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史記》3

嫪毐本是呂不韋門下小廝，看來沒有一技之長，沒負責什麼具體工作，就是個跑腿打雜的。如果沒有意外情況出現，他就幹活賺錢，省吃儉用度日。攢夠了錢呢，就託街頭的媒婆找個媳婦，成家生娃過一生；要是攢不起錢來，就一輩子打光棍。等到年老體弱爬不動了，小病扛，大病躺，重病亡，這一輩子就算過完了。雖說不上歲月靜好，倒也算得上現世安穩。

可機遇來了，鬼都擋不住。本來不登大雅之堂、難入君子之目的低俗之技，被有預謀地送進太后耳朵。太后聽後興趣頗濃，“欲私得之”。在呂不韋的一番操作下，嫪毐詐腐入宮，太后私與通，“絕愛之”。

能成為太后的掌中寶，嫪毐該知足了。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從此在溫柔鄉錦繡堆裡醉生夢死，人生也算過得不錯。太后比他大十多歲，即使先行一步駕鶴西遊，也會安排得他衣食無憂。

嫪毐現在有錢了，拿著一塊饅頭，願蘸白糖蘸白糖，願蘸紅糖蘸紅糖。嫪毐現在有勢了，有太后撐腰，那些曾經欺辱輕視過他的人，無不蛇行匍匐，四拜自跪，側目而視，側耳而聽。這還遠遠不夠，他還想有權，並且找到了學習榜樣兼競爭對手——呂不韋。“大丈夫當如是也！”十幾年後的劉邦說出了他的心聲。

熱戀中的女人是傻的，而且傻起來沒底兒。她願意為心愛的男人付出一切，特別是能呼風喚雨權傾天下的女人。嫪毐要什麼，太后就給什麼。於是，“嫪毐封長信侯。予之山陽地，令毐居之。宮室車馬衣服苑囿馳獵恣毐。事無大小皆決於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為毐國。”“嫪毐家童僕數千”甚至“諸客求宦為嫪毐舍人千餘人。”嗚呼，權力之誘惑，竟至於此乎？

嫪毐完全昏頭了。他不再去想目前擁有的一切是拜太后所賜，而認定是自身才能卓越的體現。然而，面對羽翼漸豐深不可測的嬴政，他還是心驚膽戰，因為與太后的私情，更因為與太后生了兩個兒子。倆兒子有權利活下去，有權利見到陽光，他決定為給兒子登上王位賭一把。

機會很快到來了。原因是他沒管住自己的嘴。“吾乃秦王假父也！”他酒醉後斥罵某官吏。秦王很快就知道了，認為這是奇恥大辱，暴跳如雷。

“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嫪毐鋌而走險，趁著秦王加冠之際，他造反了。他集合力量，身先士卒，揮舞造反大旗，十分拉風。可不出來遛遛，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無能。速敗，逃亡，被抓，車裂，夷三族。其舍人，輕者為鬼薪，重者梟首。奪爵遷蜀四千餘家，寒凍有死者。

哎，當一個人的才能配不上野心，德行配不上高位，安分守拙也是一種生存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