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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陳沌口之戰揭示北朝命門:就算僥倖過長江,仍然敵不過南朝水軍

公元567年2月,處於三方對峙之下的北周、北齊、南陳,突然遇到一件大事。

南陳文帝去世,太傅、司徒、尚書令、都督中外諸軍事、安成王陳頊廢掉少帝陳伯宗,自立為帝,是為宣帝。陳宣帝上臺大殺前朝老臣,湘州刺史華皎懼怕禍及己身,舉湘州之地投降北周。

北周大冢宰宇文護當即決定發兵南下,接應華皎,並乘勢過長江佔領湘州。

一、北周貪利出兵

出兵之前舉行朝議,打還是不打,眾官議論紛紛。

東不過洛陽,南不過漢口。一直是北周軍牢記的戰場準則。

自江陵被北周奪取以來,陳朝退守長江南岸,控制上下游數百里江面的漢口,成為南朝最堅實的防線。

然而這次例外了。

大冢宰宇文護堅持認為,北周已奪取益州和荊州,如果再乘勢拿下湘州,長江破防,那麼順流而下滅亡南陳指日可待。

宇文護實權在握,無人敢違逆他的意思,567年6月,北周決策出兵南下,準備進入湘州接人奪地。

大軍主帥是襄州總管、衛國公宇文直,主要兵力共分三部分,其一是荊州系統部隊,主要是水軍,荊州總管權景宣統領,人數不詳。但權景宣長期負責監視江陵的附庸國後梁,後梁軍主力約2萬人,權景宣部下當不會少於此數;其二是後梁水軍,總兵力2萬。其三是大將軍元定所部陸兵,步騎數千人。總體估算,周軍約5萬人。

周軍的總體部署是,荊州之眾與後梁水軍一同進軍,由江陵順江而下至洞庭湖,與華皎軍匯合,然後再東下扼住郢州,斷絕陳軍沿江來攻的水道。元定所部陸軍分道進軍,圍攻郢州江夏郡,拒陳軍於湘州之外。

華皎一貫被陳文帝委以重任,湘州兵力較強,故而他大旗一舉,湘州周邊南陳州郡迫於華皎之勢,紛紛歸附,他控制的區域大概有湘州諸郡和巴州巴陵(今湖南嶽陽)、岳陽(今湖南平江)。唯有武州刺史陸子隆據守武陵一帶(今湖南常德),據不歸附華皎。

二、陳朝水陸並舉包圍湘州

陳軍方面,大將吳明徹被任命為新的湘州刺史,率水軍3萬前往湘州突襲華皎。續後又有大將淳于量率5萬水軍自建康向郢州,支援吳明徹。

另有老將徐度都督冠武將軍楊文通率步軍從安成郡(今江西安福)出茶陵,巴山太守黃法慧從宜陽(今江西宜春)出澧陵,襲擊湘州腹地。

郢州刺史程靈洗、江州刺史章昭達合郢、江二州之兵聚於夏口,對抗周軍。

在部署軍隊的同時,陳頊下令將華皎在建康的家屬全部殺光,又對叛亂州郡下達了曲赦巴、湘二州的詔令,聲稱叛亂罪在首逆華皎,從逆者如果投降朝廷可既往不咎。

陳朝開國老將中,除了64歲的老將杜稜留鎮建康外,徐度、吳明徹、淳于量、章昭達、程靈洗一班大將傾巢而出,參戰總兵力近10萬人,可謂傾國之兵,足見陳朝爭湘州之決心。

相比陳朝的志在必得,北周的部置顯得草率許多。

既然決定要接納華皎,就意味著要與陳朝全面開戰,打這種級別的仗,自然要用頂級陣容,才能儘可能提高勝率。但宇文護選中的是宇文直。

宇文直此前從未打過仗,實戰經驗等於零。他雖說總督水步諸軍,卻領中軍屯於魯山鎮(今湖北漢陽東北),無法實時掌控前線戰況,周軍水步兩軍因此不能得到有效協同。

權景宣差堪大用,自王思政被俘後,他是荊州系統最有威望和能力的大將,但此公在東南邊境連年戰勝,慢慢滋生了驕傲自大的情緒,根本不把與陳軍作戰當回事,行軍打仗的大事朝令夕改,全無章法,又因他專務納賄,軍心散漫,三軍之重在於帥,這樣一個帥帶兵打仗,有何底氣爭勝。

