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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飲生活的泉水 工筆繪製“芳村”文學地圖——讀70後作家付秀瑩《野望》|封面書評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實習生 鄭好

縱然城鎮化程序加速,但不得不說,農村依然是當下中國社會非常重要的部分。農村生活依然是文學創作者目光聚焦的物件,尤其是對於那些有著鄉土成長背景的作家。

農人在這個快速變化的時代有著怎樣的體驗、感受?抖音上拍短影片的農民在平常生活中有怎樣真實的喜怒哀樂?智慧手機帶給農村裡的年輕人怎樣的影響?四季分明的農村,有了怎樣的新樣貌?這些在莫言筆下的“高密鄉”未必看得到,在蘇童小說裡江南水鄉也不一定能找到,但在從河北農村走出的70後女作家、《中國作家》雜誌社副主編付秀瑩書寫的“芳村”能找到。

2016年,付秀瑩第一部長篇小說《陌上》出版,小說以中國文學“風俗畫”的風格,將一個小村莊裡的婚喪嫁娶、生老病死寫得極為熨帖,深受好評。小說中以現實故鄉為原型的“芳村”,華北大平原上最普通不過的一個村莊,也從此在當代文學史上留下姓名。

2022年6月,付秀瑩的最新長篇小說《野望》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出版,再次“回到芳村”。6年間,世界發生了太多變化,有一個心願埋在她內心深處,“《陌上》之後,我其實一直在默默積累、默默蓄力,像一個農民,春天種下一粒種子,耐心等待著萌芽發葉、開花結果。在無數個夜深人靜時分慫恿我、激勵我,讓我重新回到芳村,回到我熟悉而又陌生的陌上,去記下近年來鄉村大地正在發生的新變。”

當代鄉村生活的眾生相與世態人情

常見的鄉土題材長篇小說中的女性,多是年輕人,或許其命運變遷更容易展開戲劇情節。《野望》中的主角是一位名叫翠臺的普通中老年女性。有過農村生活經驗的人,會認得“翠臺”,因為在很多個普通村莊裡都能遇到這樣的人:質樸平凡,勤勤懇懇,心地善良,待人接物識大體。翠臺上有老父親,下有孫兒,她與丈夫、兒子兒媳,妯娌,乃至遠親近鄰。

她對自己的生活挺知足:丈夫算體貼,兒子成家生子,女兒考上了大學。當然也不乏生活中的苦惱:兒子找不到工作就在家裡玩手機,兒媳婦動不動慪氣回孃家,等等。以翠臺一家為核心,養豬、皮革、運輸、飯店等產業的興衰,以及環境保護、扶貧攻堅、鄉村振興等宏觀政策在一個小村莊中所引發的種種變化,也都有所呈現。小說不厭其煩地重複著芳村早晨的街市——上班的、上學的、下地的、趕集上店的,重複著翠臺家門口,一個騎著電車的人呼嘯而過,問上一句“吃了呀不”,或者停下來扯幾句閒話。她們日復一日地忙碌在繁雜、瑣碎又具體可感的人間煙火中。

舊的煩惱解決了,新的挑戰又來了。等跨過新的挑戰,生活又往前走了一大步。時間的河流一直往前流淌。亮光總是能吸引人,繼續往前。小說家就這麼往下寫,也沒有設定特別突出的戲劇事件,就呈現了當代鄉村生活的眾生相與世態人情。

付秀瑩

中國傳統美學在新時代的新探索

一個作家有一個作家的氣質,作品也是如此。跟鄉土題材相一致,《野望》像一泓泉水一樣舒緩自然地汩汩而流。

“翠臺伸出腳尖碰了碰,那野蒿子就碎了,穗子上的種子卻紛紛落下來,落到大地上,落到泥土裡。芳村這地方,野蒿子最是平常。一場春風春雨,這野蒿子種子肯定就等不及瘋長起來了。長它個滿村滿野。長它個鋪天蓋地。”在敘事展開的過程中,作者將北方農村自然風景的描繪與抒情融入其中,沒有刻意的炫技,或者故作高深的苦心孤詣。細細碎碎的鋪陳式寫法,似乎有著《紅樓夢》等中國傳統小說的影子。清新自然的文筆,又讓人聯想到荷花澱派的孫犁。付秀瑩的付出也得到了評論家的認可,有人就評價這部小說是“中國傳統美學在新時代的新探索”。

