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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開眼看世界之後,立刻讓衛青端了匈奴右賢王的老窩

熾熱的強漢(21)

主筆:閒樂生朱暉

河南之戰後,漢武帝進行了朔方邊疆大開發,一時間,漢朝全民動員熱火朝天,而與此同時,匈奴那邊卻陷入了一派慘淡與紛亂之中,漢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冬,軍臣單于在憂愁與憤懣中重病身亡,匈奴各部頓時失去了主心骨,軍臣的弟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趁勢發動政變,自立為大單于,率軍突襲匈奴王庭,太子於丹慌忙應戰,最終不敵,無奈率部眾逃奔漢朝。

匈奴沒有明確的汗位繼承製,其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日逐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都是單于的親屬,他們都有資格繼承單于位,這便是匈奴的亂源所在(注1)。

另外,匈奴也並非一個君主集權制的國家。在鬆散的部落聯盟制度下,單于名為草原共主,其實權威非常有限。這次內亂,彰顯了匈奴的最大弱點,同時也是它由盛轉衰的一大轉折點。

於丹到長安後,被武帝封為涉安侯,為奔向安寧棄暗投明之意。漢武帝打的算盤,是想要將於丹漢化,以後可以作為宣揚大漢威德的吉祥物。只可惜,於丹命簿,降漢沒幾年,還連《論語》都沒學會就病死了。

但漢武帝還有收穫的,此次匈奴內亂之際,一位偉大的漢家遊子張騫趁亂逃回了祖國的懷抱。

張騫是漢中人,漢武帝即位之初為郎官,後漢武帝招募出使西域之勇士(注2),張騫與堂邑父(注3)等百人應募,他們千里萬里,備嘗艱辛,去路與歸途都遭到了匈奴長時間的扣留,百人幾乎死光,只剩張騫與堂邑父不辱使命,在長達十三年後輾轉歸來,此行他們雖然未能說動中亞阿富汗一帶的大月氏與漢朝聯合打擊匈奴,但為武帝帶回了大量西方情報。如此達人,正是大漢向外開拓的最佳戰略與情報參謀,其一使勝千軍也。

在大探險家張騫之前,西域對於帝國而言是一片黑暗之地,大家並不知道在遙遠的西方,竟擁有如此一大片富饒的新世界,很多人還以為那裡的崑崙山,為日月隱藏之所,其上有先人西王母的宮殿和苑囿。直到張騫歸來,大家才瞭解到陌生的西域的大量新鮮事物與人文地理知識,《史記大宛傳》前半部,即根據張騫所獲資料寫成,其兩出惠萬年也。

圖:敦煌壁畫《張騫出使西域辭別漢武帝圖》

張騫口中那些充滿了奇珍異寶與豐饒物產的西域諸國,以及更遙遠西方的神秘帝國,讓漢武帝沉醉痴迷,不能自己,於是率領群臣登上長安城樓,舉目西望,淚眼迷籬,大聲宣告:

朕想那塊地方!

漢武帝的激動也許只是人類探索未知的一種本能。但他不知道,這種本能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是一個民族發展的基石。

一個沒有探索未知的精神的民族,是沒有未來的。

好在,漢武帝有,漢民族有!

於是,一條連線世界的大通道將被開啟,一個偉大的大絲路時代即將到來。兩百年前亞歷山大大帝差臨門一腳沒能達成的,漢武帝與再兩百年後的班超一起幫他達成!

但所謂樂極生悲,很快,武帝再一次淚流滿面了,但這一次不是欣喜感動,而是悲哀憤怒。

是年夏,匈奴數萬騎入塞,殺代郡太守恭,並掠去邊民千餘人。

這位新單于伊稚斜絕對是個好戰分子,比他的哥哥軍臣還要好戰,你劉徹不是很想打嗎?來吧,本單于陪你打個夠。

武帝大怒,他立即召見了衛青,準備給新對手伊稚斜來個下馬威,讓他老實點。

然而,武帝與衛青的軍事計劃還未醞釀成熟,又不得不中途收手了。

原來,就在該年六月初二,皇太后王娡駕崩了,依照漢制,國喪期間不得妄動兵戈。即便強如武帝,也不得不顧念祖宗禮法與朝野輿情,所以他也只能坐視匈奴囂張。無奈,真的很無奈。

伊稚斜一看漢朝國喪,大喜。哈哈,這下子你劉徹牛不起來了吧,我就打你了,就打你國喪了,怎麼樣,你奈我何?

