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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仰頭飛鳥驚”,歐陽修的這句詩,是少餘味,還是有佳趣?

詩歌之美,需要鑑賞。

所以除了詩人之外,還有一類人叫詩論家。

北宋時期,有一談詩論詩的故事很有趣。

宋英宗時期,沈括(字存中)、呂惠卿(字吉甫)、王存(字正仲)、李常(字公擇)四個人“同在館下談詩”。

這四人雖然都是朝廷官員,但也是飽讀詩書,能作詩文的人。

四人在談論唐代大詩人韓愈的詩時,發生了分歧。

韓愈

沈括說:“韓退之詩,乃押韻之文耳,雖健美富贍,而終不近古。”

沈括認為韓愈的詩不過是押韻的文字,雖然健美富贍,但是終究缺少古意。

呂惠卿卻不同意沈括的看法,他說道:“詩正當如是,我謂詩人以來,未有如退之也。”

呂惠卿認為詩就應該這樣,他還認為自從有詩人以來,沒有人能比得上韓愈。可見他對韓愈的詩極為推崇。

面對沈括和呂惠卿的觀點,王存和李常各自支援一人。

“正仲是存中,公擇是吉甫。”

沈括

四人爭論不已,相互辯駁,卻都說服不了對方。

“四人者交相詰難,久而不決。”

爭執很久,李常突然正色對王存說道:“君子群而不黨,君何黨存中也?”

北宋的黨爭是很激烈的。

見李常上綱上線,王存也生氣了,說道:“我所見如是耳,顧豈黨耶?以我偶同存中,遂謂之黨,然則君非吉甫之黨乎?”

聽了王存的話,“一坐皆大笑”,大家都笑了起來。

此時的這四個人若說是朋黨,他們都是同黨,因為他們都與王安石關係匪淺,是日後王安石改革的支持者。

沈括、呂惠卿四人因為評論韓愈的詩,搞出“朋黨”的故事,可見論詩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這個故事出自北宋魏泰的《東軒筆錄》。

魏泰可不是一般人,此人的姐姐魏玩是北宋傑出的女詞人,是北宋中期的李清照。魏泰本人就是一個詩論家,他與當時的很多達官顯貴,如王安石等人都有交往。

記載這個故事後,魏泰表示,“餘每評詩亦多與存中合”。

他是支援沈括的看法的。

在宋代的詩論領域,魏泰是有一席之地的,他曾說:“詩者述事以寄情,事貴詳,情貴隱,及乎感會於心,則情見於詞,此所以入人深也。”

這是很有道理的。

魏泰還記載了自己“頃年嘗與王荊公評詩”的一則故事,兩人也發生了分歧。

引發他們分歧的是歐陽修的詩。

歐陽修

歐陽修是當時文壇領袖,對北宋的文風、詞風和詩風的革新運動具有開創性貢獻。

對於歐陽修的詩,魏泰是這樣認為的:

“餘謂凡為詩,當使挹之而源不窮,咀之而味愈長,至如歐陽永叔之詩,才力敏邁,句亦健美,但恨其少餘味耳。”

王安石聽了,很不同意這樣的說法,他說道:“不然,如‘行人仰頭飛鳥驚’之句,亦可謂有味矣。”

王安石舉了歐陽修一句詩為例,認為“行人仰頭飛鳥驚”這句越咀嚼越有味。

王安石在詩方面也是行家,魏泰聽了,便反覆咀嚼這句“行人仰頭飛鳥驚”。

然而,他並沒有發現這句有值得回味、稱道的地方。

“然餘至今思之,不見此句之佳,亦竟莫原荊公之意。”

魏泰和王安石交情匪淺,最後魏泰只能說道:“信乎,所言之殊,不可強同也。”

王安石

我們再來看看歐陽修的這句“行人仰頭飛鳥驚”,到底有沒有餘味。

歐陽修的這首詩題為《於劉功曹家見楊直講女奴彈琵琶戲作呈聖俞》,是首長詩,其中兩句是這樣的:

“林空山靜啄愈響,行人仰頭飛鳥驚。”

這句話相信在大多數人看來,的確不甚精彩。

王安石是有名的“拗相公”,他的行事風格與眾不同,但他對歐陽修是十分推崇的。

王安石曾經將李白、杜甫、韓愈、歐陽修四人的詩編為《四家詩集》,在編寫詩集的時候,王安石“以歐公居太白之上”。

將歐陽修至於李白之上,王安石的這個做法讓當時的人十分不解,“世莫曉其意”。

王安石曾解釋道:“白詞語迅快,無疏脫處;然其識汙下,詩詞十句九句言婦人酒耳。歐公,今代詩人未有出其右者,但恨其不修《三國志》而修《五代史》耳。”

王安石可算是歐陽修的小迷弟、大粉絲了。

歐陽修像

有趣的是,王安石仍用“行人仰頭飛鳥驚”來證明自己的看法:

“如歐公詩曰‘行人仰頭飛鳥驚’之句,亦有佳趣,第人不解耳。”

“林空山靜啄愈響,行人仰頭飛鳥驚”在王安石看來,這是好詩句。

魏泰這個人有趣,他假託別人的名字寫了很多記載朝野趣聞的書,其中論詩的《臨漢隱居詩話》是少有的以自己真名刊印的著作。

在《臨漢隱居詩話》中,魏泰也將他與王安石對歐陽修詩的不同看法記載了進去,清人在修《四庫全書》時編撰的提要中,對魏泰的行為提出了批評。

“如論歐陽修則恨其詩少餘味,而於‘行人仰頭飛鳥驚’之句始終不取。”

像紀曉嵐這樣的文學大家也是認為“行人仰頭飛鳥驚”這句是出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