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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紅工廠,尋找“英一播”

編輯導語:在網際網路高速發展的今天,網紅眾多,普通人難以單槍匹馬走天涯,更難以一炮而紅。那麼,普通人沒有任何的中間機構做內容以及資源支撐,能夠成為一個被廣告主支援的人嗎?本文講述了英一播的故事,她是怎麼做到在自媒體中留下一片光彩的?

網紅到底是怎麼紅的?如果說幾年前普通人還能依靠短影片、4G網路、智慧手機的普及,用獵奇及運氣扶雲直上,那麼在現代網際網路高速發展的今天,這種一炮而紅的機率反而會越來越小,網紅之路不再是單槍匹馬就勇闖天涯,越來越多以MCN為代表的專業機構參與進來,一個沒有任何團隊的普通人想要隨便玩玩就當網紅,已經不太現實。

更別提賺錢。

在網紅的賺錢模式裡,粉絲打賞、廣告植入以及直播帶貨是三大最主要的利潤來源,在前兩項都需要極強的人設加持及內容創作的腦力付出,直播帶貨是相對更輕鬆的賺錢方法,尤其是近幾年隨著網際網路對普通人和普通生活的完全滲透,直播電商走上了時代風口,時間自由、場地自由、回報豐厚,越來越多的人想成為帶貨主播。

但問題依舊沒變,一個沒有任何中間機構做內容和資源支撐的普通人,真的能成長成為一個廣告主願意投放的主播嗎?沒有資本和平臺的支援,一個普通人的影響力到底能有多大呢?成為主播,對於一個普通人的職業意義又是什麼呢?

對於這個問題,英一播在身體力行。她的外形和身份都足夠獵奇——燒傷患者、單親媽媽,自稱“電商講師”的快手主播,居住在成都成華區某段二環橋高架底下一輛在禁停區域停放的餐車裡——肉眼可見地不能單純劃到普通人一列,但在她自帶的傳奇色彩裡,也留著一片自媒體灑下的陰影。

她是誰,她在做什麼,最重要的,她能火嗎?

一、英一播是誰

英一播很容易引起人們的注意,一方面是因為她是一個被大火吞噬過的女人。

臉部燒傷較為嚴重,嘴角與臉頰之間連著一指長的突兀的傷疤,整體臉型倒是沒有太多變化,能看得出年輕時面容姣好。雙手也有被燒傷的痕跡,燒傷的面板色素堆積嚴重,看得出來做過多次修復手術,手臂的上的色塊稀稀落落,身材瘦削,但是挺拔從容。

(英一播的一條短影片)

我偶爾會在聊天的間隙看到她正在對著鏡子畫眉,補上眉尾後半段那已經不再生毛髮的面板,我這才注意回想起她之前確實沒有眉毛,然後開始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潛意識裡認為她已經沒有追求美的權利所以才會對這個細節記憶猶新。

她也很樂於分享關於燒傷的故事,大體情節是十歲跟弟弟的一次遊戲,將姐弟倆的命運和燃燒的倉庫映照在了一起,之後總會有調皮小孩當面說她是醜八怪,一旁的父母臉一垮,趕緊像扯風箏一樣用力扯著孩子細小的手臂準備道歉,英一播不在乎,認為沒必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甚至還能和藹可親地上前勸告孩子不要玩火。

她看上去也走出了那段創傷,在形象上很把控,留了一個髮型很時尚,兩邊的頭髮給剃掉了,留下中間的長髮,紮了一個帥氣的小辮子,不誇張地說,從背影來看,這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酷女孩而已。

另一方面,英一播的事業太過顯眼:她擁有一輛長期停放在成華區萬年路附近、被改造成直播間、用個人廣告進行全面包裝的餐車。

這讓尋找英一播變得很簡單。即使她不在餐車裡,也可以透過餐車上提供的快手ID或者手機號找到她。點開主頁是她的照片,穿著西裝,身體筆直,照片旁邊寫著“作品是核心,直播是王道”,她自稱快手運營講師,主要教授直播變現。

但作為運營講師她的粉絲只有2。2w,三十多條更新的內容,教學的內容也並不多,基本以自拍為主,以“成都房車一姐”自居,作品多以男女話題為主,點贊評論不多,置頂的影片點贊最高近三百。我在私信裡表達裡想認識一下她,隔了一天之後依舊沒有收到回覆。

