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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指,不說再見

閆健三劍客

題圖/大唐三劍客

2010年春節,座標四川宜賓,在不久前,在這裡,我剛剛成為一名實習排長,屬於排長的字首可能和學員沒什麼差別,但過往的經驗告訴我,帶“長”的人是少數。當指標劃過零點,時間向這個世界宣告,屬於我的22歲生日已經結束了,沒有長壽麵加雞蛋、沒有親朋好友的簇擁,甚至沒有一句脫口而出的“生日快樂”,繁星灑滿銀河。

此刻,我已經被黑暗和犬吠包圍。呼嘯的寒風,試圖吹醒凌亂中的自己,小心行走在這連綿起伏之中,腦海中,逐漸想起了午飯後,隊長的語重心長:“小閆,你來隊時間不短了,今天晚上你去查哨吧。”站哨和查哨雖然只有一字之差,立場和視角卻截然不同,我笨拙地模仿著曾經領導的樣子,與哨兵深情對視,在敬禮與回禮的交替中,我在哨本上重重的寫下自己的名字:排長,閆健。

縱使我的眼前是一支手電筒無法透過的黑暗,內心卻無比透亮,深耕細作數載,忍辱負重多年,如今,已然摸到了天堂外側的磚頭,難忘隊長那句名言:“你們的半隻腳已經穿上了皮鞋。”

不久,我離開了宜賓,和其他戰友一道踏上了返回學校的列車,車廂裡,戰友們一改往日的沉默與不安,大多比較激動,一個又一個關於某排長如何俘獲官兵的故事新鮮出爐。這個不難理解,從食物鏈的最底層突然逆襲進階,舉一反三,提升大力出奇跡這一優良傳統的適用範圍,總之大家都是血性男兒,跨大了不怕扯蛋。大門上的“成指”兩個字不再變得猙獰,終點的誘惑,就如同一針劑量恰如其分的杜冷丁,稀釋著過往的焦慮,未來人生的色彩一點一點被照亮。

隊長和我們在同一屋簷下,彼此試探、上下聯動、同頻共振的四年時光裡,一切如磐石般堅挺,在他的眼裡,我們仍然稚嫩,在我們眼裡,他肩頭兩端閃耀的金色五角星,彷彿冒著熱氣的火鍋,令人垂涎欲滴,躍躍欲試,恨不得扣下來一部分給自己擰上。

為了糾正行令不暢通的問題,隊領導使出了殺手鐧:開軍人大會。此刻,統一思想並不能實現統一,只聽學習室的方桌被隊長拍的咣咣作響,他被震麻的雙手無處安放,唯有指縫裡夾著半支香菸迴應著力的方向,菸灰無序的掉落在被草酸浸過的水泥地面上,窗外的微風,只將它盡數吹散,無聲無痕。我望著隊長離開的背影,那個曾經被我們精神仰視的圖騰,多少有些落寞。

2010年的畢業考核,比以往來的早了一些。學校領導不按套路出牌所造成的恐慌,似乎也從側面印證了一個事實:我們的狂妄一點根據都沒有,一如過去,被號碼簿支配的恐懼,然而,證明不慫的辦法首先從認慫開始,依照考核內容,不斷衝刺拼命的日子裡,我們的精力與氣力,如同花池裡的落葉一般,除之不盡,用之不竭。那些被汗水打溼以至泛黃的白色背心,那個身披雨衣,不懼黑暗的移動“呼吸機”,那些挖空心思買來的零食,只為討好傳說中的“器械狂人”,手掌磨破的老繭,不過是想讓下槓的姿態能夠更加瀟灑。

我們不必羨慕肩膀扛著的星星,因為只有一道槓才可以一根筋。

漫長的考核,在眾人的期盼中圓滿結束,一切都到了該告別的時候。身為根正苗紅的軍人後代,我們從不屑用“學長”二字迫使對面的兄弟大聲叫哥,能夠成熟的運用資本的力量定位人生,才是成熟的標誌,畢竟我們是領取學員最高津貼將近一年的男人,忘不了去年,我們還在烈日下,被命運磨盤似的五公里折磨的幾乎喪失戰力,不遠處,畢業隊一改往日的含蓄,以一首《今天》破防了半壁靈魂。

如果說,音量最大勉強可以詮釋成善意的鞭策,那麼單曲迴圈播放必然是某種降維打擊。彼時的落寞,無意觸發了此時的狂歡。

我們沒有忘記那年的誓言,我們說到做到!

今天的《今天》,請允許我們放聲歌唱。

畢業時的會餐大體與改善伙食無關,它更像是一個符號,一種儀式。那些平日裡,只會黑著臉的隊領導,終於不必“偽裝”的那麼辛苦,沒有苦口婆心的教導,沒有佇列面前的威嚴,他們的一生再無畢業的可能,但命運的齒輪始終與輪迴相合,與心跳同步,所有的祝福,都無比真實,所有的情緒,都不再鎮定。隊長說,以後可以叫他朱哥,但話到了嘴邊,我還是誠實的選擇了那聲“隊長。”

離隊前的最後一個晚上,班裡的戰友都不忍睡去,我們一起回憶著四年來的點點滴滴,數落著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龐,想起了一幕幕忍俊不禁的過往,那些以為的忘記,從此都不會忘記。那些以為的永遠,從此都將揮手告別。那夜,我們圍在一起,唱起那首張震嶽的《再見》,那句再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剩眼淚在靜默中故作強硬,此刻的留白是最好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