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素的名字取自《靈樞》和《素問》，自從她這樣介紹她自己，這個女孩便給人留下了與眾不同的印象。
年少時讀金庸老先生的《飛狐外傳》，始終不能為程靈素的悲慘結局而釋懷，總覺得像程靈素這樣的女孩子，是應該配得上最深情的愛的，也總是無法理解胡斐身邊放著這麼好的女孩子不珍惜，卻偏偏惦記著註定沒有結果的袁紫衣。
多年以後，當我再看《飛狐外傳》的電視劇版，看到胡斐跟袁紫衣的共同經歷，看到他為讓馬春花見到兩個孩子，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似乎終於明白了他為何不愛程靈素。
胡斐和程靈素，從來不是一路人。
在佛山鎮，胡斐和袁紫衣大鬧鳳家，為了替鍾阿四一家報仇，他自己被打斷了腿，差點兒性命不保，是萍水相逢的袁紫衣拼死救了他。
雖然袁紫衣做這一切事出有因，但站在胡斐的角度來看，他跟袁紫衣是一拍即合同仇敵愾的。性格方面，袁紫衣的個性也跟胡斐更加接近，都有著俠肝義膽，都有著年少氣盛的自負與自傲。
而程靈素，她在跟胡斐初相識的時候，就不動聲色地上演了一出攪得師兄師姐之間相互誤會的戲碼，儘管她的初衷是好的，可這種細膩縝密的心思，就註定了跟內心簡單的胡斐有著天差地別。
在救馬春花的過程中，胡斐想要去救出兩個孩子，程靈素則
以不再
替馬春花治療為要挾，想逼著胡斐放棄。我們都知道，程靈素是太在意胡斐，怕他有危險才不得不這樣說，可若換成袁紫衣，她必然不會如此，她會選擇跟胡斐一起去冒險。
當年胡一刀和冰雪兒同生共死的愛情，早已在江湖上成為一段佳話，苗人鳳便是因為羨慕這樣的感情以致跟南蘭有了無法跨越的隔閡，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立志成為像父親那般大俠的胡斐，又如何不會渴慕那樣的愛人呢？
所以說，無論是從性格，還是從契合程度，抑或是思維方式，程靈素和胡斐都不是一路人，胡斐能夠對短暫相遇的袁紫衣產生出念念不忘的男女之愛，卻只能對一路同行的程靈素滋生出兄妹之情，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胡斐的成長經歷，決定了他不可能愛上程靈素。
當然了，僅僅是性格不同，或許會是他們不能相愛的一個因素，卻不能成為絕對理由。畢竟愛情的模式是多樣的，況且兩個人在一起還能日久生情。
真正決定了胡斐無法愛上程靈素的（或者說讓他更愛袁紫衣的），其實是他從小到大的遭遇。
胡斐剛出生沒幾天，他的父母就離世了，他是由平四叔帶大的，平四視胡一刀為恩人，自然少不了會給胡斐講述他父母的故事。
胡斐的俠客性格，一部分來自於基因遺傳，另一部分便是來自於他所聽到的故事和對父母的崇敬仰慕了。但同時，這種對父母的仰慕和好奇，也更加導致了他對父愛母愛的渴望。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講說，童年所缺失的，在他長大後必然會有所投射和找補。胡斐的成長經歷，也便決定了他在尋找愛情的過程中，會在潛意識裡把對母愛的渴望投射在愛人身上。
看過《飛狐外傳》原著的人應該都知道，讓胡斐第一次產生懵懂悸動的女人，是馬春花。可是多年以後胡斐拼命想要救出她孩子的理由，是那些馬春花替他求情、把他當孩子照顧的畫面，從這裡我們也能看出，他當初之所以會對馬春花動心，其實是感受到了馬春花對他的“母愛”。
他跟袁紫衣的相遇也是如此。袁紫衣因為聽了趙半山對他的誇讚，心裡不服，所以搶走了他的包袱，並且叫他“小胡斐”，這就從心理上一下拉近了她跟胡斐之間的距離。而且袁紫衣個性自負，在以後跟胡斐相處的過程中，也多次以長輩的口吻跟胡斐說話。
正是袁紫衣的這種“長輩口吻”，讓胡斐又一次產生了母愛般的感受，這也便是他對袁紫衣念念不忘的關鍵。
再反觀程靈素，她雖然善良，聰慧，也很有本事，對胡斐更是一往情深，可是她太內斂了，內斂到總讓人產生她需要保護的錯覺。
並且在金庸筆下，程靈素的身材也是很瘦小的，這樣一個女孩，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胡斐看到母愛的痕跡的，這也就註定了胡斐不可能愛上她。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胡斐和程靈素都是悲劇。
《飛狐外傳》的原著中，程靈素最後為了救胡斐犧牲了自己，雖然在劇版中這個結局可能會有所改動，但無論如何，胡斐都是不可能跟程靈素走到一起的，這個年少時最意難平之處，終究是無法圓滿的。
不同之處在於，以前只是為程靈素的悲劇而遺憾，如今細細想來，胡斐又何嘗不是悲劇？程靈素是愛上了不愛自己之人，胡斐卻是錯失了最愛自己之人。如果胡斐能夠選擇程靈素，他們本是可以成為一對珠聯璧合的愛侶的。
只可惜，胡斐可以對只有一面之緣的馬春花動心，可以對時常跟他作對的袁紫衣念念不忘，卻唯獨對一心為他著想的程靈素產生不了愛情。
哪怕是在程靈素為他付出生命後，胡斐再次見到袁紫衣，已明知道她是出家人，依舊會為她心潮澎湃牽腸掛肚。多年以前看到這個情節，我特別為程靈素不值。而今再想到這一幕，突然就覺得，胡斐也挺讓人心疼。
其實他又做錯過什麼呢？不過是愛上了不會有結果的人罷了。
倘若胡斐的童年不是那麼悽慘，倘若他跟別的孩子一樣，在父母溫暖的懷抱中長大，以他父母那般的恩愛，也必能讓他成為一個溫暖的充滿愛的男子，他也不必在愛情中去尋找母愛的影子，那麼，他和程靈素，或許就是另一種結局。
從這個角度來講，胡斐錯失了程靈素，是一場屬於他們兩個的悲劇。他錯過的，真的是一個能夠給他幸福的女人。但這於他來說，卻是無法改變，難以強求的。
這就如同很多人所說，緣分是天註定的。事實上，能註定緣分的，從來不是天，而是一個人的原生家庭抑或成長經歷。你成長為一個怎樣的人，你就註定會選擇某一種人，註定無法愛上另一種人，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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