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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目光的傷害:從「超越村上春樹的韓國作家」被控抄襲談起

「等待下一位(韓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主人。(韓國,教保文庫)」

韓國首爾鍾路區,光化門附近有著間著名的連鎖大書店——教保文庫,先不提裡面佔地寬廣的空間,販賣著中英日韓等各國的大量書籍、文創商品,以及昂貴的文具用品,最吸引筆者的目光,莫過於在進入這間書店內的大門旁,貼著各個國家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人的照片、國籍以及國旗,其中最吸引人的是一張空白的相框,裡面沒有作家的照片,只有在下方一欄寫著「大韓民國」以及一幅太極旗,仔細一看,在空白相框內內,用幾個工整的韓文寫著:

「等待下一位(韓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主人」

2015年,申京淑的「抄襲」指控

2015年6月上旬,韓國當地發生一起轟動韓國文壇的事件,那就是南韓小說家李應俊於6月16日以〈偶像之闇、文學的墮落〉為標題發文,來指責注同為韓國當地暢銷小說家申京淑於1996年出版的《很久以前的離家出走》小說集內,一篇名為〈傳說〉的短篇小說涉嫌「抄襲」三島由紀夫的作品《憂國》,而在此文開頭部分,李應俊即引用了兩篇作品文章的來加以比對、說明。

雖然,事後申京淑生氣地答辯她看過三島由紀夫的《金格寺》一書,卻是沒有看國《憂國》,而李應俊則說,至少申京淑應該曾經看過韓國人金後蘭所翻譯的《憂國》韓文版,因為兩篇作品的文段,不論是在用詞、句型或者是選詞是如此的相像。

後來,李應俊也在文章中,指出申京淑早期的許多作品也有「抄襲」嫌疑,最著名的段落,乃是申京淑於1999年寫的《草莓園》裡面,有將近六個段落直接「引用」已故作家安勝俊的作品,而之後申京淑也以:〈出處、引文未註明,抱歉!但為何說我是抄襲犯?〉短文,來對安勝俊家屬做出迴應。

而李應俊也在文內指出,透過申京淑這一位成名的小說家,且兼有大大小小文學獎評審身份,看到了韓國出版業的裡面許許多多怪況,甚至直言,「抄襲也沒有問題的地方,那就是大韓民國的文壇」,但要形成的環境,必須要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需要是一位暢銷書作家,以及在文壇有著極大發言權的人士,而這樣的代表人物,如同李應俊指出來的,就是當代的申京淑。因為暢銷書的銷售量,就是一切。

她的暢銷成名作品——《請照顧我媽媽》於2008年出版之後,除了摘下2011年英仕曼亞洲文學獎(Man Asian Literary Prize),更蟬聯暢銷榜冠軍達60周,打破由村上春樹《1Q84》一書在韓國書店所保持的紀錄,《請照顧我媽媽》僅花10個月就賣破百萬冊,4年賣破2百萬冊!

這樣的銷售量數字,不管是哪個出版社都是夢寐以求的數字。

而根據報道,《請照顧我媽媽》一書在日本、中國等34個國家都有譯本,在美國的英譯本更攻上紐約時報排行榜,正可以說「韓國人出頭天」,韓國文壇大起飛來到國際上,因此申京淑也被當地南韓文壇譽為「韓國20世紀90年代的文學神話」、「超越村上春樹」,但是這樣的美稱,很快的,在李應俊此文內被戳破了。

如果我們先順應李應俊的論述,除了可以看到他直言,韓國文壇、出版社即使知道這樣的現象(抄襲現象)出現,也以「沉默的共犯」來面對之,因為銷售量就是一切!但更引起筆者注意的章節在於,當他提到隨著申京淑的名氣與日俱增,質疑「當申京淑抄襲三島由紀夫的事件被紐約(時報)知道、巴黎、英國甚至是日本知道的話,那麼他人會怎麼看待韓國文壇?」。