隔天再次直接進入直播間,裡面人不多,大概只有十多人,互動也不是很強烈,她唱了一會歌,連了兩次麥,我進去看了一會,準備直接在彈幕裡說想認識她,忽然注意到自己的ID為一串英文字母,馬上退出換ID,把我父母的微信名字做了拼接,最後以紫水晶天涯的身份再次進入直播間。

她沒有提及到我的彈幕,我只能再次私信,她委婉拒絕,說自己很普通,以後火了再聊。

思索再三,我決定直接發簡訊,幾個小時候後依舊沒有收到她回覆,正在想辦法時,微信收到了她的好友申請,我正猶豫要不要遮蔽互相朋友圈,忽然覺得這樣顯得自己不真誠,於是直接透過開門見山。

“英姐,我想了解你,你的故事或許能夠鼓舞更多的人。”

她暫時還沒有回覆我,我一鼓作氣,“英姐,看你哪天有時間,我請你喝茶。”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既然有人請喝茶,那就不喝白不喝了。”

她表示同意,但是因為一些私事見面時間一拖再拖,最後定在了中秋節後第一個工作日,我說要帶點月餅過去,結果給忘記了,最後我們約在了一個茶樓。

二、“英”一播

英一播的餐車是流動的,我第一次找到她的餐車的時候是在雙橋路附近,直接停在路邊的停車位裡,車裡有兩個人,還有她的學生,學生說在英一播這裡可以“終身學習”。

餐車不大,開門的地方是一顆綠植,長得異常茂盛,頂部伸出了窗外,左邊是刀板和燃氣灶,右邊就是睡覺休息的地方,一張小床,一張玻璃茶几,茶几上規整地放著話筒、光圈等各種直播裝置,茶几背後掛了一個大大的電視,整個空間狹小但是很乾淨。

我進去的時候落腳處凹凸不平,差點被摔一跤,英一播一下子拉住我,囑咐我小心一點。

在一年前,這輛車還是名副其實的“餐車”,她在車上賣小吃,來往的客人總喜歡跟她聊天,都誇她口才好,問她開不開直播,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接觸了快手,看到越來越多的主播在裡面帶貨掙錢,她開始心動,隨即又看到很多講師在教大家如何做快手,奔波多年的她似乎找到了人生新的出口,她立馬停掉了小吃行業,自己動手將餐車改造成了直播間,開始了她真正的“創業”,然後她就正式成為了“英一播”。

至於為什麼當機立斷停掉了提供現成收入來源的小吃生意,英一播認為直播帶貨以後就是趨勢,大家只要喜歡你就會只在你那裡買東西,堅持做下去一定能成功。

(英一播把餐車改成的直播間)

不過我們見面總共聊了三個半小時,“英一播”這個個人IP裡“播”的部分,“自我”的生活經歷幾乎佔據了快三分之二的時間。

英一播本名何英,青白江人,80後,初中結束後輟學後在一所技校學習服裝設計,以第一名的成績被德陽一家制造廠招牌入職,人生前進的的齒輪好像在此刻重新啟動,母親卻以死相逼要求她去相親結婚,於是稀裡糊塗地開啟了第一段婚姻。

幾年過去了,離婚的她開始了第二段婚姻,懷孕六個月男方出軌,身無分文的她挺著大肚子回到了成都,在火車北站睡了一週,開始在天橋上擺攤,過上了流浪的生活。

沒有男人的牽絆,沒有家人的強迫,肚子裡還孕育著屬於自己的新生命,她說那是她這輩子過得最開心的時候,她第一次覺得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上,當有人再指指點點的時候,她望向天橋下的那個每天嘻嘻哈哈的瘋子,覺得生活的快樂跟其他人沒有任何關係。

第二段婚姻也結束了,兩次結婚兩次離婚,都是鎮裡的老同學幫她辦理的,她有點難為情。

第三段婚姻是她提出結束的,帶走了第三個女兒。

擺地攤,開三輪車,做小吃車,她養大了三個女兒,最大的女兒已經在讀高三,我問是文科理科,她笑笑說,應該是理科吧。

過程中除了說到小時候有人到家搶煤氣罐抵債的事情,她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其餘時間她始終在熱烈地迴應我的問題,她提到以後想自己出書,到時候去賣,或者送給別人都可以,就當是做慈善了。

