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早前曾談及法國人不生育的情況，那其實隱藏了另一個影響更大的問題，就是法國人口老化愈來愈嚴重。老年人漸漸成為社會主流，若對他們缺乏認識，就很難了解法國深層的精神面貌，所以今次想談談法國的老年人。

特殊顧客

我在巴黎讀書時認識的法國朋友，主要是年紀比我略小的同學，絕少老人家，當中有一位給我留下較深印象的，是我兼職餐館時的一位顧客。這位老太太雖說是顧客，但幾乎從未來過吃飯，因為她從來都是要求我們把點選的菜式送到她家中。我不說她叫外賣，因為按一般人的理解，外賣是打個電話到餐廳，簡單說出要什麼，然後店方把食物送上門便告完事。但這位老太太卻非常特別，她來電時會問我們今天有什麼好介紹，是否有時令食品等，情形與一些相熟及闊綽的客人一樣，然後會點選頭盤、主菜、甚至半瓶Rosé酒，非常齊全，唯一沒點的是甜品，可能中餐的甜品不合她的口味吧。

我兼職的餐館平常是不送外賣的，幸好她的寓所距離不遠，只需步行約五分鐘，加上她為人慷慨大方，所以老闆也願意破例為她提供特別服務。

送餐上門

老太太當時大概有八十歲了，但仍然精神飽滿。她的寓所頗為寬敞，尤其廚房比許多本港住宅的廳還要大，擺放一張餐桌之餘還有不少活動空間。我把菜式送上門後，她會很禮貌地「請」我替她把餐桌擺好，放上刀叉，頭盤要從外賣盒轉移上牃，主菜則蓋好放在一旁，餐酒也要給她開瓶並斟上半杯，所做的工作與在餐館服務顧客時基本一樣。由於老太太的寓所打理得井然有序，所有餐具都很整齊地擺放在廚櫃內，非常方便，因此我也樂意按她的指示一一照辦，並趁機和她閒聊幾句。

原來老太太平日是有一名女傭上門照顧她的生活，替她打掃地方，以及買菜煮飯，但每逢週末便要放假，因此她一星期總會光顧我兼職的餐館一、兩次。對於法國人來說，週末吃館子、暑假外出旅遊，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若沒有這些活動，就真的很「悲慘」（Misérable）了，老太太當然也不例外。

她雖然也有活動能力，但因不想與人一起到餐館擠，於是從餐館點菜到家中吃，她就當作是吃館子，因此「排場」也要求與餐館的一様。她點的菜一般較清淡，愛吃海鮮，所以每次都要老闆介紹。我也曾問她獨個兒用膳，點半瓶酒是否太多，能喝完嗎？她說不多，一定能喝完。又認為吃中餐喝Rosé酒最配合，而這種酒一時間未喝完也可放到雪櫃留待稍後再喝，酒質不會受影響，不像紅酒般要及時喝完，因此也無妨。

生活執著

這位老太太的要求雖然特別，但她的性格也有一定的普遍性。我曾接觸過的老一輩法國人，尤其是較富裕的一群，都是像她那樣對生活抱有一種執著，衣著很整齊得體，飲食非常講究，但態度比較雍容，談話的速度亦較慢，與他們相處，有如看電影放慢鏡一樣，節奏也放緩數拍。老太太「請」我替她擺餐桌，正是以行動具體反映老一輩法國人的執著。

老一輩法國人對生活通常有著一種執著

隨著人口老化的情況愈來愈明顯，法國老年人怎樣渡過晚年是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毫無疑問，上述老太太屬於富裕的一群，因此老來有能力聘請女傭到家中照顧自己，生活過得頗為愜意。對於經濟條件較差的老人家，則多數便被安排入住老人院。除此以外，我在法國時亦曾聽聞，有人提供一種「家庭接待」（accueil familial）服務，讓老年人與服務提供者同食同住，像正常家庭般生活。這種服務近年逐漸流行，法國政府亦開始委派官員進行研究，有意立法把它變成一種正式的職業。

但要把它正規化，許多問題隨即湧現：例如服務提供者要具備哪些專業資格？他們提供的居住條件、收費要有怎樣的標準？這些問題相信不難解決，但最傷腦筋的是，服務提供者也須享有有薪假期，放假期間找什麼人做替工？

據報道，法國目前有一萬多個「家庭接待」的服務提供者，其協會的主席埋怨，做了這個工作十多年，就是無法找到替工讓他外出度假。我們中國有句語說：民以食為天。法國人則要多加一點，就是民以食和度假為天。看來「家庭接待」正規化還需拖延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