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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奇案--一個女人和三條人命

列位,自古道“色字頭上一把刀”,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見色起意,不顧倫理,甚至不惜違法,結果弄得身敗名裂,甚至惹來殺身之禍。

今天,講一個發生在清朝時紹興農村的一樁奇案,其中人心叵測、案情波折又有機緣巧合,真是令人感嘆!

墳場夜遇

清末,某年夏天。

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紹興松林村外的一條鄉村小道上,搖搖晃晃閃著兩個燈籠的光暈。

來人是此地菩提寺的普光和尚,帶著他的俗家弟子馬四,普光肥碩,馬四精瘦。兩人邊走邊聊。

馬四說——師傅啊,這次咱們收欠款倒還順利,就是路遠了些,跑的腿乏。

普光咧咧嘴,說——哼,他們都怕我在佛祖面前說點壞話呢!

馬四也笑笑說——師傅您就是佛!

普光被拍得舒服,說——抓緊趕路,回去咱們好好喝一場!

正說著,前面來到一片墳場。馬四使勁咳了兩聲,伸手在頭頂抹了兩把,以壯陽氣。普光笑了笑,把燈籠舉得更高了些。

真是怕啥來啥,兩人正小心翼翼地走過墳場,忽然聽到路邊傳來一陣哭泣聲,把兩人嚇了一跳,頭皮一陣發麻,手裡的燈籠差點脫手。

馬四低聲問普光——師傅,你聽到了嗎?

普光也沒碰見過這情況,點點頭,沒說話。

兩人放慢了腳步,晃著燈籠畫了一個圈,仔細辨別。那哭聲更清晰了,分明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人是鬼啊?馬四嘀咕著。普光倒是還鎮定,說——聽著像個女子,敢不敢過去查探一下?

馬四在昏黃的燈光中看到師傅普光的眼神,頓時會意。說——當然要去看看,沒準真是個漂亮的女鬼。

兩人互相壯著膽子,拎著燈籠循聲慢慢靠了過去。

果然,在一處淺淺的墳頭前,月光下出現一個女子的身影,靠在墳頭低頭哭泣。眼見燈籠靠近,也嚇得不敢出聲了。

兩人遠遠站住,馬四咳了一聲,大聲說——嗨,你是人是鬼!

女子聽到人聲,放下心來,回聲說——我是人,你們不要怕!

聽到女子鶯鶯燕燕的音調,兩人心頭一喜,大步走上前來那燈籠一照,果然是個頗有姿色的年輕女子。

馬四就問——這位姑娘,為何深夜在此呢?

女子看了看兩人,一個和尚,一個居士打扮,不像壞人,於是鼻子一酸,說自己被一塊雞肉噎住暈倒,看樣子是被家人以為死掉埋了,幸虧埋得淺,她硬是掙脫出來,看四周黑咕隆咚,不知家在何處,所以坐地哭泣。

假死活埋

怎麼回事呢?

原來,女子叫張喬氏,是後井頭村張世昌的妻子。張世昌自今年春天,和朋友李茂元一起外出販賣舊衣服,直至夏天還未歸家。

張喬氏平日裡做好農事,並照顧婆婆起居,很是盡心盡力。

她記得白日裡,婆婆病了,就燉了一隻雞營養一下。燉得差不多的時候,張喬氏就去鍋裡夾了一小塊兒,放進嘴裡嚐嚐怎麼樣。

正巧這時候婆婆在屋裡喊她,她著急迴應,不想那塊雞肉一下子滑入喉嚨卡住了,登時說不出話來,片刻就絕了氣息,倒地不起了。

病中的婆婆見喊人不應,勉強出門,卻見媳婦躺在地上,近前檢視,竟然沒了氣息,可嚇壞了。趕緊喊人過來,一番折騰卻不見媳婦動靜。眾人都說,怕是天熱中了熱毒,救不過來了。