三、英一“播”

從英一播的短影片賬號主頁來看,其實你很難理解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在持續發作品,從主要內容來看更像是一名情感主播。她也沒有售賣“電商培訓”的相應課程,鮮有作為講師的知識整理或者科普分享;而作為帶貨主播,她自己的上線的小店也只賣出去了三十多件商品。

做快手之前,英一播幾乎完全不瞭解短影片,快手沒玩過。她的職業生涯發展路徑是:

被建議做直播——決定玩快手——將自己定位為電商運營講師——學習如何玩快手——在快手上教人如何玩快手

目前的成果是:做主播一年時間,英一播在快手活躍度並不高,總共釋出作品38個,每條影片時長在一分鐘以內,她素顏出鏡直接念出語錄,影片最高點贊兩百多,評論五十多,直播間的巔峰有過三十多個人,暫無其他更多出彩資料。

從客觀事實來看,英一播是一個連及格線都沒達到的“電商講師”。

但看起來本末倒置,這卻是大部分英一播學員的初衷。

(印在車身上的個人廣告)

我和英一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的學生也在現場。其實不完全算是學生,也算英一播的好朋友,花了998元的費用來跟英一播學習電商,當我問到她具體從英一播這裡學習什麼內容時,她回答得很籠統,“就是快手的基本知識,拍影片,做剪輯。”

英一播的作品基本以人物面對鏡頭說話為主,鏡頭固定,配上背景音樂,底下配上字幕,幾乎不需要用到剪輯和所謂的鏡頭語言,基本可以判斷是一些手機影片剪輯軟體的模板套出來的,為數不多有設計過的地方是她的ID,英一播228,228是一個象徵性的符號,在快手上是一個家族的代號,創始人是同樣以電商講師自稱的“紅一播228”。

紅一播228,東北人,微胖,打扮中性偏男性化,是擁有五十多萬粉絲的大主播,旗下三門運營課程在售,預計有一百五十萬的收入,還上架了自己的小店,看起來是一個掙了錢“有資格”教學生運營的老師。

她釋出了115個作品,置頂的兩條超過五萬點贊,上萬評論,內容核心與英一播高度重合,勸女人忍耐妥協。

紅一播上傳了一段直播內容,以快手教學為主,時長五個半小時,9。7萬觀看,15萬多點贊,背後一塊白板被她寫滿了板書,平臺演算法、對標賬號、流量扶持、禮物打賞、情感主播等,在濾鏡的作用下,密密麻麻的字跡在她背後跳動,紅一播以常人難以想象的耐力,完成了這一次網路馬拉松。

在紅一播的直播內容中,一套嚴密的邏輯閉環慢慢浮現出來:

我是窮人——我自己透過做講師掙了錢——買了我的課你就能給別人當講師掙錢——掙了錢的人不忘師恩推薦更多的人來買課

,不知不覺中一副美好的藍圖在眼前鋪展開來,拒絕這樣從天上掉餡餅般的機會似乎不太合理,粉絲在直播中不停為紅一播打氣加油,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購買紅一播課程的人很多,都是她的忠實粉絲,英一播就是其中一個。她們的目的很簡單,以後要變成像紅一播一樣的講師;她們折服於老師的人格魅力,又對課程效果帶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她們從基礎課程不斷買到高階進階版,期待著有一天也會有人像自己一樣積極地交錢去“學習”。

(英一播最近看的書籍)

英一播對紅一播極其喜歡,可以形容為忠誠。英一播經常責怪自己太笨不開竅才沒有學好電商運營沒有掙到錢,她自我安慰到,就像班裡的學生都想考清華一樣,考上的寥寥無幾,這不代表老師的教學有問題,而是學生自己不努力。

“拍作品門檻低,無成本,輕輕鬆鬆年賺百萬,但是為什麼很多人做不了呢,一是因為不知道在哪裡去抄這些東西,二是因為懶,不能每天堅持更新。”

這是運營講師們經常會在直播間講的話,被眾多粉絲奉為圭臬,這樣一刀切的教學方法將回報與利潤的時間無限拉長,讓一眾購買課程的粉絲們在不斷地自我反思的過程中將矛頭對準自己,不是老師的教學有問題,是我自己沒有搞明白罷了。

在我問到做這一行是否只要堅持下去就能出成績時,英一播用一慣的“正能量雞湯”回覆我。

“如果有一顆正能量的心,加上有成功人思維格局,能成大事,如果自私,心術不正,消極的人做不成功,做不長久,或者只能掙點小錢!”

