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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週二的天氣會如何?這可能仍然是一個秘密

透過現代氣象學,我們進一步瞭解天氣,有能力去預測它,這一點無疑可以讓我們的祖先震驚不已。但是科學僅僅把我們領到這裡:下週二的天氣會如何?這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仍然是一個秘密。

預報是對人類已有的認識與侷限的一份總結。我們望向天空,我們研究多普勒天氣雷達傳回螢幕的資料,我們往黑箱子裡仔細瞧看。格雷格·卡賓說:“我們知道,太陽和地球的運動創造了季節變化。我們也知道,北半球正值冬季,南半球夏日炎炎。這其中暗含著一種週期變化。如果我們退後一步,放大範圍:冬天會冷,夏天會熱。你知道的,如果真是這樣簡單就好了。魔鬼藏在細節裡。”

在平穩的庇佑下,不斷新生、發展和消失的天氣可以是人類遐思的映象,氣象的更迭透過生物的感官被察覺和體驗。麥克阿瑟天才獎得主勞倫·瑞德尼斯在《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中,用一個個人類故事樣本,透過銅版照相凹版蝕刻和感光樹脂工藝,以馬賽克式的圖文敘事,拼貼出我們與自然時而和諧、時而衝突的漫長拉鋸,探討了在複雜性和不確定性之下,人類要介入自然多深?瑞德尼斯指出,人類會根據天氣來實現自己的設想,天氣可以不加理睬,能夠助攻,也會反噬。

幾千年來人類與天氣之間的張力糾葛是如此豐富,人們為了預報天氣進行了諸多努力,但至今,它們仍然以不確定性、可能性和複雜性,吸引和困惑著每一個人。瑞德尼斯發現,從中世紀開始,人們就陸續出版曆書,記錄日月星辰的移動軌跡。但《老農曆書》的天氣預測公式仍然令人驚訝。人們固執地相信,《老農曆書》的預報準確度如同他們宣傳的一般有80%。

在去訪問《老農曆書》總部的時候,瑞德尼斯看到了他們黑盒子裡那麼複雜的天氣預報計算公式,不由地感到一種混亂的美麗。在瑞德尼斯看來,其實這一整套預報方式都很有意思,甚至有一點詩意。但事實上,它那瘋狂的運算步驟其實沒什麼準確性,而且讓瑞德尼斯感覺到其實對於天氣,我們真的不知道什麼,這種“迷信”恰恰是我們在試圖掌控不確定天氣的路上的一種嘗試。

以下內容經出版方授權節選自《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標題為編者所加。文中所用插圖均來自該書。

《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美]勞倫·瑞德尼斯 著,羅猿寶 譯,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22年5月。

原文作者丨[美]勞倫·瑞德尼斯

1953年6月10日的早晨,雜貨店老闆查爾斯·戈盧布(Charles Golub),帶著4歲的女兒羅賓出門兜風。他想看看昨天龍捲風襲擊故鄉馬薩諸塞州的伍斯特市(Worcester)後,留下的一片狼藉。龍捲風旋轉著經過伍斯特市,歷時大概一個半小時,有時龍捲風的寬度能達到1。6千米。這次災害造成94人死亡,導致15000人無家可歸。

有些廢墟殘骸甚至被吹到160千米以外,遠至科德角的伊斯特姆(Eastham)。

這個小女孩如今已然長大成人,關於那個早晨和父親透過車窗見到的場景,現在留在她這裡的只有零星的記憶。“我記得木材鋸齒狀的斷裂口,還有被掀翻的屋頂,房子的一面牆被颳倒,往裡看就能看到臥室。街上有(被吹出來的)床墊。有個我們認識的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龍捲風來的時候她正在關窗,她把身子探出窗外,結果,窗戶突然被風砰的一聲吹上,夾斷了她的脖子。我記得大人們當時在談論這件事。”

