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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紅曹縣 走紅背後: 圈地 背後深思

科技日報記者 王延斌

曹縣走紅,“導火索”源於短影片平臺上,一位網紅博主用魔性口號喊出“山東菏澤曹縣666”,引發無數效仿者,鋪天蓋地的評論湧來:“我常常因為自己不是曹縣人而感到自卑”、“宇宙中心曹縣”、“寧睡曹縣一張床,不買上海一套房”、“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女朋友去曹縣看看”……

曹縣有多火?從4月13日到5月17日,微博上關於曹縣的話題閱讀量超過了5億。

有人用“火得一塌糊塗,火得猝不及防”來形容新晉“網紅”曹縣,以至於該曹縣縣長梁惠民公開回應:“(近期曹縣的)短影片比較火爆,有正面宣傳,也有譁眾取寵的,甚至出現了‘北上廣曹’,這是網路上的調侃。”她同時表示,不論是正面還是調侃,都歡迎廣大網友到曹縣走一走,看一看真實的曹縣。

曹縣在哪裡?真實的曹縣什麼樣?其“走紅”的內推力是什麼?

走近輿論場中心的曹縣:

“寧睡曹縣一張床,不買上海一套房”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尚屬欠發達地區的曹縣似乎都不具備火的條件。

4月25日,梁惠民在曹縣第十七屆人民代表大會上作的“2021年政府工作報告”顯示,曹縣地區生產總值、出口總額、金融機構貸款餘額全市(菏澤)第一。但在山東十六地市中,菏澤的經濟總量並不靠前。

在山東,經濟發展長期以來東強西弱,具體表現為:東部青島煙臺經濟發達,西部整體落後。而菏澤位於山東最西部,與河南接界。去年,菏澤經濟排名大幅上升,在十六地市中,由全省第13位躍居第8位,增速全省第一,人均水平擺脫了全省末位,被稱為“黑馬”。

在全國層面上,菏澤3400多億元的經濟體量,能排在國內75名左右。

因為尚未開通高鐵,從濟南到曹縣,300公里的路程,開車需要四個小時。如果你要坐高鐵輾轉去曹縣,你需要從濟南西站坐車,經過三個半小時旅程,到達隔壁的河南省商丘市。而商丘與曹縣的距離只有50公里左右。

客觀條件上,曹縣並不顯山露水,但一條短影片能將曹縣帶火,為什麼?

近兩年,科技日報記者多次到曹縣調研採訪,對當地有一定觀察。曹縣何以“火”?梁惠民的總結相當到位——其與曹縣人民敏銳、接觸新事物的特點,以及網際網路思維有很大關係。

在曹縣“走紅”之前,記者剛剛結束了對曹縣演出服產業的調研。

之所以關注這裡,是因為獨特的“曹縣現象”。

獨一無二的“曹縣”:

窮則思變,榜樣帶動,由點及面

去年金秋,阿里研究院釋出《淘寶村百強縣名單》,菏澤市2區7縣全部入選2020年淘寶村百強縣名單,成為全國地級市中的榜首。曹縣更是憑藉151個淘寶村、17個淘寶鎮的數量,位列百強縣第二名。

值得一提的是,變成淘寶縣後,曹縣也逐漸成為中國最大的演出服裝產業叢集。曹縣周邊的縣域也紛紛變成“淘寶縣”,進而讓整個菏澤形成了“淘寶縣”連片的趨勢,催生了全新的產業帶。

在曹縣大集鎮,連續四年,這個鎮所有的行政村都入選中國“淘寶村”,這在全國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更值得注意的是:在這裡,年輕人扎堆“迴流”,甚至連博士、留學生也回來了,80%村民從事演出服飾加工及上下游行業,電商年產值逼近70億元。

曹縣最初的“觸網”經歷很有意思。

該縣孫莊村並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村莊”,但該村村支書孫學平分享的“初體驗”卻讓人印象深刻。

2013年,孫學平看著隔壁丁樓村抱了個“中國淘寶村”的牌牌,他第一次知道了“淘寶”,但這倆字背後具體是啥,他是去丁樓村取經後,才弄明白了。

不過,孫莊村村民們當時搞蔬菜大棚,雖然辛苦,也能賺錢,從內心裡沒有觸網的主動性。

孫學平就找了幾個“不務正業”、愛玩電腦的小年輕試試,帶著他們去丁樓村的淘寶戶裡實地學習。這批小年輕很快嚐到了甜頭,慢慢地,越來越多村民家買了電腦、接了網線,大家種田的時間越來越少,“種網”的時間越來越長。

