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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和王熙鳳午嬉後,平兒為什麼拿個大銅盆出來,讓豐兒舀水進去

說在前頭:本文重點不在“午嬉”,不在“舀水”,而在銅盆,想要香豔的同學可能會失望。

第七回周瑞家的在劉姥姥走後,被薛姨媽派了個工作,送花給各位姑娘奶奶。她到了王熙鳳房中,恰逢賈璉王熙鳳中午行房。周瑞家的耳聽到賈璉笑聲起,平兒掀簾子出來,手裡拿著大銅盆吩咐豐兒打水進去伺候。“銅盆”不過尋常物事,背後也沒什麼隱喻。但在中國人的生活中,銅質器具曾佔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更是財富富貴象徵。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有相當多關於銅器的描寫,嚴格來說對當時屬於常情,但對現在的讀者來說,是代表了很多內容的。尤其平兒在王熙鳳和賈璉情事後面拿著銅盆出來,隱藏在情事背後,是一場關於富貴的深層含義。

(第七回)正說著,只聽那邊一陣笑聲,卻有賈璉的聲音。接著房門響處,平兒拿著大銅盆出來,叫豐兒舀水進去。

平兒從房中拿出來大銅盆吩咐豐兒舀水進去服侍王熙鳳清洗。曹雪芹有意突出大銅盆,皆因在漫長的中國歷史長河裡,直到改革開放後,銅盆、銅壺等銅製器具依然是家庭重要傳承之物。往往父子相傳,倍加珍惜。進入二十一世紀,這種陪伴中國人的重要器具才陸續退出歷史舞臺。但即便現在,東北,華北,西北、西南很多農村,依然還有使用和傳承銅製器具的地方,日常最常見的老北京涮羊肉,依舊非銅火鍋不好吃。

(第三回)“進入堂屋,抬頭迎面先見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大紫檀雕螭案上設著三尺多高青綠古銅鼎,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一邊是鏨金彝,一邊玻璃盆。”

林黛玉在賈家榮禧堂見到的青銅鼎是賈家身份的象徵。中國人創造了璀璨的青銅文明,商周時期無數的青銅器傳承下來,賈家榮禧堂陳設的青銅鼎,就代表賈家計程車大夫身份。而第五十四回寧國府賈家祠堂正堂前就是青銅、古銅鼎彝陳列,以示尊高。

銅在中國的歷史中佔據非常重要地位。一度以銅作金,是貨幣的象徵。傳承千年的“孔方兄”就是銅製。歷史上著名的富豪鄧通,之所以富貴就因為皇帝賞賜了他銅山,可以私造貨幣。第七十二回,王熙鳳與賈璉抄家時鄙視賈璉:

(第七十二回王熙鳳道)“我們王家可那裡來的錢,都是你們賈家賺的。別叫我噁心了。你們看著你傢什麼石崇鄧通。把我王家的地縫子掃一掃,就夠你們過一輩子呢。說出來的話也不怕臊!”

鄧通因銅而富,銅製器具在古人眼中本就代表財富。平兒拿出來的大銅盆,非富裕人家用不得。更經常是嫁妝必備之物。

《紅樓夢》中“金玉良姻”是最後的結果。個人以為所謂“金玉良姻”就指向“富貴傳家”,賈家三世而終被抄家,應了“富貴傳家三世而終”的魔咒。古代長期金與銅相通。賈家處處都是銅器,代表其富貴本質。平兒拿出碩大銅盆對賈家來說不值一提,但對劉姥姥卻是一輩子夢想擁有之物。

(第六回劉姥姥)正發呆時,陡聽得‘當’的一聲,又若金鐘銅磬一般……鳳姐兒手內拿著小銅火筋兒拔手爐內的灰。”

(第五十三,五十四回)……當地放著象鼻三足泥鰍流金琺琅大火盆……每一張椅子下一個大銅腳爐……抬進三張炕桌,每一張上搭著一條紅氈,放著選淨一般大新出局的銅錢,用大紅繩串穿著。”

賈家的生活離不開銅器,第五十四回,賈母宴請賈家子弟,席間的酒壺,燒水的水壺,賈寶玉洗手的盆等都是銅器。包括第五十二回,襲人不在家,晴雯和麝月說要給賈寶玉準備的“湯婆子”,也多是銅製,裡邊灌了熱水,外面有隔熱之物,冬天晚上抱在被子中取暖。

賈家日用銅器非常多。火盆、酒壺、水壺、提爐、腳爐、湯婆子、手爐、火筋子、銅釘鼓,香爐,以至於祭奠、供奉、陳設這一類用熟銅打製的日用器具,涉及方方面面。不過這類器具歷史並不久遠,是在明代以後才廣泛使用。

冷子興形容賈家“鐘鳴鼎食”,鍾和鼎都為青銅所制。如此富貴榮華難逃一敗後,也不過“衰草枯楊”、“蛛絲兒結滿雕樑”、“轉眼乞丐人皆謗”、“流落煙花巷”等淒涼結局。可見榮華富貴都是“夢一場”,浮雲如過眼雲煙。對《紅樓夢》來說,銅還有另一個意義。皆因“風月寶鑑”也是銅製。

(第十二回)那道士嘆道:“你這病非藥可醫!我有個寶貝與你,你天天看時,此命可保矣。”說畢,從褡褳中取出一面來——兩面皆可照人,鏡把上面鏨著“風月寶鑑”四字——遞與賈瑞…

風月寶鑑就是面,與秦可卿房中“武則天的寶鏡”不同,寓意類似。古時都是銅製,也稱“鑑”,《漢書·谷永傳》曰:“願陛下追觀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已行。”顏師古注:“鏡謂鑑照之;考,校也。”意思是以史為鑑檢討自己。《新唐書·魏徵傳》:“徵薨……帝后臨朝嘆曰:‘以銅為鑑,可正衣冠;以古為鑑,可知興替;以人為鑑,可明得失,朕嘗保此三鑑,內防已過,今魏徵逝,一鑑亡矣。’”司馬光《資治通鑑》也有此意。

《紅樓夢》明著是一夢,實則是警示世人的。銅對《紅樓夢》來說,不但涉及到生活方方面面,更是影射“金玉富貴”。平兒拿出的銅盆,王熙鳳諷刺賈璉,賈傢什麼“石崇鄧通”背後。都代表他們追求虛妄的富貴,最終在富貴中沉迷,在富貴中滅亡。百年榮華夢一場,是為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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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資料重點引自:

《脂硯齋重評石頭記》80回本;《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80回本

《紅樓夢》通行本120回本;《紅樓夢》繪全本·清·孫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