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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大廈將傾,薛寶釵如此博學多才,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

一言以蔽之:對於賈家的衰落,薛寶釵必然意識到了,這並不是多難看出的事兒,事實上,能看出這一點的書中人就有很多。

第2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冷子興向賈雨村分析寧榮兩府的權勢時,已經明確預測到了賈家的衰退之勢:如今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僕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劃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如今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

第62回,林黛玉曾就“探春改革”發言,解釋了榮國府內部財政出多進少的現狀:咱們家裡也太花費了。我雖不管事,心裡每常閒了,替你們一算計,出得多,進得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後手不接。

第74回“惑奸讒抄檢大觀園”,探春眼睜睜看著這場荒唐的抄檢,忍不住流淚發出涼水灌頂的感慨:咱們家也漸漸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這些的。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

再有第75回,甄家被抄家,王夫人等人正在議論,賈母令其別管別人家的事,好好想自家的中秋節如何過才是正經,此處有段脂批:賈母已看破狐悲兔死。故不改以往,聊來自譴耳。

只要稍微有點頭腦,並且關心賈家事務的人,都能看出寧榮兩府已經越過鼎盛期,開始走下坡路了,連冷子興這樣的外人都能看出來,薛寶釵在榮國府生活多年,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更何況她還曾擔任過大觀園三人管理小組的成員,更加對榮國府內部的弊病有切膚感受。

《紅樓夢》第55回,因王熙鳳病重臥床,王夫人任命李紈、探春、寶釵三人負責管理大觀園的內部事務,這對於寶釵來說,是個大大的苦差事。

一方面,薛寶釵是客居賈府,她不敢管得太嚴,要不難免會被賈家下人背後嚼舌頭根子;

另一方面,榮國府內部管理的矛盾錯綜複雜,完全超乎薛寶釵的想象,所以我們看到,面對賈府的各種事,寶釵只能做到自保,實在無法避免的事,就儘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於是第62回,賈寶玉生日,寶釵、寶玉兩人從薛蝌處回來,寶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家先鎖上:

一進角門,寶釵便命婆子:“將門鎖上!”把鑰匙要了,自己拿著。寶玉忙說:“這一道門何必關?又沒多的人走。況且姨娘、姐姐、妹妹都在裡頭,倘或家去取什麼,豈不費事?”寶釵笑道:“小心沒的。你瞧你們那邊,這幾日七事八事,竟沒有我們這邊的人,可知是這門關的有功效了。若是開著,保不住那起人圖順腳、抄近路,從這裡走,攔誰的是?不如,連媽和我也禁著些,大家別走了,總有事就賴不著這邊人了。”——第62回

從此處就能看出薛寶釵的謹慎細緻,但她的這種“謹慎”,很大程度上跟大觀園內部的混亂有因果關係,所以面對賈寶玉的疑問,薛寶釵又繼續解釋了一番:

寶釵笑道:“你只知道玫瑰露和茯苓霜兩件,乃因人而及物。若非因人,你連這兩件還不知道呢!殊不知還有幾件比這兩件大的呢!若以後叨登不出來,是大家的造化;若叨登出來,不知裡頭連累多少人呢,你也是不管事的人,我才告訴你。”——第62回

我們可以細數下寶釵協理大觀園期間,賈家發生了哪些事:第61回,司棋打砸廚房,外加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丟竊案爆發,彩雲惡人先告狀,攀扯到玉釧身上,鬧得不可開交;秦顯家的意欲奪柳家媳婦的廚房管事之職;大觀園內盛行賭博之風,早成惡習,但因帶頭的幾人都是有體面的下人,探春、李紈都不敢管,直到第73回“賈母查賭”才將此事了結……

在薛寶釵上任的短短几個月裡,她恐怕見識到了賈府內部的各處弊病,從人事到財政,從小吵小鬧到勾心鬥角,薛寶釵只能守住自家的角門,讓禍事不要燒到自家的門口就行。

因此,我一直認為,抄檢大觀園結束後,薛寶釵搬離大觀園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避嫌”,更是因為她早已看透了賈府內部的種種弊病,意欲“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有過這一番經歷,薛寶釵更加清楚榮國府每況愈下的現實,這也就是為什麼第78回,她要規勸王夫人減免大觀園這項花費:

王夫人聽了這話不錯,自己遂低頭想了一想,便命人請了寶釵來,分析前日的事,以解他疑心;又仍命他將來照舊進園裡居住。寶釵陪笑道:“……況姨娘這邊歷年皆遇不隨心的事故,那園子也太大,一時照顧不到,皆有關係。惟有少幾個人,就可以少操些心。所以今日不但我執意辭去,此外還要勸姨娘,如今該減些的就減些,也不為失了大家的體統。據我看,園裡這一項費用也竟可以免的,說不得當日的話。姨娘深知我們家的,難道我們當日也是這樣冷落來不成?”——第78回

寶釵這話必然是真心誠意的,甚至拿自家當年的情形來向王夫人解釋,可見薛寶釵經過協理大觀園一事,薛寶釵對榮國府內部的經濟狀況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知道賈家已經窮了,能省就提前省些。

但話又說回來,榮國府在走下坡路的事實,很多人都能看出來,比如上文提到的林黛玉、賈母、探春等人,她們也都能意識到這一點,但這種“看出來”也僅僅停留在意識層面,這跟她們女眷的身份有很大關係,她們不可能考慮到政治、權力這些方面,最多意識到財務上的弊端。

或許某個瞬間,她們會覺得家族好像比不得從前了,但具體為何,她們也不能得出系統準確的結論,事實上,這也不是她們這些女眷操心的事。

而像冷子興這種男性,他反而看得更加通透,能看到賈家奢靡太過,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但內囊盡已上來了,同時又能看出賈家衰敗的根源:更有一件大事。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因此,若問薛寶釵看沒看出賈家的衰落,那必然是看出來的,但也僅僅是看到了女眷視角的“衰落”,賈家真正的衰落,以及最終被抄家的結局,應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