當年的6月6日,夏天還沒有開始,伍斯特市的溫度已經攀升到了不尋常的32℃,又在接下來的幾天迅速降到23℃、24℃左右。中西部地區在遭受雷雨的考驗;一連串龍捲風襲擊了密歇根州和俄亥俄州。隨著風暴系統向東推進,波士頓洛根機場的氣象局預見了龍捲風活動在馬薩諸塞州發展的可能。但是,“龍捲風”一詞從未在新英格蘭地區的天氣預報中出現過。官員害怕這會帶來恐慌,經過仔細討論,他們決定:不釋出警告。週二,當龍捲風盤旋進入伍斯特市的時候,公眾毫無準備時間。

不過,有一份出版物聲稱它準確預報了龍捲風的到來,那就是每年9月出版的《老農曆書》(The Old Farmer’s Almanac),它包含了美國國內全年的天氣預報。1953年的一版登了一則預報,以《老農曆書》標誌性的韻詩對句的形式預報了6月第一週的天氣:“狂風大作,禍不單行。”根據那本書的預測,之後的天氣會變得“很糟”。

龍捲風過後,讀者們紛紛寫信稱讚《老農曆書》。半個世紀後,這本雜誌的編輯仍然會引用“狂風大作,禍不單行”這句話,來展現這份刊物在天氣預報上表現出的驚人準確性。

做一本“不僅實用,還具有不招人煩的幽默感”的歷書

《老農曆書》已經做了220多年的天氣預報,比火車和電力出現得更早。第一期雜誌於1792年出版,那時的美利堅合眾國只有15個州,總統還是喬治·華盛頓。

從中世紀開始,人們就陸續出版曆書,記錄日月星辰的移動軌跡。一般來說,這些書會收錄潮汐時刻表、日出日落時間,以及新一年的天氣預報。印刷《聖經》之前,約翰內斯·古登堡(Johannes Gutenberg)就印刷過一本曆書。在早期美國殖民者的家裡,通常能找到的書籍就只有《聖經》和曆書這兩本。曆書提供了關於種植、收穫和如何飼養牲口的最重要指導。此外,曆書還提供家庭藥方,也會列出驛站馬車的時間表、重要道路,還有沿途旅店主人的名字。根據美國古文物研究學會已逝的理查德·安德斯(Richard Anders)的說法(他也是該學會龐大日曆合集的編錄人):“如果日曆有一個無所不包的主題,那就是,如何安度人生。”

《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內頁插圖。

《老農曆書》的日曆頁面包含了一系列常用資訊,同時加入了新奇的元素。就連第一本(1792年出版的1793年預報)發行時都在標題頁註明:本書系“全新改版”。《老農曆書》中零星點綴著格言和俏皮話,改變了本傑明·富蘭克林在《窮苦理查德的歷書》(Poor Richard’s Almanack,這部曆書在34年前已經停刊)中那種全知又枯燥的新英格蘭人口吻。《窮苦理查德的歷書》中對讀者的訓導包括“魚和客人一樣,三天之後就會發臭”,還有“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而在《老農曆書》中,“貧窮的奈德”提供了這樣的誡言,“愛與貧困不可兼得”。這兩種曆書都奉行節儉的美德,讚揚婚姻和審慎的好處。

《老農曆書》的承諾是,做一本“不僅實用,還具有不招人煩的幽默感”的歷書。時至今日,它的左上角仍然有一個預先打好的孔,可以掛起來翻查。就像前任編輯賈德森·黑爾(Judson Hale)說的:“這不是擺在書架上的書。”最近幾年,《老農曆書》的年印刷發行量大約在300萬冊,他們還開通了臉書和推特等社交賬號,開發了一些手機應用程式。

《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內頁插圖。

在1806年的歷書中,創始人及編輯羅伯特·B。托馬斯(Robert B。Thomas)給讀者寫了這樣一句話:“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像天氣一樣,能緊緊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列出了7條對天氣預報來說“最重要的指標”:在此之前的天氣狀況、天空的可見顏色、雲朵的形狀、風向、風力、溫度變化、日月的可見顏色。托馬斯設法獲取了一個“秘密的天氣預報公式”。這個公式至今仍然藏在一個黑色的錫罐裡,儲存在《老農曆書》新罕布什爾州都柏林鎮總部的辦公室裡。據說,《老農曆書》現在仍然依靠這個公式來預知天氣。托馬斯能以此告知他的讀者:接下來的天氣會怎樣,比如說“對當季來說可圈可點”。