是年秋,匈奴又趁秋高馬肥,大入雁門,殺掠邊民千餘人。

次年元朔四年夏,匈奴再次來襲,各以三萬軍騎入代郡、定襄、上郡,殺掠邊民數千人。

再一年元朔五年(公元前124年)春,漢朝各地爆發大規模旱災,剛播種下去的禾苗大多枯死,以至農田荒蕪,經濟重創。匈奴右賢王乃趁火打劫,親率大軍,屢次襲擾朔方郡。這裡原本就是右賢王的領地,他是眼紅心跳、做夢都想奪回來;如今又眼見著漢朝移民越來越多,城越建越大,這是臥榻之側猛虎酣睡,你說他能不著急嗎?

面對如此嚴重的打砸搶燒事件,漢武帝終於忍不下去了。他決定正式實施他對匈戰略的第三步,把右賢王徹底打殘,割裂河西地區與匈奴王庭間的聯絡,以便下一步的各個擊破計劃。

因為,長達三年的國喪期,終於結束了。報仇雪恥,就在今朝!

此一戰,漢武帝志在必得,他總共調集了十餘萬大軍,仍然是東西兩線出擊,以東線之攻勢,隱藏西線漢軍主力突襲右賢王王庭的戰略意圖,其具體部署如下:

以大行令李息,案頭侯張次公為將軍,領兵從右北平出塞,從東線攻擊匈奴左賢王。

車騎將軍衛青,則率主力騎兵三萬,從高闕出發,直線突襲匈奴右賢王王庭。

以衛尉蘇建為遊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僕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另外領兵數萬,從朔方郡出發,迂迴包抄匈奴右賢王王庭。此四將軍,亦歸車騎將軍衛青節制。

戰前,衛青請求武帝重新起用之前被廢為庶人的好友公孫敖為護軍校尉,劉徹批准了。

公孫敖下定決心,要知恥而後勇,奮力殺敵,戴罪立功,否則不但對不起衛青的提攜之恩,也對不起自己這張臉。

此外,武帝還給衛青配備了幾員驍勇的騎兵校尉,他們分別是:郭成,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以及在吳楚七國之亂中立有大功的弓高侯韓頹當之孫韓說。

一切準備就緒,出發!衛青的三萬精騎,打的是頭陣,他們從高闕出陰山後,毫不停歇,馬不停蹄,只持數日糧,徑直朝右賢王王庭飛撲而去。原來,在衛青上次河南大捷俘獲的三千多名蒲泥王部匈奴偵騎中,有不少人就知道右賢王的王庭所在,不遠,就在陰山山脈之狼山以北的戈壁阿爾泰山東南部的一個小綠洲中,距高闕僅六七百里。

可是匈奴右賢王得到戰報後,卻不以為意,他認為六七百里已經足夠遠了,因為這一片都是戈壁無人區,衛青能夠在河套草原上轉戰千里,已經證明了其奔襲能力,但問題是戈壁乾旱少水,其穿越難度倍增。右賢王就不信漢軍敢殺過來,就算敢,那也得準備很長時間的糧草,等他們一路摸過來,怎麼也得十來二十天吧,所以在大戰來臨之前,將士們應該吃飽喝足好好享受一下,養精蓄銳,以最飽滿的精神狀態,送衛青小子上西天!

右賢王真是匈奴人中難得的寬厚長者,他不但愛兵如子,而且以身作則,在王庭大帳內舉辦了數日聯歡晚會,眾胡酋懷擁匈奴美人,欣賞匈奴歌舞,暢飲匈奴美酒,神思飛揚,飄飄欲仙,快樂無邊溫柔鄉,何似在人間?

穹廬輝煌,草原歡歌,擁嬌痛飲,趣味何如?於是這一夜,右賢王華麗麗的醉倒了在愛妾的懷抱裡,沉醉中他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立馬揚威,殺的衛青漢軍屁滾尿流。

夜半更深,一輪明月映照草原,不知那是匈奴月,還是漢朝月,只知道如潮的漢騎,已夤夜飛馳,如暴風驟雨,噼噼啪啪,稀里嘩啦,將月色踏碎,將右賢王從美夢中踏醒。

誰能想到,漢武帝和衛青竟如此拼命,如此不惜成本,七百里戈壁無人區,三萬騎兵,一人數馬,只用數日,便橫絕而至,這才是真正的飛將軍從天降。

此時此刻,匈奴將士大多數還在被窩裡迷糊著,只有少數人昏昏沉沉的爬出帳外,卻見月色下也不知有多少漢騎,密密麻麻,已將他們團團包圍,四面逼近而來。

哎呀遭啦,以前總是自己入漢境偷襲漢軍,萬沒想到這次居然自己被漢軍偷襲了,這可怎麼辦?

