧本買賣怎麼能做呢?如果這時冒頓再不撤軍,一旦在與漢軍主力的交鋒中失利,那麼匈奴傾舉國之力征召起來的部隊將有被漢軍圍殲的風險。不過在撤退之前冒頓最後使用了一招心理戰戰術:他沒直接下令撤軍,而是命令自己的部隊撤圍一角,被圍困了七天七夜的劉邦一見匈奴軍隊的防線出現了一道口子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於是立刻就鑽了出去,這就使劉邦在後世史書背上了逃跑的名聲,白登之圍也就此被視為漢軍的一場敗仗。

這對之後漢匈之間的博弈造成了極大心理影響,以致於在此之後漢朝歷經高祖劉邦、惠帝劉盈、文帝劉恆、景帝劉啟連續四代君主七十餘年一直被匈奴壓制,直到漢武帝劉徹繼位後才展開對匈奴的戰略反攻。劉邦死後冒頓給實際執掌漢朝國政的呂后寫了一封無禮之極的國書。國書的大概意思是:自己剛死了老婆,而呂后死了丈夫,那麼不妨兩人結婚以實現漢匈之間的和睦友好。呂后在漢朝國內也是殺伐果斷之人,所以一看這種具有侮辱性的國書自然氣不打一處來。當時樊噲作為漢朝開國元勳之一、呂后的妹夫一看大姨子受辱就表示要帶兵教訓匈奴人,誰知中郎將季布上來就是一句:“樊噲當斬!”這是一上來就要斬太后妹夫的節奏啊,不過季布有他的理由:“當年高帝被圍困在白登山時樊噲就在身邊。如果樊噲真有能力戰勝匈奴人,那麼當時幹什麼去了?如果樊噲不能戰勝匈奴人,那麼他就是在當面欺君”。

季布進一步指出:高帝當年在與匈奴之戰中最終未佔得便宜,不得已採納劉敬的和親建議來換取社會經濟的恢復與發展。“今歌唫之聲未絕,傷痍者甫起,宜繼續和親為上”。最終呂后採納了季布的意見:繼續執行劉邦在白登之圍後的和親政策。呂后在匈奴強大的實力面前不得不委曲求全向匈奴回覆了一封幾乎可以說是卑躬屈膝的國書:“單于不忘鄙邑,賜之以書,鄙邑恐懼。退而自圖,年老氣衰,發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聽過,不足以自汙。鄙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這次匈奴下書事件和當初劉邦的白登之圍一同被漢初君臣視為兩大國恥。最令漢初君臣感到難以接受的殘酷事實是:白登之圍所反映出來的是漢匈兩國之間巨大的國力差距。漢初君臣在匈奴人強大的實力面前只能一邊依靠和親、納貢維持兩國之間脆弱、屈辱的和平,一邊積蓄實力以圖有朝一日洗刷國恥,然而這一等就是60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