在農村,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誰家富了?怎麼富的?故事口口相傳,複製、粘貼出一批“種網致富大戶”,並在政府的鼓勵引導下,迅速推廣開來。

由此看來,圍繞著曹縣的網路狂歡背後,不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梗”,更有紮紮實實的產業。有網友說得好,“‘北上廣曹’是玩笑,但曹縣是回得去的家鄉,確實是現實。”

曹縣的“意外走紅”並不意外。沒有政府與群眾合力,沒有產業積累鋪墊,沒有長期生長的“網際網路思維”,這種走紅,幾乎不可能發生。

在“宇宙中心”曹縣,記者看到了更多……

對山東省菏澤市曹縣大集鎮“85後”村民李凡彬來說,一年中最繁忙的季節即將來臨。

李凡彬所在的大集鎮面積不大,戶籍人口也不到5萬人,卻是全國最大演出服生產基地。這裡擁有的1。8萬家淘寶店,每年承包了國內70%的演出服訂單。每年“六一”前後,這裡演出服生產、上新、打包、發貨,讓村民們忙得連軸轉。

大集鎮黨委書記李濤告訴科技日報記者,以2010年為分水嶺,前後兩個“大集鎮”對比鮮明:在那之前,這裡沒有資金,沒有產業,更沒有年輕人,是個“三無”小鎮;在此之後,年輕人扎堆“迴流”,甚至連博士、留學生也回來了。80%村民從事演出服飾加工及上下游行業,電商年產值逼近70億元。

如今,連續4年,這個魯西小鎮所有的行政村都入選中國“淘寶村”。這在全國獨一無二。

打贏脫貧攻堅戰、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後,中央要求做好鄉村振興這篇大文章。鄉村振興,農業變強,農村變美,農民變富,關鍵在人,在有一支能紮根於農村,懂農業、愛農村、愛農民的強有力的人才隊伍。

在這方面,大集鎮人幾經摸索,最終找到了電商作為鄉村振興的關鍵路徑,實現了整體崛起。

不看房子票子

“三多”小鎮更看重特殊嫁妝

沿著大集鎮主幹道前行,鱗次櫛比的服飾店、布料店、輔料店、拉鍊店、快遞點,讓人眼花繚亂。李濤向科技日報記者強調:“我們鎮不大,卻聚齊了演出服、漢服等服飾產業鏈的每一環節。”

服飾產業鏈的紅火背後,是這裡電商群體的崛起。李濤向記者透露了一個數據:截至去年底,大集鎮擁有1。8萬個淘寶店,表演服飾企業3000多家,是全國最大的兒童表演服加工基地、最大的演出服產業叢集。近一年,這裡又開始涉獵漢服、校服、動漫服、舞蹈鞋等更多元化品類。

與“最大”相匹配的,是大集鎮的“三多”現象。

採訪到下午4點以後,記者站到了大集鎮中心的十字路口上,小汽車、快遞車、面料運輸車,一輛接一輛,車水馬龍之景,讓人恍惚——這堵車程度堪比大城市。

小鎮堵車,對應的現象是,與年輕人電商生活相關的“三大件”在這個往昔毫無生氣的小鎮上也多起來——小汽車多了,飯館多了,文娛活動多了。

李濤告訴記者,大集鎮村民,家家戶戶都有汽車。以前,每隔1小時就有公交車從縣城開往鎮裡,現在村民出行自駕代步,每天的公交車減少到一兩班。

公交車班次變少了,飯館卻像雨後春筍般在鎮上湧現,地鍋雞、漢堡炸雞、海鮮自助餐廳、炭烤羊排……很難想象,在發展電商之前,大集鎮上只有一兩家飯館。

電商正實實在在地改變著大集鎮老百姓的生活。

李濤說,當地年輕人結婚,最受歡迎的彩禮和嫁妝,不是車子房子,而是淘寶店、天貓店。

“90後”楊志傑是福建人,原先在家開實體店做服裝定製生意,生產規模大,市場需求小。一次偶然,他到大集鎮考察,被商家門前“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快遞包裹震住了”。2015年,楊志傑一家定居大集鎮,將電商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電商的紅火吸引了年輕人。李濤說,鎮上的年輕人多,留守老人和留守兒童少,甚至天南地北的年輕人都來這裡做生意。

從勞務輸出的農業鎮,到家門口就業的電商鎮,大集鎮成了鄉村振興戰略下依靠電商崛起的“樣板”。

“貧困村”翻了身

電商成了“造富機器”