婆婆一聽,放聲大哭,念及媳婦平日裡照顧周到,怎麼就突然走了。出了這樣的事兒,本應該通知孃家人來,再安排下葬,但是孃家在百里之外,等他們來了,這屍身就臭了。

沒辦法,婆婆只好一面託人通知孃家人,一面請鄰居幫忙先把媳婦安葬。

張家本來貧困,兒子又不在家,買棺材的錢都沒有。婆婆只得央求鄰居,先去棺材鋪賒了個廉價的薄棺材,給媳婦換了衣服,裝殮起來,抬到十里之外的祖墳處埋了。

幸運的是,畢竟不是自家親人,幫忙的也懶得深挖深埋,只是草草刨個坑,覆上點土就撤了。

這過程中,又是穿衣服,又是裝棺材,又是抬又是顛,漸漸把張喬氏喉嚨中的雞塊震動,滑入腹中。

張喬氏漸漸得了氣息,三魂五魄迴轉,甦醒過來。察覺自身在棺木之中,一急之下,氣力倍增,竟然頂開棺材蓋兒爬了出來。

淫僧歹意

普光和尚與馬四,聽張喬氏斷斷續續地哭訴,明白了個大概。普光把馬四拉到一旁低聲說——師傅平日待你不薄吧?

馬四點點頭說——那是那是!

普光嚥了口唾沫說——馬四啊,師傅一見這女子,心猿意馬,定是我前世的姻緣。你若能幫師傅把她弄到手,也不枉為師平日裡沒有白白疼你!

馬四聽了暗笑,好一個淫僧,平日裡哪是疼我,倒是見了上香的婦人都想疼上一疼!嘴上卻說——好辦好辦,師傅放心,這女子現在是個“死人”了,我們如此這般,就能把這個美嬌娘帶回寺中。

普光聽了連連稱好。

兩人又迴轉到張喬氏身邊,馬四說——夫人別怕,這真是一場大誤會,正好碰到我們師徒,算是你的造化。我們的寺廟就在前面,路上經過你家村頭,不如和我們同行,連夜送你回去,好給婆婆一個歡喜。

張喬氏四處張望,一片烏漆嘛黑,亂墳草崗,陰風陣陣,心裡惴惴不安。再打量普光和馬四,心想,出家之人,以慈悲為懷,跟他們走應該沒錯的吧。這深更半夜的,不跟他們走,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於是,張喬氏咬咬牙,點了點頭答應了。

普光和馬四大喜,趕緊上前把棺材蓋兒蓋好,有手腳並用地覆蓋上土。這才提著燈籠領路,卻不是回後井頭村的路,張喬氏哪裡知道,嫋嫋婷婷地跟在兩個人後面。

節外生枝

三人走了兩三里路,前面到了一個村,馬四知道自己的哥哥馬二就在這個村裡住。

走了幾步,馬四忽然想起,馬二這幾天應該是帶著全家去他老丈人家,給老丈人祝壽去了,家中一定沒人。馬四回頭看看跟在身後的美嬌娘,又看看身邊眉開眼笑的普光和尚,忽然一個惡念升上心頭。

馬四停下來對兩人說——這一天跑到現在也沒吃沒喝,走的也累了,正好我家兄就在旁邊這個村子裡,我們不如先到他家歇一歇再走,如何?

普光也覺得有些飢渴,張喬氏就是不想又能怎麼樣呢?

於是三人拐彎進了村,來到馬二家門前,只見大門緊鎖。馬四故作不知,嘟囔著說——哎,怎麼回事,沒在家?

看了看普光和張喬氏,笑著說——沒事兒,進得去!

旁邊尋了一根粗樹枝,幾下砸開了門鎖,推門而入。

馬二的鄰居聽到門聲,還以為是馬二半夜回來,也沒做多想。

馬四熟門熟路,領著兩人進屋。找出水米,對普光說——辛苦師傅淘米,我去劈柴燒火。

普光不疑有詐,真去淘了米,來到灶火前準備下米熬粥。

馬四捧了幾根木柴,嘩啦一聲扔在灶火旁,隨手拎起一把斧頭,啪啪地砍木柴。

普光正低著頭在鍋裡攪和水米,馬四突然舉起利斧向普光後腦劈去,普光啊了一聲,一頭栽進鍋裡。不等他掙扎,馬四又是一頓劈,那普光登時殞命,鍋裡一片血紅。

殺了普光,馬四拎著斧頭來到張喬氏面前,張喬氏早嚇得渾身篩糠。

馬四說——那淫僧圖謀對你不軌,我已經替你殺了他!我救了你,你可怎麼謝我?

張喬氏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

馬四笑笑說——今天是事由夫人引起,才鬧出人命來。正是你我的緣分,不如跟了我吧,否則,你就隨那淫僧一路去吧!

