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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昌碩篆刻藝術思想初探(一)

葉一葦

吳昌碩是近代書、畫、篆刻藝術大師。他的篆刻藝術成就,影響中外,論者很多。但對他的篆刻藝術思想研究卻甚少,未免“小學而大遺”。本文試從他的詩、文、印款的吉光片羽,結合篆刻的創作,綜合成幾個題目作一個初步的探索。

一、

關於篆刻藝術特點的深刻認識

任何一門藝術,都各有它不同於藝術的本身特點的,只有準確地把握這門藝術的特點,才是在創作上取得成就的前提,認識得越深刻,它的成就就越高。那麼,吳昌碩是怎樣來認識篆刻藝術特點的呢?他說:“餘嗜印學,垂五十年,此中三味,審之獨詳。書畫之暇,間作《缶廬印存》,一生所作,僅存百餘方。匠心構思,累黍萬頃。千載下之人,而欲孕育手裁上之意味,時流露於療寸鐵中,則雖三五文字,宛然若斷碑墜簡,陳列几席,古趣盎如,不亦難乎?”(《耦花庵印存序》)

“累黍萬頃”就是他所概括的篆刻藝術特點。(累黍:古時用黍百粒相累,取其長度以為一尺的標準。這裡是指面積的小。頃:田百畝為一頃。這裡指容量的大。)過去的篆刻家也曾歸納過篆刻藝術的特點,是“方寸之間,氣象萬千”,允稱的論。我們比較推敲一下,“累黍”和“方寸”都說篆刻本身面積的小,這是容易認識的。但“萬頃”與“氣象萬千”的不同,一般人就不注意。“氣象萬千僅說出了篆刻藝術所表現的氣勢、氣韻變化的多樣性,著重於形式的表現。“萬頃”是指它容量的大,除了廣袤的空間之外,還包含了漫長的時間,“千載以上”與“千載以下”,這就是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包羅宇宙,不特指形式表現的多樣,而且是內涵蘊藏的豐富。可見吳昌碩所認識的篆刻藝術特點就比一般的認識要深刻得多。他說“此中三昧,審之獨詳”,並不是一種自矜,而是他對印學研究“垂五十年”的經驗總結。他把握了這樣一個特點進行篆刻創作,所以他的篆刻在藝術內涵上是極其豐富的,他能透過多樣意蘊。在這方面,他的造詣之深,可以說是古人未有,後來的人也沒有超過他。

二、關於繼承、借鑑、創造的辨證觀點

繼承、借鑑、創造這些問題是至今爭論不休,而仍處理不好的。吳昌碩雖然沒有寫過這方面的長篇大論,但在一些片言隻語中,言簡意賅地閃耀著辨證的思想光輝。例如學習漢印,他說:“漢印之最精者神雋味永,渾穆之趣有不可思議者,非功力深邃,未易摹擬也”。(“吳俊之印”邊款)這是他五十三歲時說的話。他在題《吳讓之印存跋》又提到:“秦漢鑄鑿,渾穆淵雅之不易得”,這是他八十四歲一生最後論印的話,足見他一生對漢印“渾穆之趣”的追求至老不倦,且感到不滿足。他的繼承漢印是歸結到“渾穆”二字,取其“神雋”“味永”,不是摹其形。他對當時印壇提出了批評:“天下幾入學秦漢,但索形似成疲癃”。《刻印》詩)又說:“我性疏闊類野鶴,不受束縛雕鐫中”(同上),強調的是“個性”,不受“形”的束縛,形是由自己變化的。他在《刻印》詩中還提出:“今人但侈摹古昔,古昔以上誰所宗?”同樣批評了對形的“摹”與“宗”,再三地強調創造。值得我們注意的是,他在三十七歲刻了一方印,文日:“愛己之鉤”。後來四十六歲時,他在《缶廬印存自序》裡寫到:“《淮南子》日:‘不愛江漢之珠,而愛己之鉤’。高誘注日:‘江漢雖有美珠,不為已有,故不愛;鉤可以得魚,敖愛之’。”我們在讀吳昌碩的印譜,就看到他在這時的篆刻起了一個很大變化。他已用自己的“鉤”去釣篆刻的“魚”了。他的繼承不限於漢印,而且更推到“於載以上”,在神馳千古之後,卓然“自我作古空群雄”。(同上)他常常告人說:“小技拾人者則易,創造者則難。欲自立成家,至少辛苦半世,拾者至多半年可得皮毛也”。(齊白石《自潮》詩附註)這是對怎樣借鑑別人的最誠懇的話。繼承與創造,借鑑與創造,一是古與今的關係處理,一是自己與別人關係的處理,都是辨證的。

吳昌碩的話是他在創作實踐中不斷否定自我然後得到的經驗之談,他在四十六歲時說:“餘少好篆刻,師心自用,都不中程度。近十數年來,於家退樓老人許,見所藏秦漢印,渾古樸茂,心竊儀之。每奏一刀,若與神會,自謂進於道矣。然從贈人,或不免訾議,則藝之不易工也如此”。(《缶廬印存自序》)有否定自我,才能不斷前進。由於責己嚴,所以他批評也很直率,他說:信手提刀,魯魚亥豕,散見零星,輒謂繆篆,為斯若可,無庸研究。而陋塞之士,遂據以為根底,則此貽禍於印學者實非淺鮮!”(《耦花庵印存序》)這些話對當今印壇還是很有教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