北周軍內部已經是這個樣,更不用說對後梁軍的控制、與華皎軍的配合,三股水軍勉強湊到一起,沒有居中排程的有力統帥,聚合到一起也是一盤散沙,不要提後梁軍那種戰五渣。

華皎方面也存在問題。陳朝相次削平江南土豪勢力,為社會大多數人帶來了好處,人心服陳,這是什麼都不能戰勝的強大力量。

華皎這個時候站出來搞叛亂,而且把國土拱手讓給敵國,既影響到現實生活,又危害到長期安全,勢必為江南所不容。打非正義之仗,軍心士心必然不高。可能只是一場敗仗,就會瞬間導致部隊瓦解。

決戰就在這種情形下打響。

三、大戰沌口

華皎先會合後梁王操的水軍,後與北周權景宣水軍一同東下,過洞庭湖進至夏口以西的沌口,與陳郢州刺史程靈洗、江州刺史章昭達對峙。

此時吳明徹、淳于量兩部援軍也抵達夏口江面。周軍氣勢較盛,陳軍一時不敢進攻,勇將魯廣達大呼陷陣,他率戰船向周軍發起進攻。為給將士打氣,他親自坐在船樓上指揮進攻。

北周軍、華皎軍雖然有諸多缺點,但到了戰場上,周軍多年開疆拓土積累下計程車氣和經驗不白給,魯廣達雖然氣勢慷慨,畢竟不能變成刀子用,百般衝陣不果,又恰逢運氣不好,江面颳起大風,風吹船搖,高高坐在樓船上的魯廣達坐不穩,一屁股掉進長江,好容易半天救了上來,已是丟了半條老命。

這時老將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吳明徹、淳于量久經沙場,都不是易與之輩,初戰失利並沒有影響到部隊的戰鬥力,這兩條老狐狸水戰經驗豐富,想出來一條妙計。

江面水戰,戰船是基本平臺,摧毀戰船是決勝的第一要務。

南北朝是沒有火炮,打船一靠火燒,二靠暴力擊碎。火攻之計對風力要求較高,順風施火當然容易,如果風向忽變,有可能縱火把自己燒了,當年王琳在蕪湖就是被這樣放火反把自己的船燒了。

比較靠譜的是發拍。王琳之亂時,章昭達的平虜大艦曾用拍竿把王琳打的沒脾氣。但是拍竿也有缺點,一則擊打敵船後重新把拍竿拉起來費時費力,不能很好的維持連續攻擊能力;二則拍竿除了頭部有石頭,其他都是木質,擊打數次之後,自身也會造成損傷,甚至斷折不能使用。

吳明徹就是針對這個缺點變換的戰法。他選取一批小船,以重金賞賜士卒,開小船到敵大船下,硬挨敵船拍竿擊打,說白了就是拿小船當肉盾。等到敵船拍竿發完一波,或是有的多次擊打出現損耗時,吳明徹命大船急進,逼近敵船發拍,周軍和華皎叛軍的艦船登時被擊打的破損碎裂。

這種以小換大、丟卒保帥的戰法,自非長年浸淫於水戰的人能想的出來,權景宣、華皎、王操三股水軍眼睜睜看著上當而無計可施。

但也不能一直這麼捱打,華皎乘著風大,用大船滿載柴薪點火去燒陳軍。初時倒也有用,但一會兒風向一轉,本軍的戰船也被燒的七葷八素。北人騎馬,南人乘舟,周軍本來水戰就不是強項,現在被打成這樣,加上權景宣早就把軍心士氣搞的亂成一鍋粥,士兵們當即一鬨而散,潰不成軍。

