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墊鞍子:即將失傳在陝北古道上的老手藝,再不看就真的要消失了

墊鞍子:消失在陝北古道上的手藝

作者:李貴龍(書房記專欄作家)

“走頭頭的那個騾子喲哎/三盞盞的那個燈/哎喲帶上的那個鈴子喲/噢

哇哇兒的那個聲……”一曲悠揚動聽的《趕牲靈》,張天恩一嗓子吼出,在塵土飛揚的西風古道上傳唱,在炮火連天的抗美援朝戰場上飛揚,在燈火輝煌的首都大劇院迴響。近百年傳唱不絕。

陶醉在直白而動情,舒暢而激昂的旋律中,誰曾想到《趕牲靈》背後的辛勞?

趕牲靈,類似雲貴高原上的馬幫,曾是行走陝北高原上的特殊人群。為了生活,他們牽著駱駝,趕著騾馬,吆著毛驢,不避寒暑,跨越晉陝;無畏風霜,奔波寧蒙。作為商貿流通的運輸工,一雙腳丈量,兩條腿奔波,愣是在莽莽荒原上踩踏出一條條商貿古道。故此,又稱其為趕腳漢。

“七十二行,最數趕腳漢忙:走路吃乾糧,住店整鞍韂,捎帶補衣裳。”耳熟能詳的順口溜,道出了趕腳漢的艱辛。再累,每晚必須整理鞍韂,若鞍韂出點小毛病,則會影響第二天的行程。

鞍子,是鞴在駱駝、馬、騾、驢等牲靈背上,以便人乘坐或馱運物品的器具。

鞍子,是駱駝、馬、騾、驢等牲靈被人類訓服、役使,而產生的器具。

看似簡單的鞍子,其製作和保養的技術要求很高,要有專業技術的人來完成,這就是鞍匠,俗稱墊鞍子的。墊鞍子應是一門很古老的手藝。

隨著工業文明的程序,駱駝、馬、騾、驢等牲靈的運輸功能,被火車、汽車、拖拉機等機動車輛替代,趕牲靈人兒的身影消失在莽原塵埃中,鞍韂擺上了民俗博物館的展臺,墊鞍子手藝沉澱為西風古道上的歷史印跡。

為了記載墊鞍子手藝,我遍訪十多個鄉鎮,終於找到了一位墊鞍子手藝人。他已改行了四十多年。

因他的敘說和操作示範,才使文字留住了墊鞍子手藝。

鮑永文口述:出身在趕牲靈世家

我是綏德縣四十里鋪鎮鮑王家溝村人,今年已七十歲了。

可以說我出身在趕牲靈世家。我的爺爺趕了一輩子牲靈,往返於子洲、綏德,北上魚河、鎮川堡,吆著毛驢,馱鹽販炭,掙幾個辛苦錢,養家餬口。我父親十五六歲就跟著爺爺當幫手。稍大,就自立門戶,由毛驢換成騾子,既馱鹽販炭,更多的是給商家攬腳,北上榆林,南下延安,東到離石,西達鹽池,一年四季,奔波不停。

父親是出了名的趕牲靈好把式,牲靈飼餵的好,運送的貨物完好無缺,還會墊鞍子手藝。因此,被招進陝甘寧邊區的運輸隊,走進了延安。時隔不久,當上了一個運輸大隊的隊長,帶領著幾十名腳伕,吆趕著幾十匹騾馬,運送邊區各級政府機關的辦公、生活物資,和部隊的軍需物資。

我是步著父親的腳步趕牲靈的。那已是農業集體化的年代,牲口歸集體所有。春季往地裡送糞,秋天往家中馱莊稼,以及交公糧,買化肥,都要用騾子毛驢馱。自然,我成了掙工分的趕牲靈人,直到實行包產到戶為止。

墊鞍子是一門手藝

鞍子,是鞴在牲靈背上,以便人乘坐或馱運物品的器具。因馬、騾子和毛驢畜種的不同,同類牲靈又有個頭和胖瘦的不同,相應,鞍和韂的大小各不相同。鞍子若過大,會轉鞍;過小,則夾肚。韂子墊不合體,會壓梁;脊樑壓爛,馱上一二百斤的貨物,行走一天,疼痛的滋味可不好享。馬、騾子和毛驢是有靈性的,雖然不會說話,照樣知飢知渴,知冷知暖,知疼知痛,懂得主人吆喝的意思,更是人們耕作、出行、運輸不可或缺的夥伴。因此,咱陝北人從不把它們稱作牲畜或牲口,而稱作牲靈。

可見,一副好鞍韂對於牲靈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由此,產生了墊鞍子手藝。墊鞍子手藝看似簡單,一般人是墊不了的,要由專業的鞍匠來墊。

我爺爺和我父親不僅是趕牲靈的把式,也是墊鞍子的高手。

老話說得好“門裡出身,自會三分。”耳濡目染,從小就跟著父親學藝,加上我細心研習,也成了十里八鄉小有名氣的鞍匠。不僅為本生產隊墊鞍子,還被請到別村去墊。咱做生活實誠,每副鞍子都要墊的齊齊整整,合合適適,使用三五年不能出毛病。每墊好一副鞍子,不僅能掙點零花錢,更能賺到眾人的讚揚:鮑師手藝高,人品好!