趕緊有親兵慌里慌張、跌跌撞撞的衝進大帳向右賢王報告敵情。

漢軍何其速也?右賢王抱著他的愛妾,從被窩裡彈出一個頭來,面如土色,瑟瑟發抖。

大王,今且為之奈何?旁邊的親兵忙問。

危難之際,右賢王表現出了一個大王的風範,只聽他冷哼一聲,爬出被窩披堅執銳,抱起愛妾一同上馬,揚起佩劍,大喊一聲:“殺!”然後率領數百親兵,往北面漢軍的缺口處突圍而出,溜之大吉了!

衛青部下輕騎校尉郭成一看正主兒跑了,這還了得,趕緊率部拍馬急追,一氣狂趕數百里,最後還是給右賢王跑了,不愧是匈奴三大巨頭之一,醉了都這麼能跑。

要說這都是命啊,小將郭成敢在匈奴的地盤獨自深入數百里,其膽氣當不遜於衛霍,可惜他還是沒能逮著右賢王,否則如此大功,他必能被提拔重用,說不定也能成為一代名將呢!

主帥竟然臨陣逃跑了?眾匈奴小王頓時亂作一團,七嘴八舌一通吵,最後決定,各領部眾,分路突圍,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小王就是小王,智慧遠遜英明神武的右賢大王,要跑就早點跑啊,現在才跑?啥都晚了,衛青大軍已從四面攻來,萬矢齊發,萬馬奔騰,射倒踏倒胡兵無數,黑夜裡火光沖天,映照出每一張匈奴士兵恐懼的臉龐。漢軍前鋒都尉韓說,身先士卒,第一個衝進匈奴王庭大營,親冒鋒鏑,往來縱橫,一連抓獲了好幾個匈奴小王。接著衛青也率大部隊隨後衝了進來,分頭抓捕妄圖逃跑的匈奴小王。

月亮落下,朝陽升起,戰事暫告段落,匈奴人跑的跑,死的死,降的降,三萬漢騎一面打掃戰場清點俘虜收集物資,一面輪流休息,他們狂奔了數日又激戰了一夜,實在實在太累了。

直到第二天,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衛青便命令前鋒都尉韓說與護軍校尉公孫敖的部隊把守王庭,其餘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等三校尉隨自己四面出擊,掃蕩匈奴各部落。

三校尉齊聲領命,正要出發,公孫敖忽然大叫著跳了出來。

昨夜一戰,公孫敖雖率部往來衝殺,四處激戰,接應各軍,但可惜運氣太衰,竟連一個匈奴小王都沒抓到,如此戰果,真丟死人也!於是他不顧疲勞,自告奮勇,要再率一校兵馬(漢軍軍制一校為700至1000人),前往草原上大掃蕩。

衛青點頭答應,那就自己守大營,讓公孫敖去立功吧!

公孫敖大喜,狂嘯一聲衝出帥帳,叫道:“男兒萬里覓封侯,踏破塞外胡虜頭!想建功的,隨我上!”

正在營內四周散坐休息的漢兵們聽到此言,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紛紛拔劍上馬,唿哨著跟在公孫敖後面,旋風般席捲草原而去。

接下來十天,四校尉輪流帶著成群的匈奴俘虜與牛羊畜產凱旋歸來。而直到此時,蘇建等四將軍才帶著數萬後軍來到王庭會和,他們看到如此戰果,不由眼紅心熱,紛紛向衛青請戰,衛青全不拒絕,一一批准。漢軍的熱情乃空前高漲,日日夜夜,這些漢家熱血男兒的心中只有四個字,殺敵,建功!

此役,漢軍對匈奴右賢王部進行了全面的大掃蕩,除了敵酋右賢王外,其他小王基本被一網打盡。最後清點戰果,獲首虜(首級與俘虜)共一萬五千多人,是河南大捷的五倍,所獲畜產千百萬,是河南大捷的十倍。衛青此次出征,贏得了空前完滿的勝利!朔方郡西北方向的威脅,至此全部解除。

衛青帶著巨大戰果凱旋而歸。漢武帝太高興了,他甚至等不及衛青回到長安,就派使者去塞外封賞了。結果,漢軍方至邊塞,巨大的榮寵與封賞就已降臨到了衛青頭上。朝廷使臣在全體將士的面前宣佈:“拜車騎將軍青為大將軍,諸將皆以兵屬大將軍。”