後來,編輯們的風格越發簡明扼要。羅伯·薩根多夫(Robb Sagendorph)於1939年買下《老農曆書》。在他的管理下,《老農曆書》為整個國家預報新一季的天氣時,會用到“溫和”“潮溼”或“霜降”這樣典型的表達。

當一名讀者寫信要求獲得更加細緻的預報時,薩根多夫這樣回覆:“您來信詢問1947年12月降落在新英格蘭地區的雪花數目。我們的員工彙報了他們的統計,結果相當可觀,不過並不準確。原因在於,落在靠近佛蒙特斯托鎮(Stowe)曼斯菲爾德山東面的雪花,和一些從地上吹起的雪花(這些數目已數)混起來了。抱歉。”

暴風雨預測器,又名水蛭氣壓計。(圖為《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內頁插圖)

薩根多夫聲稱,他的預報準確度有80%。1966年《生活》雜誌(Life)在一篇報道里描述了他使用的技巧:他從記錄一系列天氣週期入手,包括太陽黑子、颶風和風暴的週期,35年的布呂克納週期,《聖經》中的40天週期,另外還挑選出了一些備受推崇的公理(“寒冬一來幾十年”)。然後,他按照順序把一年分為幾個單元:春、夏、秋、颶風、東北風、冷天、暴風雪、雪暴和龍捲風。他還會檢視海洋溫度、風暴軌跡和天氣的平均狀況。最後,他參考那本神秘《日書》(Book of Days)中的神秘資料,也就是那本從1792年相傳至今的手冊—這是一個機密公式。

薩根多夫對於他的成就非常自謙:“這並不是科學。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不過,他仍然和哈佛的天文學家保持合作,後來還僱了一位美國航空航天局的科學家來做全職天氣預報員。在薩根多夫和兩名追隨他的編輯的管理下,《老農曆書》“通過當今最先進的技術手段和現代科學計算,改良了過去的老公式”。然而,薩根多夫也注意到,《老農曆書》隱約帶有一絲算命的味道:“我非常肯定,像《老農曆書》這樣歷史悠久的東西,一定會帶有一些神秘的特質,無論我們如何努力革除這種卜算的氛圍,它也將一直存在。”

《老農曆書》以天氣“跡象”替代天氣“預報”

《老農曆書》1963年11月的頁面上(寫於一年多以前),在潮汛和月相週期列表右側的細欄裡,有當月的“日曆散文”。這篇散文敘述了一個隱秘的故事,讀起來像一則寓言。

有位鄉紳抽起煙管和他的兒子閒聊。

一隻冠藍鴉呱呱地叫著:

“災難,災難。”

鄉紳享受著美麗的秋日和徐徐落下的樹葉。

“這還不是一個已逝的世界。”

當鄉紳開始談論自己的好運,

那隻冠藍鴉飛走了。

“一切都如此平靜,

你彷彿能

聽到世界努力維持原樣的嘗試。”

隨著日曆一頁頁翻過,在慢慢靠近11月的第三週時,那個鄉紳的兒子為生在亂世的不適感而悲嘆。他告訴父親:“夜晚即將到來”—這句話剛好寫在11月22日旁邊,那天約翰·F。肯尼迪總統遇刺—“或許還伴有謀殺”。對於11月還剩下的8天,《老農曆書》預報了混亂的天氣:一場風暴、雨水、雪、風和迷霧。它同時在11月25日,也就是小約翰·F。肯尼迪生日那天寫了註釋:“本月有兩個滿月日—注意防害。”

《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內頁插圖。

1970年,羅伯·薩根多夫去世,他的外甥賈德森·黑爾接任主編,成為《老農曆書》182年曆史中的第12任主編。黑爾在此之前已經在這裡工作了12年,負責寫讀者來信。(“絕大多數讀者來信都挺無聊的,所以我打算寫一些有趣的。我把這些信件寄給那個負責列印的人,他還覺得都寫得像模像樣的。”)自2000年起,《老農曆書》給黑爾安排了一個榮休職位,但他仍然會來辦公室。2011年11月的一天,80歲出頭的黑爾穿著色彩鮮豔的格子衫、燈芯絨褲和粗花呢夾克衫,用柳條筐裝著自己的東西來到了辦公室。