付秀瑩也並不怕被說這樣的寫法“很土”,不夠現代,她有足夠的自信,“如果說寫《陌上》的時候,我還總是被語言、修辭、結構、技法等細枝末節所牽絆的話——作家慣有的毛病吧——那麼當我真正沉浸到《野望》的寫作,竟然完全是另外一種狀態。這麼說吧,在《野望》中,我是忘我的,忘記了我的作家身份,忘記了那個自以為是的膚淺幼稚的“小我”,滿心滿眼、紙上筆端,都是沸騰的鄉村大地,是明月星辰下沸騰的人群,是生生不息的生活長河裡的浪花飛濺。我得承認,是那片土地以及那片土地上平凡而偉大的人民洗滌我、修正我、塑造我、成就我。寫《野望》,我是信筆直書。我大口痛飲著生活的泉水,第一次品嚐到別樣的新鮮滋味——自然、樸素、真實的,繁華落盡,如同廣袤豐厚的秋天的土地。”

農村的生活更接近自然,二十四節氣在鄉下也更有它的鮮明滋味。《野望》中的結構就是以二十四節氣為敘述的結構,以小寒開始,到冬至結束,冬去春來,夏秋更迭。時光流逝、歲月迴圈之中,但卻又萌生了諸多新的生機。節氣的交替之下,是最為平凡、普通的生活日常。

“野望”是一個散發古典氣息的詞,杜甫以此題寫過詩,另外一位唐代詩人王績也寫過《野望》。千年之上的詩人們,會抒發“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的蘊藉情感。千年之下的鄉村,也自有一番吸引當代作家捕捉的古典詩意。村子裡飄著的飯菜香,油鍋爆炒的沙沙聲,高壓鍋燉肉水蒸氣的噗噗聲在作家筆下惟妙惟肖。而那些被我們遺忘了的打月餅、送寒衣也在文字中被再度喚醒,恰恰是這些,“叫人看著覺得,人世間的富足殷實,覺得親人們的情深恩重,覺得心裡頭妥帖踏實,溫暖安寧。”

身為70後的實力作家付秀瑩,近些年來在文壇收穫甚豐,曾獲小說選刊獎、十月文學獎、蒲松齡短篇小說獎、汪曾祺文學獎、施耐庵文學獎等。2019年春天,由青年作家雜誌社、華西都市報、封面新聞舉辦的第四屆華語青年作家獎在四川宜賓頒出。付秀瑩《春暮》獲得短篇小說主獎。當時從北方入川,4月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她說,“繁花滿眼,彷彿每一朵都為我盛開。前年春天我寫出《春暮》,去年春之將暮,《春暮》得了華語青年作家獎。體驗特別甜美。”

雖然是在農村長大,但在北京工作多年的付秀瑩,為了寫好當下的農村,經常回到家鄉。小說中很多人物的語言都是原話,甚至有的名字是原名。寫到村裡那些標語,她會用手機拍下來。每次回老家,她在村裡轉來轉去,推門就進,到處跟人聊天。“這種聊天是滲透式的,他們會跟你講家務事、兒女情,算經濟賬,聊婚喪嫁娶、人情往來,這些“根根杈杈”讓我受益匪淺。農村是一個熟人社會,像一棵大樹,你不僅要看到葉子,還要看到埋得很深的根部——倫理、情感、道德觀念、價值判斷,然後透過你的語言去結構和表達。寫作《野望》,我感到自己是大口痛飲著生活的泉水,覺得特別甘甜,馬上可以汩汩流淌在作品中。”

(出版社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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