工具簡單材料普通

鞍子,主要分騎鞍和馱鞍兩種。我所說的鞍子是馱鞍,當然,也可騎乘。陝北有句俗語:“騎驢婆姨趕驢漢”,騎坐的就是這種馱鞍。

鞍子由兩部分組成,即鞍殼郎和韂子。鞍殼郎由木匠製成,農戶一般購買成品,而不是請來木匠製作。韂子由鞍匠製作,製作韂子俗稱墊鞍子。

鞍匠,不同於石匠、鐵匠、木匠等五色匠人,沒有什麼專用工具,只是些莊戶人家常用的錐子、割刀、鋼針、剪刀。用錐子在鞍殼郎木板上和韂子上鑽孔,便於穿皮條、麻繩。鋼針要大號的,穿上細麻繩縫韂子和緹布。剪刀可剪斷麻繩,剪齊整韂子棉花邊緣。割皮子要用鋒利的割刀。

所用材料都很普通,有白布、羊毛氈、皮張、皮條、粗麻繩、細麻繩和棉花。白布作襯布和緹布。羊毛氈和棉花是墊成韂子的主要材料。羊毛氈,可利用人們鋪過的舊氈,剪裁成合適的尺寸使用,也可請氈匠擀制鞍韂專用新毛氈。棉花有用新的,很少,一般則用穿了多年不保暖的舊棉襖棉褲套子。皮子做攀胸、後鞧用。固定韂子要用到皮條。粗麻繩、細麻繩則是製作捆肚、縫韂子和緹布的材料。

墊一副好鞍子不是件容易事

看起來,鞍匠不是什麼高頭匠人,可要墊成一副好鞍子,也不是一件容易事。鞍子要按一頭牲靈一副鞍來墊。是說對牲靈的個頭和胖瘦心中有數,墊出的鞍子鞴在牲靈背上,才不緊不松,處處合體。要達到這個標準,只有兩個字“認真”。

先說說新鞍子的墊法。

鞍殼郎是鞍子的骨架,先要裝上攀胸、後鞧和捆肚。這是將鞍子固定在牲靈身體上的配件。攀胸用皮子製成,形同褲帶,寬約二寸,將攀胸和攀胸釦環分別裝在鞍子的前樑上。後鞧形同攀胸,沒有釦環,兩頭直接固定在鞍子上。捆肚就是一根粗麻繩,裝在鞍子的下邊,一邊為捆肚繩,另邊為捆肚扣。

下來製作韂子。

棉花是製作韂子的主要材料。把棉花撕成手掌大的、薄厚均勻的片片,備用。新棉花好撕,舊棉花就費勁了。若用穿了多年不保暖的舊棉襖棉褲套子,就難撕了。舊棉花套子都擠壓成死圪瘩,若撕不蓬鬆,有圪瘩,韂子就墊不勻稱;不勻稱,鞴在牲靈背上,輕者不舒服,重者壓傷壓爛脊樑。

棉花撕好了,就可製作韂子。先將羊毛氈用皮條固定在鞍殼郎的樑架上,覆上一塊同樣大小的白布;用棉花片一層一層墊在白布上,要求墊得薄厚勻稱,平平整整,墊至二寸多厚為止,並用剪刀將棉花邊緣剪齊整;再覆一塊白布。墊好後,用細麻繩、大針腳將羊毛氈、棉花和白布縫在一起,並用皮條將韂子的三道邊緣縫合。爾後,將緹布對摺縫在韂子的正中部位,一副新鞍子就墊好了。

舊鞍子的墊法,其實是對鞍韂的修整。像機器一樣,鞍韂使用的時間長了,也要進行修理。皮條斷了,緹布破了,換新的。棉花太薄,折開,再加墊幾層。若鞍韂壓梁,根據壓梁的部位,將韂子相應部位的棉花抽出一些,墊平整。抽出棉花的多少,是治理鞍子壓不壓梁的關鍵,也是墊鞍子的技術要點。看似簡單,一般人做不到恰到好處。

鞍子,曾經司空見慣的器具,成了民俗博物館的藏品。曾經很吃香的墊鞍子手藝,成為很少提及的遙遠話題。鞍子,所承載的悠久歷史,應該永不磨滅。

李貴龍,陝西綏徳縣人。現系中國漢畫研究學會、陝西省作家協會、陝西省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榆林市美術家協會、書法家協會會員,榆林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評審專家,綏徳縣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綏徳縣黃土文化研究會常務副會長,《文化綏徳》執行主編。先後撰著出版了《綏徳東漢畫像石》《綏德漢代畫像石》《綏德漢畫像石》《石頭上的歷史——陝北漢畫像石考察》等,其中《石頭上的歷史——陝北漢畫像石考察》作為大學生自選教材,被推薦登入中國高校教材圖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