賈德森·黑爾:“我們並沒有暗示肯尼迪總統遇刺事件的發生,但是很多人就那樣解讀了。人們從世界各地給我們寫信。肯尼迪是在一個週五被射殺的,而我們日曆上的短文是這樣寫的:‘夜晚即將到來,或許還伴有謀殺。’我問過寫這則短文的本·賴斯(Ben Rice),他說:‘哦,我只是覺得11月挺好玩兒的,就那麼寫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人說:‘可能當時的氛圍就充斥著不安的因子,然後他就寫成那樣了。’誰知道呢。”

1858年,年輕的審判律師亞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為威廉·“達夫”·阿姆斯特朗(William “Duff” Armstrong)辯護,後者被控謀殺。一位目擊者宣誓證明,去年8月29日晚,他曾藉助滿月的光線,親眼看到阿姆斯特朗殺死被害人。在法庭上,林肯要求目擊者朗讀一條1857年8月29日的歷書條目,並且把這一頁呈給了陪審團。“月色低迷。”《老農曆書》上這樣寫道。林肯解釋道,科學證據就擺在這裡:那天並沒有足夠的光線讓目擊者看到這場兇殺案。最終,被告無罪釋放。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一名德國間諜在紐約的賓夕法尼亞站被美國聯邦調查局抓獲,他的口袋裡裝著一本1942年的《老農曆書》。很顯然,美國審查局對德國人獲取機密情報非常敏感。他們依據《美國媒體戰時行為準則》(the Code of War time Practices for the American Press),要求《老農曆書》以天氣“跡象”替代天氣“預報”。

《電閃雷鳴:天氣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內頁插圖。

《老農曆書》的編輯們一遍遍地重複這些故事,為這本刊物的歷史和可信賴的好口碑感到驕傲,不過,這種驕傲帶著半開玩笑的性質。當聽到有人說納粹當時確實使用過《老農曆書》的預報,羅伯·薩根多夫據說是這樣回覆的:“也許他們是在用吧,畢竟他們打輸了那場戰爭。”而複述林肯那個故事時,賈德森·黑爾還加了一個細節,那個因為《老農曆書》被判清白的被告,臨死前承認了自己當時犯下的謀殺罪行。

賈德森·黑爾:“我最常被問到的問題:‘冬天的天氣會怎麼樣?’接下來的一個問題:‘為什麼《老農曆書》仍在發行,並且業績不俗?’“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我都不清楚。(對於第一個問題)我喜歡這樣回答,冬天的天氣會很冬天,之後春天會來。於是我的回答總是很準。不過,我馬上就會變得認真起來,把我們的預報提供給他們。至於為什麼這本刊物延續了這麼長時間,我認為是經過這麼多年,人們開始把《老農曆書》當成紛繁變化的世界裡的一個老朋友了。我想說明的是,每一年,《老農曆書》的內容都是全新的。但是它的版式、裝幀、我們編纂的方法、封面—都不變。這一點讓讀者很安心。

“我自己的早餐桌上就有一本。我也常常好奇:‘今天的天氣會是什麼樣?’我就會翻看它,然後得到指引。啊,明天是滿月。這本書會告訴你什麼是昏星,太陽什麼時候落山,又會在什麼時候升起。你會想:‘天哪,我們居然生活在這麼井然有序的世界裡。也許生活並不像我紛亂的日常那樣令人迷惑。’“《老農曆書》剛出版的時候,有點兒像《花花公子》—我的意思是,它就像其他任何雜誌一樣,比如《紐約時報》。人們注意到後就會買,和從一週來一次的報紙馬車上買其他雜誌沒什麼不同。你能想象沒有電燈的年代嗎?每年的這個時候天一暗,馬上就變得漆黑無比。你得點上蠟燭或煤油燈。《老農曆書》會告訴你什麼時候天黑。”

原文作者/[美]勞倫·瑞德尼斯

摘編/安也

編輯/羅東

導語部分校對/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