換句話說,申京淑小說家的抄襲事件,已經變成了國際事件了,這時重點就不再是「抄襲」或者是「模仿」的問題,李應俊把申京淑所犯下的錯誤,轉向「如何面對他人」的問題了,而李應俊的回答,最終以「小說家的良心」為依歸,來勸阻韓國文壇上的小說家、創作者,抵抗「暢銷書」的魅惑,以免在利益燻心底下,成為「抄襲」的禁臠。

易言之,本是抽象、不可見的良心,對韓國人而言,出現在他人的目光上,亦即透過外人的視線才有可能審視(小說家)「良心」。而到目前,韓國當地「抄襲犯」一詞在現今已經牢牢地貼在申京淑身上。

2005年,黃禹錫的「造假」國恥

而這樣登上國際新聞的版面的韓國人,讓筆者聯想到十年前的(大韓民國)「民族英雄」——黃禹錫。

2005年,在雅虎網頁上出現了一份標題名為「2005年十大衰人」的報道,而排行第一名就是南韓「造假」科學家,黃禹錫。

而為什麼會說他是2005年最衰的人呢?因為這名韓國科學家在2005年上半年風光無限,他宣稱是世界上第一位用卵子培育出人類幹細胞的科學家,且在同年5月,他再度宣佈利用了患者體的克隆胚胎幹細胞,在8月成功地培育出世界首隻克隆狗(複製狗),一時儼然成為幹細胞研究的「全球學術帶頭者」。

然而,自當年11月起,風光十足的黃禹錫剎那豬羊變色,因為人們發現黃禹錫的研究不僅捲入了倫理問題,更發現黃的研究成果有「造假」的成分存在。雖然,當年連韓國總統都站出來為他說話,要揭發這件事情的新聞電視臺拿出確切證據,但之後隨著種種證據紛紛出籠,一一地證明了黃禹錫研究作假。這下子,2005年上半年「大韓民國韓民族的科學英雄」黃禹錫,下半年一下子就變成「民族之恥、罪人、狗熊」。而這件造假科學事件也登上國際大版面,全世界都在看韓國這出笑話。

只不過這次角色,換成了小說界的申京淑。

也許這兩個領域不能同等相比,因為小說不像科學資料一般,資料一出來,一翻兩瞪眼,真假立下可判。文學創作內的「引用」、「抄襲」、「模仿」、「靈感來源」、「人類共同集體意識」以及「象徵」等等,光是一個專有名詞、概念恐怕就可以寫成一本專書來探討,但是,這兩者,都有相同的現象出現,那就是引起「國際的關注」,讓人家看到,在這麼極短的時間內,「韓國人出頭天」。

但是,亟欲「出頭天」的韓國人是否操之過急呢?

不論是2005年「全球學術帶領者」黃禹錫,或是「超越村上春樹的南韓作家」申京淑,都讓我們看到,目前韓國人試圖在他們注重的外人面前,或者簡單地說,在世界、國際上,展現他們不論是在科學,文學,甚至如同韓國流行音樂、飲食等等的爆發力。而在這短短不到十年,筆者親眼目睹在韓國科學界、文壇所出現的人才,幾乎都是上了「國際新聞」的程度,我們就可以看到韓國人對「他人目光」的重視所造成的效果。

本文所提的這兩位韓國人,分別以十年前的「黃禹錫神話」淪為「黃禹錫假話」,而十年後的「超越村上春樹的申京淑」以「為抄襲而道歉的申京淑」身影,皆以失敗做結。

從科學家到小說家,他們從神壇走下,光芒也隨者醜聞的揭發而褪去,這些被戳破的神話是否能澆熄韓國人對於被國際「看見」的焦慮,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可以知道的是,韓國連鎖書店教保文庫對於首位韓國諾貝爾文學獎的期待,也許可以告訴我們一件事,這樣的國際醜聞或許就是在著急的集體氛圍下誕生,並製造出前仆後繼為此獻祭的迷惘靈魂,如果一切都需要時間,那我想提醒韓國人的是,別太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