嫁到大集鎮孫莊村之後,34歲的趙營過了不少苦日子。她還記得,那時候月工資是1500元,基本存不下錢,更何況後來添了娃,日子越過越緊巴。投身電商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卻為她的生活打開了一道光亮。

如今,每年三四百萬的銷售額確保了她一家的富足生活。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類似於趙營的經歷,在大集鎮並不少見。

在李濤記憶中,十多年前,大集鎮還是個普通的北方農業小鎮,主幹道坑窪泥濘,道兩旁都是田地,全鎮32個行政村中,省級貧困村有2個,市級貧困村有14個;因為窮,周邊鄉鎮都不願意給鎮上的年輕人說親,一度是遠近聞名的“光棍村”。

窮則思變。只有堅定邁出第一步,才會贏得希望。

大集鎮丁樓村,自20世紀90年代起,個別村民製作影樓佈景、道具及服裝,天南地北推銷,一年下來只能賣出百套。事情在2009年秋天發生了改變,丁樓村的任慶生夫婦,湊了1400元裝網線、買電腦,成了大集鎮“電商第一人”。

2009年是比較特殊的一年。在全球金融危機衝擊下,電商能幫助企業拓市場、降成本、提效率的優勢凸顯。這一年,中國網路銷售實現了三個里程碑式的突破:網購使用者突破1億人,網購交易額佔到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的2。06%;此外,截至當年9月底,中國網路經商人數達到6300萬。

任慶生家電商生意的紅火,讓左鄰右舍“紅了眼”,一陣淘寶創業風在大集鎮越刮越猛。4年後,丁樓村和同鎮的張莊村一起入選中國“淘寶村”。據統計,目前全鎮有1000個年銷售超百萬元的電商戶。

今年政府工作報告指出,健全城鄉流通體系,加快電商、快遞進農村,擴大縣鄉消費。這裡面透露的一個重要資訊是政府之手的推動力量。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阿里研究院院長高紅冰向科技日報記者總結到,淘寶村11年蓬勃發展的經驗是,“草根創業、平臺賦能與政府有為相結合。”

2013年開春之後,新一屆大集鎮黨委班子在丁樓村進行消防安全檢查時,看到很多村民家中堆積大量布料,發現了淘寶這一新型的農村經濟發展增長模式。這與他們利用新手段推動農民致富的理念合了拍。

此後,電商辦成立了,創業扶持政策出臺了,基礎設施建設跟進了,電商產業大叢集逐步建立起來了……在時代的春風下,電商的星星之火,在當地黨委政府的引導下迅速燎原。

博士、海歸回村創業

鄉村振興的活力來了

大連理工大學博士畢業後,胡春青在妻子的動員下回到老家,“偷摸”著幹淘寶。這讓夫妻倆陷入到了當地人的閒言碎語中。

要知道,在傳統觀念中,一個農村家庭能培養出博士,還能在大城市生活,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胡春青卻選擇回農村做電商,反而成了“異類”。但事實證明了胡春青的選擇是對的。

2020年,胡春青夫婦創造的銷售額有500多萬元,成為當地電商的“領頭羊”。

從前,大集鎮是勞務輸出大鎮,60%的勞動力都外出務工。發展電商產業,需要年輕人。於是,大集鎮積極動員年輕人返鄉創業:每逢過年過節,回鄉探親的年輕人,都會收到《致返鄉青年的一封信》:“在外東奔西跑,不如回家做淘寶”;村裡的大喇叭,總在播報淘寶店的技巧和方法,街頭巷尾,村民們聊的都是如何設計熱銷款,怎麼運營店鋪;政府還拿出一系列創業扶持政策……

創業生態的塑造很重要。受此氛圍感染,在巴西打拼多年的“海歸”孫志國攜家帶口回來了。孫志國告訴記者,他的迴歸只因受了“刺激”:“村裡做淘寶的同學,比我在巴西掙得還多,家裡買了兩三部車。”

當時村裡的淘寶店已經很多,服裝生產卻跟不上,於是孫志國專攻服裝加工。幾年下來,他的廠子銷售額突破了500萬元。

記者注意到,如今,累計有700多名大學生、7000多名外出務工人員返鄉創業、就業,還有來自福建、江西的年輕人也駐紮在大集鎮淘金。

“淘寶村透過網際網路實現了城鄉之間要素流動,促進了鄉村產業發展,吸引年輕人返鄉,改善鄉村家庭的生活質量,為鄉村振興注入巨大活力。”針對大集鎮電商群體的崛起,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馬九傑如此評價。

編輯:張爽

稽核:朱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