掌聲如雷,衛青畢恭畢敬的接過大將軍印信,接受眾將的拜賀。

從這一刻起,昔日的奴僕,成為了漢軍的最高統帥(注4)。

非常之君,必用非常之人;非常之時,必用非常之士。從小奴隸到大將軍,這不是天上掉餡餅,而是天上掉機遇,抓住它,你一步登天,這就是人生

然而武帝還嫌這遠遠不夠,衛青回長安後,他又當朝宣佈:“大將軍青躬率戎士,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六千戶(此《史記》數字,《漢書》為八千七百戶)。”至此,衛青的封邑數已達一萬兩千八百戶,正宗的萬戶侯。

你以為這樣總該封賞完了吧?錯,武帝不僅要封衛青,還要封他三個年幼的兒子。三小孩兒,全部為列侯。自有漢以來,從未有此前例。於是一時間,全天下的眼神都聚焦在了大將軍衛青的身上,持續加溫,炙手可熱。

然而,衛青一點兒都不感覺熱,他升的越高,反而越冷,冷的蕭疏寧靜,恬淡如水。顯然,衛青是個境界極高的智者,旁人怕受辱,他卻最怕受寵,因為他知道自己該得什麼,不該得什麼,該得的他小心收下,不該得的他誠惶誠恐。

於是,衛青忙上書向皇帝深自謙讓,剖明心跡,以表愧謝:“臣賴陛下神靈,軍大捷,此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於臣。臣三子皆在襁褓中,未有勤勞,濫叨爵賞,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

武帝明白衛青的意思,他不就是嫌自己肉吃的太多,而手下兄弟連湯都沒得喝嗎?這好辦,朕手裡肉多的是,一撒一大把!於是道:“我非忘諸校尉功也,今當以次封賞。”乃封護軍都尉(注5)公孫敖為合騎侯,校尉韓說為龍頟侯,騎將軍公孫賀為南窌侯,輕車將軍李察為樂安侯,校尉李朔為涉軹侯,趙不虞為隨成侯,公孫戎奴為從平侯,將軍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為關內侯。”

如此多的侯,這下子皆大歡喜了。而衛青時時不忘部下的戰功,處處將成績歸於漢武帝的領導與將士們努力,這也使他在軍隊中獲得了極高的聲望,因而大大增強了漢軍的凝聚力。

注1:據范曄《後漢書 南匈奴列傳》記載,匈奴貴左,地位排序為左賢王、左谷蠡王、右賢王、右谷蠡王,稱為四角。一般來講,左賢王為匈奴太子,也就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注2:漢武帝及其後,漢朝出現了大量志於開拓新大陸的探險家(或冒險家),這些人與漢武帝一樣擁有堅強執著的毅力,靈活果決的手段,以及銳意進取探索未知世界的狂熱野心。張騫只是一個先行者,後面還有開路西南夷的唐蒙與司馬相如,招徠諸越的嚴助、朱買臣與終軍,拓殖朝鮮的彭吳,進取西域的陳湯與傅介子,甚至還延續到了東漢時期的班超、甘英。這說明漢帝國的開拓與擴張,絕不僅僅是出於專制帝王的個人野心,而是有著超越個人選擇的集體精神狀態,是漢興七十年後,整個社會在黃老無為精神的長久壓抑下,騷動不安的情緒和無處宣洩的精力匯聚而成的結果。按照斯賓格勒《西方的沒落》的說法,這是一種不斷挑戰既有極限,冒險突破極限的激情“浮士德精神”。它後來還支撐並塑造了西方的帝國主義歷史。看來,凡大國之崛起,必然出現一批渴望星辰大海的熱血男兒——無論中外歷史,都多次證明了這一點。

注3:據《史記 大宛列傳》注引《漢書音義》:“堂邑氏,姓;胡奴甘父,字。”因以主人堂邑氏姓為姓,故名堂邑父。而當時之堂邑侯乃楚漢是英豪陳嬰之孫陳午,故堂邑父本是陳午的胡人家奴,應募參加張騫探險隊去做嚮導翻譯,就是想改變自己的命運。後來,堂邑父成功歸來,被漢武帝封為奉使君。

注4:此時太尉之職已被武帝廢除,而以大將軍代之,並監管內朝,其位在丞相等三公之上。卿以下皆拜。

注5:護軍都尉,即當初陳平所任之職,也就是皇帝派往出征將領的監護親衛隊隊長;漢武帝讓衛青的親信公孫敖擔任此職,並轉屬於大將軍,以示信任。此職從此亦由大司馬、大將軍署任,不再帶有監視的性質。至魏晉時期又有中護軍,負責掌管禁軍,並職典主選武官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