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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中原驅逐胡虜,收復國都飲馬黃河,一代英雄又怎會遺臭萬年

男子漢大丈夫若不能流芳百世,就寧可遺臭萬年!

歷史上說出這句話的名人,叫做桓溫,替東晉王朝收復了四川和河南的名將,執掌國政近30年的權臣。

關於他的逸世佳話,實為《晉書》和《世說新語》最負活力的篇章之一。

字裡行間,一個鮮活的英雄躍然紙上,帶著濃烈的慾望,帶著對生命的熱愛,自信而睥睨當世,驕傲而指點山河;

活過愛過拼搏過輝煌過也失敗過,只為全身心去展現自己人生的價值,在青史中留下自己不可磨滅的存在。

這就是兼具英雄本色和名士風流的桓溫桓元子,一個最能代表魏晉風骨的大寫的男人。

東晉大司馬:桓溫

桓溫生平大事年表:

十五歲,父親遇害,一個少年人枕戈泣血,立誓要報仇血恨,重振家業;

十九歲, 桓溫假扮弔客,混入仇人喪禮,手刃其三子,以此揚名天下,結交名士,被時評比做孫權、司馬懿。並被皇室招為駙馬,做為政壇新星步入仕途,一路官運亨通,由將軍、太守而刺史、方鎮;

三十三歲,帝國執政司馬昱為削弱已在荊州傳承兩代的庾氏,不準其父死子繼,任命桓溫鎮荊州,都督西部六州之地。

三十五歲,桓溫揮師西進,攻滅成漢,收復丟失四十餘年的益州,威名大盛,進而三分帝國疆土有其二,治下八州形同割據。司馬昱為制衡桓溫,將著名隱士殷浩請出,參與朝政。

三十九歲,眼見後趙政權崩潰,中原大亂,桓溫多次請求趁勢北伐,為一心抑制他權力的司馬昱拒絕。桓溫憤然揮軍東下,兵抵武昌,朝野俱驚。司馬昱寫信勸阻,桓溫回軍。

四十一歲,司馬昱令殷浩領軍北伐,希望他建立功業,制衡桓溫。豈知接連大敗,朝野共憤。司馬昱為桓溫逼迫,罷免殷浩。桓溫從此盡攬朝中內外大權。

四十二歲,桓溫北伐關中,四萬雄兵臨灞上,打得氐秦政權堅壁清野、苦苦支撐、幾近亡國。(太子苻萇陣亡、二號人物苻雄卒于軍中、君主苻健悲痛嘔血,次年亦卒)

四十四歲,桓溫大敗叛羌酋首、“小孫策”姚襄,收復故都洛陽。

五十二歲,桓溫主持“庚戌土斷”,打擊士族豪強,極大增強國力。

五十七歲,桓溫北伐鮮卑燕國,先勝後負,枋頭兵敗,遭遇生平最大挫辱;

五十八歲,桓溫平定淮南袁氏。與此同時,僻處關中一隅的氐秦攻滅燕國,鯨吞關東各州,和東晉南北對峙。

五十九歲,桓溫廢掉皇帝司馬奕,擁立司馬昱為帝。

六十歲, 司馬昱憂鬱成疾,病卒,留詔桓溫輔政。

六十一歲,桓溫進京,拜謁司馬昱陵墓,不久一病不起。

六十二歲,桓溫病卒,將桓氏基業交由其弟桓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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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溫給後人留下了諸多成語典故,許多知名度更超過了他本人:

他出身士族,卻鄙視清流,每讀《高士傳》便至棄書;痛斥世家高門導致“神州陸沉”的無能,譏刺他們是一幫“劉景升之牛”的廢物,慨然“我不為老兵,爾輩豈能高坐?”

他的謀主是“入幕之賓”的郗超;他的妻子對情敵“我見猶憐,何況老奴”;連他的主薄也善辨別美酒,管好酒叫“青州從事”,劣酒叫“平原督郵”。

他在行軍路上,憐憫因思子“肝腸寸斷”的母猴,處罰捕猴計程車兵;看到昔年親手植下的柳木,長嘆“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竟至泣下;

他是天下知名的孝子,為父報仇枕戈泣血整整三年,自解權柄為母送葬,卻又在絕壁天懸下高呼“既為忠臣則不得為孝子”;

他以豪傑自許,以功業自勵,稱許一遍遍吟詠“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大逆賊王敦是“可人”;

他自比的是“豈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的劉琨,只因他們同樣名高蓋世,同樣恃才傲物,同樣有盪滌中原腥羶之志;

他從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勃勃,年少時就被比做十八歲坐斷江東的孫仲謀,偶像是本朝的奠基之祖司馬宣王;

他在奢靡之世儉約自苦,每次宴飲僅以茶果待客,一生所為唯有夢想和野心,感嘆今生若不能帝業功成,必為司馬師司馬昭輩所笑;

最後,他終於喊出了那句中國史上最真性情的名言:既不能流芳後世,不足復遺臭萬載邪!