後梁水軍更不用提,也一鼓而散。只剩下華皎,與心腹戴僧朔乘船逃走,到了洞庭湖口,生怕被吳明徹追上而不敢進巴陵城,徑直向北逃往江陵。

四、北周騎兵被南朝步兵困死

陸路方面,元定奉命渡過長江進攻夏口城。

沌口水戰大敗後,形勢突然逆轉,吳明徹和淳于量水師向夏口逼來,一直閉城不戰的章昭達和程靈洗殺出來也是遲早的事,必須趕在敵軍合圍之前跑掉。

可是元定發現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沒船了。

本軍水軍全部家當都被權景宣葬送,衛國公宇文直在江北,這時不見有人渡江來援,恐怕也早已北撤。

天限南北,怎麼辦?

這位自宇文泰創業時就在西魏的老將,一不做二不休,率軍反殺向巴陵,目標直指湘州長沙郡,或許這位老將夢想著湘州或許還有一些華皎的餘黨在堅守。

很可惜,他的算盤落空了。

在沌口水戰開打之前,陳朝步兵已翻越羅霄山,殺進湘州腹地,併成功攻長沙、衡陽、湘東等郡,華皎留下的部隊悉數被擊敗。此時陳朝大將徐度已經基本控制湘州腹地,元定一路殺來,正好自投羅網。

元定所率步騎兵狂奔到巴陵,一路砍竹開路,邊走邊打,這支數量不多的部隊居然衝破巴陵陳軍的阻擊,衝到長沙附近。徐度調集諸郡兵力,把元定一步步擠壓到湘州附近。

元定窮途無路,軍中糧草消耗殆盡,在敵境又得不以絲毫補給,無奈之下,只好向徐度投降。數千馬步兵悉數被解除武裝送到建康,元定雖未被殺,但一介降虜,了無意趣,加之本人氣性又高,終於受不了破亡之辱,氣恨交加病逝於江南。

《周書》對元定投降一事甚不以為然,雖在卷34《元定傳》中,勉強把元定投降類比三國時黃權降魏,但在卷28《賀若敦傳》中語氣一轉,借讚揚賀若敦從湘州全軍而返,批評元定“曾糞土之不若也”。

令狐德棻著《周書》文風一貫涯岸高峻,雖也有一些飾非之處,但對人物的評價基本比較客觀,唯獨對元定一事所語不是很令人信服。

須知時移事異,當年賀若敦進兵湘州,後方極其穩定,權景宣大軍坐鎮於江陵,後梁水軍時刻準備徼擊陳軍,侯瑱攻賀若敦兵力只在伯仲,不具備後來吳、徐、程、章四大頂級大將水陸合圍周軍的條件,賀若敦可謂進退有據,不存在被圍殲的危險,只不過他應變能力更強,把一支部隊的基幹力量帶回北周,也屬難能。

可又怎能以同樣的標準硬套元定的情形。事實上,元定這種敢戰不畏死的作風,是北周將帥群體的典型代表,正是有豪邁之氣打底,北周才能以並不十分傑出的將帥群體,硬扛死敵數十年,慢慢扭轉劣勢走上強大之路。某種程度上可以說,一個國家、一支軍隊可以沒有衛霍之類的名將,但絕不能沒有氣節、沒有精氣神,否則任你名將如雲,到頭來一樣埋名沙塵無所作為。

在三國戰爭層面來看沌口之戰背後的意義,則又是另一番境界。周齊陳近年來各有大戰,基本都是以入侵者失敗而告終,這標誌著三國對峙進入了穩態,特別是陳朝改變了南朝自梁末以來軍力積弱的狀態,令北方兩國不得不刮目相看。

而陳朝賴以和北朝爭鋒的,仍然是其強大的水軍優勢。江面上不給敵以取勝之機,而後封鎖水道,任你北朝有胡騎千群,打到南方也只能是入阱之獸,再也無從施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