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兩年多了,這短短的兩年,班裡的許多同學都結了婚,而我至今依然單身一人。我也談過兩次物件,可最後都因為在城裡買不起房子,吹了。曾經我是那麼的相信愛情,可如今,愛卻抵不過一座房子。我覺得自己和愛的距離正如自己和那座房子的距離——遙不可及。
我的父母都是農村人。這輩子,爹和娘最重視的就是名譽。他們常說,人活著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在村裡你要是問,誰家地裡的農活幹的最快,誰家收拾的最乾淨,誰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學,肯定是劉文釗家。
在我大學畢業後不到一年,父親得了胃癌,還好發現及時做了手術。手術做的很成功,休養了一年多父親的身體就恢復了,只是以後再也不能幹地裡的農活了。
那天我剛下班手機嘟嘟的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娘打來了的。
“小斌這星期天帶小玉回來玩吧。”
我該怎麼和娘說小玉已經和我分手了,電話這邊的我沒了聲。
“娘問你咧,咋不說話?”
“娘,小玉以後再也不會去咱家玩了。”
“你們分手了?”
“嗯。”
“為什麼啊?”
“還不是房子鬧的。”
我和娘突然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電話的那頭傳來了孃的聲音,“你在城裡給我和你爹找個活。”
“娘,我爹那身體還能幹活嗎?”
“不礙事的。”
“那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嘟嘟嘟……電話那邊的母親掛了線。
在我自己租房子的城中村,我給爹和娘也租了間。房子不大,二十多平,一個月一百塊錢的房租。我把房子收拾乾淨,找了幾個差不多的活,給爹和娘打了電話,就這樣爹和娘進了城。
帶著爹和娘看了幾個活可都不合適,要麼人家嫌爹和孃的年紀大,要麼我覺得活太累沒讓爹和娘去。
“爹孃,你們就安心住著吧,活咱慢慢找急不得的。”
一晃幾天過去了也沒找到合適的活。
這天我下班回來,爹和娘來了。
“我和你爹找到活了。”
“找到活了?”
“環衛工。”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一連說了幾個不行,爹孃都愛乾淨,怎麼能讓他們去幹這個活。
“一個月一千七,工資還可以。再說娘出門就轉向,走遠點就找不著家。這個就在家門口,我和你爹就掃門口這條街。你爹那身體別的活也幹不了,沒有比掃大街更輕鬆的活了。”
不管爹和娘怎麼說,我始終沒有答應。
“爹,娘,你們再等等。”
爹和娘走了,只是爹和娘沒有再等,第二天他們就上班去了。
“小武。”第二天晚上我剛下公交就聽見有人在叫我,我一抬頭看見了娘。
娘穿著環衛工的大黃褂子,手裡拿著撿垃圾的袋子正站在公交站的人群裡,此刻的娘在人群裡顯得格外扎眼。
那一刻我的臉突然紅了。
我沒有喊娘,我抓著孃的胳膊,急匆匆的把娘拉到了站牌後面,“昨晚不是說好了嗎,叫你和爹再等等!”
娘聽得出來我生氣了。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娘站在那不知所措。
氣呼呼的我走了,我沒有等娘,而娘也沒有跟上來。
那晚我沒像往常那樣去爹和娘那看看,而那晚回到家的娘哭的卻像個孩子一樣。
“玉芬你咋了?”爹還沒見娘像今天這樣哭過。
娘只是在那不停的哭。
“你要是覺得掃大街丟人咱明天就不去了!”看著娘哭的那個傷心爹心裡真是個難受。
娘哭不是因為她覺得掃大街丟人,而是今天她的兒子覺得他的娘給他丟人了!
娘沒有告訴爹她為什麼哭,只是在她哭過之後,她對爹說:“別告訴孩子我哭了。”
第二天一大早爹和娘又掃大街去了。
娘再也沒有到那個站牌等過我。
第二天晚上下了班我去了爹和娘那,我想和娘道個歉。
“娘我錯了,昨天不該和您發火。”
娘摸摸我的臉笑了,“你不生孃的氣就好。”
“娘,你和我去菜市場買菜吧,我給你和爹做點好吃的。”
“好啊。”
我和娘去了菜市場。
今天菜市場的人特別多,娘緊跟在我的後面。
到了一個買茄子的攤跟前,“娘,這茄子怎麼樣?”