張喬氏驚得魂飛魄散,哪裡敢說個不字。

馬四於是蒐羅了家中值錢的東西,打個包裹,拉著張喬氏連夜奔逃而去。

空棺懸案

第二天清晨,馬二鄰居發現馬二家門被砸,以為昨夜來了盜賊,不敢獨自入內,叫了周圍幾戶人家一起進去檢視,這一看嚇一跳,家中搜羅紛亂,灶臺邊還死了個胖和尚。

眾人驚詫,趕緊報官。

縣令接報後,一邊驗屍,一邊派人把馬二羈押回來。

馬二隻是說自己這幾天一直在岳丈家中,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的確是一無所知。詢問馬二鄰居,確信馬二並未撒謊。

派去菩提寺是衙役回來稟報——菩提寺的普光和尚昨日與馬四外出討欠,本該當天趕回,不知何故不見兩人回寺。

縣令讓寺廟裡的小沙彌來辨認屍體,正是普光不差。

於是,馬四成了重點懷疑物件。可是四處查詢馬四,此人卻銷聲匿跡,不見蹤影。

尋了多日,沒有結果,縣令只得把案子掛起來,成為懸案。

再說,張喬氏的父親魏老漢,聽說女兒暴斃,如五雷轟頂,急急忙忙從百里之外,趕到後井頭村,已是三天之後了。

魏老漢聽了親家敘說女兒暴斃的情形,覺得很是可疑,但是又有鄰居們一起陳述,聽著又不像假的。只得去墳上一哭,魏老漢哭了一場,看墳頭很淺,覆土潦草,心中難過,於是情人重新搬出棺木,準備深埋。

抬棺木的人直說——奇怪,這棺材怎麼這麼輕,好像空的!

魏老漢心中一動,就請抬棺人開啟棺材蓋,這麼一開啟,果然是空的!魏老漢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隨後,一想——女婿張世昌幾個月外出不歸,定是他想方設法把女兒拐賣別處,在此做了個假墳矇蔽眾人!

魏老漢越想越覺得自己判斷沒錯,也一紙訴狀告到縣令那裡,狀告張家拐帶人口。

那裡剛剛死了個和尚,這裡又突然冒出個空棺材,紹興頓時傳遍,街頭巷尾可有了談資。

縣令心裡惱火,治下一直平安無事,怎麼突然發起兩案,還都奇奇怪怪的。

縣令命人火速把張世昌帶回來審問,張世昌回來知道家裡如此變故,大驚失色。審訊他,也是一問三不知。

縣令派人仔細偵查張家,不見一點兒拐帶人口的嫌疑,而且下葬那天,眾人是眼睜睜看著張喬氏被抬進棺材埋了的。

查來查去,沒有頭緒,縣令也只得把此案高懸,沒了下文。

誰也沒有把馬四的失蹤,和張喬氏屍身的失蹤聯絡起來。

現身寧海

張世昌從母親口中得知,妻子的確是死了,至於屍身失蹤,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暗想,莫不是被誰盜去配了陰婚,只是沒處尋查,只得自嘆命苦。

到了秋天,他的好友李茂元又來邀請一同外出賣衣服,張世昌說——以前還有賤內照顧母親,現在不行了,我一走,母親一人,我放心不下啊!

李茂元只得自己出行。

第二年春天,李茂元遊走到了台州寧海縣,四處收衣賣衣。有一天,轉到河邊一戶人家,忽然看見一個女子提著個籃子,在河裡淘米,然後款款走入門裡。李茂元遠遠看見,像極了張喬氏,心中狐疑。又不敢貿然進去查探,圍著院子轉悠,心想這可奇怪之極了,難道張喬氏真的沒死,反被人賣到這裡了?

第二天,李茂元又悄悄過來,潛伏在暗處靠近觀察,那女子進進出出,被李茂元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張喬氏還能是誰?

李茂元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又悄悄向鄰里打聽,——這院子裡住的是誰?

鄰里告訴他——這是本縣捕役許保賢的家。

捕役?李茂元又吃了一驚,衙門裡的人怎麼還敢拐帶人口?

李茂元顧不上多想,立刻動身回到紹興,徑直跑到張世昌家中,一進門就大喊——嫂子找到了,嫂子找到了!隨後把在臺州所見,一五一十地講給張世昌聽。

張世昌和他的母親聽了,哪敢相信。不停地問——有沒有看錯啊?你有沒有看錯啊?

李茂元急得直拍大腿,連聲說——這種事,我拿不準怎麼敢說!那人絕對是嫂子!