桓溫攻滅成漢、西取巴蜀;北伐關中,兵臨灞上;大破姚襄,收復京洛;再攻關東,功敗垂成;主持土斷,壓制門閥;論文治武功,東晉一朝無人能及;

可是割據荊州三十載,執掌帝國二十年,他卻偏偏沒有去坐那張彷彿夢寐以求、彷彿一步之遙、彷彿唾手可得的龍椅……

難道單單是皇帝司馬昱的眼淚感動了他?難道單單是謝安王坦之這些世家大族代表的不合作制約了他?

且看他的幕府幾十年來去多少名士,何曾少了高門大姓之人?太尉郗鑑的孫子是他的謀主,謝安的長兄謝奕經他舉薦為方鎮,王導的孫子王珣為他主簿掌管軍中機務,甚至後來的北府軍神謝玄也給他做著參軍,

腐朽高門不喜桓溫勤于軍政,短於玄談和經學才罵他是“老卒”,堂堂“江左八達”之子又怎麼可能是寒門?

高門大族當然希望儘可能維持貴族虛君制,不希望有強勢君主才會抵制桓溫的易代鼎革,卻從不是當真對司馬氏有什麼忠誠可言,並沒任何人願意去為大晉朝的社稷殉葬。

謝安們不過是號準了桓溫不想撕破臉才敷衍,一邊明面上不合作,一邊早早便讓家中子弟在可能的桓氏新朝謀求出路。

甚至就連司馬昱這個執政三十年的皇族代表,也不過是能拖則拖,拖不過就算,司馬氏的江山如何得來人所共知,如此失去又有什麼可惜的?【天下,倘來之運,卿何所嫌!】

晉太宗簡文帝:司馬昱

對司馬昱,桓溫反感他的拖延症,厭惡他的制衡術,對那些自作聰明的把戲,一次次欲擒故縱,笑看他一次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後每每謀定後動一擊必殺,讓荊州霸府攫取最大的利益;

就這麼糾纏了幾十年,隨著枋頭兵敗、威望受損,年事已高,而長期四分五裂北方已統一為一個政令統一、兵強國富的強敵——在桓溫多年前錯過的那個不世奇才王景略的努力下。

桓溫終於不願等也不能等了,他不想再繼續貓捉老鼠的遊戲,他需要有一個同樣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國家來對抗強虜,一決雌雄以決江山誰屬。

所以他不惜指鹿為馬,用了個上不得檯面的理由廢掉之前招牌皇帝,卻惡作劇式地將司馬昱這個老友,強行扶立為九五之尊。

不到一年,之前身體一向康健的司馬昱憂鬱成疾,一病不起,一日夜內連發四道詔書,恭請桓溫入朝輔政,桓溫拒絕;

桓溫聽到了司馬昱的死訊,等到了讓自己輔政的遺詔,卻沒有等到讓自己合法即位的詔書,大失所望,率軍入京,欲清洗朝堂立威。士族領袖謝安、王坦之繼續司馬昱的“非暴力不合作”路線,又一次阻止了桓溫的清洗擴大化。

十餘日後,桓溫拜謁司馬昱陵墓,被新任皇帝特許無需跪拜,卻一直神情恍惚,自言見到司馬昱鬼魂,連連拱手施禮,喃喃自語“臣不敢、臣不敢”。

不久之後,桓溫一病不起,求賜九錫不得,帶著未竟之志而終。出人意料,桓溫沒有將桓氏基業留給自己的兒子,相反卻交給了一直主張對朝廷恭守臣節的弟弟桓衝。

後來代晉建立新朝的宋武帝劉裕,對桓溫的“庚戌土斷”極是稱頌,認為【民無定本,傷治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於時財阜國豐,實由於此】,實為令東晉打贏淝水之戰、更令其後整個南朝皆為之得益的關鍵政績。

東晉太尉、宋武帝:劉裕

千百年來,多少人嘲笑桓溫欠缺後輩賭徒的膽略和勇氣——

枋頭兵敗輸得慘,難道關中軍覆沒就輸得不慘?袁真父子被逼反死得冤,難道王鎮惡朱齡石朱超石傅弘之沈田子這些良將被個無能孺子坑死就不冤?

亂世男兒,寧鳴而生,不默而亡,生死看淡,不服就幹,不過區區身後名而已,又有什麼可瞻前顧後的?

桓大司馬英雄一世,確實還沒有那樣的厚臉皮,一如五代福建軍閥王審知,在遍地草頭天子時慨然“寧為開門之節度,不為閉門之天子”。

他當然想做帝王,想做的卻是一個凜凜然有生氣、為後世留下各種佳話逸事的名士帝王,而不是徹頭徹尾只知功利的政治動物;

他當然想驅除胡虜令河山一統,想恢復的卻是名士風流縱情至性的太康盛世,而不是法吏當道的秦漢帝國;

哪怕內心洞澈世事通明,行事亦未必非要人情練達,偏要任性恣意書寫華章,世俗權位和功業皆我欲也,精神上的華貴崇高同樣亦我欲也。

【越石已矣,千載而下,猶有生氣。彼石勒段磾,今竟何在?】秉承著劉琨一樣的魏晉風骨,千載之下栩栩如生,桓溫亦是這樣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