“娘……”我一回頭娘沒在我後面。
我再一找,娘拿著個礦泉水瓶過來了。
走到娘跟前,低頭我小聲問了句,“娘您撿它幹啥?”順手我把娘手裡的礦泉水瓶扔到了人群對面。
可娘固執的像個孩子一樣,擠過人群又從對面把它撿了回來。
“一毛錢一個!”娘說的好像很值錢一樣。
從那時起,娘開始往家裡撿各種東西,礦泉水瓶、啤酒瓶、廢鐵、廢塑膠……後來爹也跟著撿。
慢慢的那間小屋成了廢品回收站,爹和娘每天都弄得灰頭土臉的。
我知道爹和娘仔細,怕他們捨不得買菜,本來打算隔三差五就去給他們送一次,可每次去,爹和娘那都有好多菜,只是有些發蔫了。
“娘,下次別買這些發蔫的菜,便宜咱也不要,你和爹又吃不多少。”
“娘下次買新鮮的吃。”
可等我下次去的時候,家裡的菜依然是發蔫的。
轉眼到了這年的冬天。
那天早晨我坐著公交去上班,窗外還有些黑。
公交經過菜市場的時候,在菜市場門口的菜堆裡(發蔫的或者爛掉的菜攤主都會倒在這裡)有個人正在撿菜,那人的身影像極了父親。
“怎麼可能是父親。”我搖了搖頭
父母進城的第三年我談了一女朋友,自己也攢了十多萬,可買房的錢還是差了好多,首付都不夠。
那天晚上爹和娘把他叫了來。
“這裡有十八萬,密碼是你的生日。”娘把一張銀行卡塞到了我的手裡。
“娘。”我把銀行卡推回了孃的手裡。
“你拿著!”娘把銀行卡又推了回來。
“你娘讓你拿著你就拿著。”爹在一旁發了話。
“等你買了房,你爹和我就回去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合適的姑娘就娶了吧。”
那年秋天我買了房,付了首付,裝了潢。
爹和娘來看新房的時候,臉上笑開了花。
“你是咱村第一個買上樓房的人。”
“我和你爹回到村裡臉上也有光。”
爹和娘還是像三年前那樣,名譽還是他們最重的。
爹和娘走了,他們比來時還要高興,是因為他們給兒子買上了房,還是因為有了一個更好的名譽,我不知道,只是看著他們那滿臉的皺紋還有那挺不直的腰板,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晚上我去退房,房東說把屋子打掃出來我就可以走了。
在收拾抽屜的時候,我發現了四個厚厚的本子,我隨便翻開了一頁。
3月26號
礦泉水瓶95*0。1=9。5
廢鐵 12*0。8=9。6
塑膠 8*1。7=13。6
啤酒瓶 24*0。2=4。8
易拉罐 30*0。1=3
合計 40。5
我又翻了一頁。
四月花費。
水費 15
電費 18
買饅頭150
洗衣粉 3。5
襪子四雙5
電話費 8
煤氣一罐50
買藥 40
割肉 45
合計 326。5
看完這一頁我的額頭突然冒出了好多汗珠——沒有菜錢!
我想起了那些發蔫的菜和那個撿菜人的身影,我急忙又翻了幾頁,五月、六月的花費裡也沒有菜錢,突然間我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抱著那四個厚厚的本子我放聲痛哭,我覺得自己真是不孝!
爹和娘這輩子沒為誰低過頭彎過腰,為了給我買房,撿了三年多的垃圾,吃了三年多的爛菜!
在這本子裡記的,最少的一個月爹和娘只花了305,而賣錢最多的一天賣了59。6,這三年多沒有一天他們沒賣過垃圾。
我欠爹孃的實在太多了!
這年的冬天我結了婚。
婚後的第二天我對妻子說:“晴兒,把爹和娘接來一起住吧。”
“我們剛結婚,能不能再等等。”
我去書房拿來了四個厚厚的本子。
“這是?”晴兒不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晴兒,我給你講個故事。”
我給她講了那年進城的父母。
聽後,她只說了一句,“明天你把爹和娘接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