張世昌覺得不管怎樣,也要去看一看。對方是衙門的人,張世昌就和李茂元一起去稟報紹興縣令。

紹興縣令一聽大奇,哦?死而復生?拐帶外地?

立即發了一副緝牌給張世昌,拿著這塊緝牌,就可以得到寧海縣令的幫助。

張世昌和李茂元拿了輯牌,又叫上幾個親朋,一起趕往寧海。

兩案齊破

李茂元領著張世昌一幫人,風風火火地趕到那個許保賢的院子,悄悄守在門口等著。

過了半天,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院裡走出一個女子,提著籃子。

張世昌定睛一看,不是他媳婦是誰啊!張世昌渾身打顫,眼淚刷地流了出來。

眾人一看,知道人錯不了,一擁而上,把女子圍了起來。

女子突然被一群人圍了,正要大聲喊叫,不想卻看到自己夫君張世昌,驚叫一聲,提籃脫手落地。

張世昌上前一把抱住,夫妻倆抱頭痛哭。

這裡一鬧騰,一時引得周圍注意,漸漸聚起人來看熱鬧。

李茂元提醒張世昌,先別急著哭,趕緊上衙門細說,等人聚多了就麻煩了。

張世昌回過神來,拉著妻子和眾人一起奔向縣衙,獻上緝牌。

縣令得報,大吃一驚,密令人去尋許保賢來,囑咐他千萬不要透露一點訊息。

許保賢正在外當差,不知縣令找他何事,等到了衙門,一看張喬氏和一眾陌生人,明白東窗事發,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縣令見人都齊了,開始審案,讓張喬氏細細說來。

張喬氏一邊抹淚,一邊講述,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原來,馬四殺了普光,脅迫張喬氏一路奔逃,靠給人打雜掙些盤纏,來到台州地界,結識了寧海縣的捕役許保賢。

許保賢看馬四腦子靈活,身手敏捷,就收留他住在自家院裡,和他一起辦案。

許保賢獨身未娶,馬四和張喬氏算是暫時有了個安身之所。

天知道,許保賢收留馬四是不是還盯上了張喬氏的美貌。

馬四和張喬氏住進許保賢家裡後不久,許保賢開始垂涎張喬氏,趁馬四外出公幹,總想強迫張喬氏行事。張喬氏拼死抵抗,許保賢沒有得手。

許保賢覺得不除掉馬四,就得不到張喬氏。於是在一次外出輯賊中,趁馬四不備,也是用利斧將其砍死,悄悄掩埋。

回來告訴張喬氏說——馬四不小心掉湖裡淹死了,我替你埋了他。

張喬氏雖然懷疑,卻也不敢多問。

沒了馬四,許保賢把心一橫,直接捆了張喬氏,來了個霸王硬上弓。可憐張喬氏再被凌辱,人生地不熟的,逃又逃不得,只能忍辱偷生,自嘆命苦。

許保賢以為馬四、張喬氏都是外鄉人,沒人會注意,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憑空得一個美嬌娘。

哪知道會有人在此地認出張喬氏來!

大堂之上,許保賢才知道原來馬四和張喬氏並非夫妻,而且馬四也揹負人命。

他心存僥倖,只說馬四是落水溺死,埋的地方忘記了。

寧海縣令一番嚴刑拷打,許保賢終於頂不住,如實招了。找到掩埋馬四的地方,起屍查驗,頭上斧痕赫然在目。

自此,馬四失蹤和張喬氏屍身失蹤兩個懸案一齊告破,沸沸揚揚的紹興奇案,竟在寧海真相大白。

馬四雖是殺人兇手,許保賢砍了他一樣有罪,而且又強佔民女,罪大惡極。於是許保賢被判斬立決,縣令專門交待,斬許保賢的時候,不要用刀,也用斧頭,以懲其罪。

縣令考慮張喬氏既不知情,又一直是被人脅迫,只判了杖刑。張世昌使銀子贖買杖刑,張喬氏才免了皮肉之苦,傳送原籍。

張世昌念及妻子素來溫順孝敬,賢惠平和,這次遭難,實在是受強人所迫,回家向母親細說根由,仍舊領張喬氏回家,夫妻團聚,開始新的生活。

這真是——

見色起意是禍由,

利斧高舉勢難收。

前番提斧行兇者,

後番又被人砍頭。

善惡有報終須報,

法網恢恢總要收。

若起一絲菩提念,

身安心靜命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