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唐朝最後一位詩人，從時間線上來說，其實不太嚴謹，但大唐的榮耀、唐詩的輝煌，確實隨著朱溫一把大火，徹底被焚燬了，只留下韋莊那首《秦婦吟》，默默地承載著長安城的過去和現在，以及看不見的未來。唐朝滅亡後，四川節度使王建稱帝，是為前蜀，他任命韋莊做宰相，前蜀初立，一系列制度和措施，都是韋莊制定的，所以說他是前蜀開國功臣，不為過。

我無意說《秦婦吟》，那太長了，韋莊有一組《菩薩蠻》，雖是悽美的愛情故事，卻能從中隱約看到一絲韋莊對大唐的懷念。

菩薩蠻·其一

紅樓別夜堪惆悵，香燈半卷流蘇帳。殘月出門時，美人和淚辭。

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這一組《菩薩蠻》共有5首，歷代詩人寫過很多組詩、組詞，有些篇目之間沒有聯絡，可以隨便捻一首來講，如張九齡的《感遇十二首》，另有一些則是一個整體，不但篇目之間聯絡緊密，而且連順序都不能打亂，如杜甫的《秋興八首》，又如韋莊這《菩薩蠻五首》。

因此，我必須把五首詞都和大家分享，但一篇文章實在寫不過來，所以我打算分成5篇分別來講。今天先說第一首。

這首詞字面不難理解，首句

“紅樓別夜堪惆悵”

，紅樓，多美的兩個字啊，卻無奈這是一個將要離別的夜，所以紅樓再美，我也只能惆悵。我們常說漢語博大精深，就說“惆悵”二字，若要翻譯成外語，就很難做到信雅達，可以是傷感、是哀傷、是憂愁，也可以是melancholy（憂鬱），有那味兒了，但總覺得差了點，因為惆悵除了上述這些含義之外，還有一種內心的失落、無力。

你想啊，紅樓已經很美了，還點著紅燭香燈，還有流蘇帳，

“香燈半卷流蘇帳”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並且還是夜晚，這曖昧的氛圍，除了做些羞羞的事情，我實在找不到其他事可做，而不辜負這般良辰美景了。可現在是個離別夜，我真沒有心思去纏綿，“半卷流蘇帳”，睡覺是要把帳子放下來的，半卷說明這一夜兩人都難以入眠。

終於，該走的人就要走了，

“殘月出門時”

，殘月不是半夜，是月亮要落下了，天要破曉了，古人出門都這樣，所謂“雞聲茅店月”，沒有說天光大亮才出門的。

在這最後一刻，緊繃了一晚上的情緒終於崩潰了，

“美人和淚辭”

，原來這是一對情侶的離別，是女子送別男子，她流著淚和“我”告別；也可以理解成“我”和美人都帶著淚，互相告別。這就是文字的魅力，不必拘泥於固定的模子去理解。

臨別之時，她還彈了一曲琵琶，是

“琵琶金翠羽，弦上黃鶯語”

，琵琶上鑲著金翠羽，非常珍貴美好，琵琶彈出的音律像黃鶯兒的歌唱一樣，非常婉轉動聽，同時，她彈出的每一個音符，都代表著內心對我的真情實意。

把臨別寄語全都用琵琶來表達，豈不是比蒼白的語言更情真意切？琵琶每響一下，天空就飄來十個字：

“勸我早歸家，綠窗人似花”！

前五個字很好理解啊，你每天去上學，父母都說放學早點回家啊，更何況詞中這對情侶，這一分別不知道到何年何月去了，你可不要被外面妖豔的小姐姐迷惑了，要時時記著，家裡有個似花一樣的美人兒在等待你。

但反過來這句還有一種解釋，花是什麼？是熱烈綻放的美麗，但同時，花的生命力也非常短暫，不論什麼花，花期就那麼一兩個時節，你眼看著花兒萌芽、含苞、綻放，最後凋零。就像人的生命，你如果走得太遠太久，等我七老八十了才回家，我熱情綻放的青春，也成了垂垂老矣的掙扎。

韶華易逝，你又豈忍辜負？

這是《菩薩蠻》第一首，熱戀的小情侶面臨離別，內心的不捨，對再次相見的期盼，當時誰也不知，這一別就是永別，韋莊的餘生都沒能挽回這段悽美的愛情。

前面我們說了，韋莊親眼見證了國家的破亡，這首《菩薩蠻》所寫的離別，會不會有一分是留給故國的呢，會不會藉著小情侶的不捨和期盼，寄託對故國的不捨和期盼呢？

目前還不知道。下回咱們說了第二首，看看能不能挖掘出更多的資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