四、能火嗎?

英一播會不會能火,歸根結底會指向同一個問題,普通人靠自己能在網路走紅並且實現持續地變現嗎?

答案肯定是能,比如加入MCN。

在行業媒體的描述裡,MCN是短影片行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或者被認為是行業發展成熟的一個標誌物。

在它出現之前,人們雖然表現出對短影片內容的需求、對直播內容的需求,也願意真金白銀地給影片內容提供者(不一定是創作者)回報,但總體上卻充滿了“草莽氣息”——觀眾喜好是捉摸不定的,運氣大於一切的——MCN的出現是帶來的工業化的可能:

成為一名主播需要什麼樣的能力,創作一支爆款短影片需要具備哪些要素、做成一個百萬粉絲的賬號需要經歷什麼樣的週期,量化帶來了有跡可循,普通人獲得了一個看到“路”的機會。

我總覺得在英一播、紅一播和他們的228家族身上,也可以看到點MCN雛形的影子。畢竟從外形、內容選擇、目標受眾等核心環節來看,英一播與紅一播之間確實能看出工業量產的痕跡。但我沒辦法確定英一播、紅一播們是更認同“直播講師”裡“直播”的一部分,還是“講師”的一部分。

她定義自己傳播的是正能量,所以她在作品裡總是扮演“明白人”的角色,在兩性、育兒、婆媳關係等各種議題中持續輸出自己的感悟,作為一個實實在在的女強人,她作品裡最多的是卻是叫女人不抱怨不生氣,學會忍耐與妥協。

她很看不起別人對生活的抱怨,認為這樣的人是沒有經歷足夠多的苦難,因為在她看來沒有經歷自然沒有說話的資格,話語中她似在在感謝曾經的經歷塑造瞭如今的自己,那些慘痛的人生經歷被生活鑄成了一塊塊勳章,她引以為豪,甚至在我們聊天的茶樓裡看到人家在打麻將都心生不滿,覺得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

她不喜歡接受別人可憐的眼光與高高在上的同情,認為自己有能力去解答一些人生困惑,給到一些人生建議,以自己曲折的人生經歷上為背書,做生活的“指導家”。

我們準備離開茶樓的時候,她開始收拾起桌子,把我們吃過西瓜皮全部收收集好扔到了垃圾桶,茶樓老闆讓她不用自己動手,開玩笑說她,你把這些事情做了,服務員都沒得做了,只能扣工資了。

英一播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跟我們一起離開了茶樓,她說自己已經習慣了。

或許英一播理解的“講師”和我理解的“講師”也不一樣。

據說在講師這一行裡,女性很少,但是買賬的消費者中,卻以中年女性居多。

她們熱情且虔誠,或許困於生活的繁瑣與無聊,她們的學習熱情高漲,然而財務狀況的不樂觀為這種學習敷上了一層廉價的糖衣,因為這不是廣義上的學習,而是在學習如何掙錢。對此,她們表現出猶如孩童般的天真與執著,學習課程之後她們對著鏡頭開始聊兩性、育兒、婆媳關係,然而點贊評論寥寥。

聊天中,英一播說到自己的感情生活,她說自己對男人已經不感興趣了,想好好搞自己的事業。

“之前還有男人說只要我願意就可以來成都,還說還給我買房,我都拒絕了,沒意思。”

在跟英一播的對話中,你能看到她的絕對坦誠,她老是調侃自己年輕的時候很愚蠢,但在生活越軌的很多時候,都是她自己一人費盡心機與命運做抵抗,她經常愛說正能量的話,說到讓人感覺乏味,但或許在她人生的至暗時刻,也許是這些正能量給了她無窮的力量。

參考資料:

《網紅 “工廠”: MCN 機構的發展歷程、 興起邏輯及未來趨勢 》 張培培,2012年2月

作者:指北BB組 冉阿樹;編輯:蒲凡;公眾號:網際網路指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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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來自Unsplash,基於 CC0 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