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楊慎在《詞品·天仙子》一段，提到了兩首語言俚俗的宋詞，巧的是兩首詞都說的是文人趕赴科舉考試的感受。

一首是劉過的《天仙子·別妾》，一首是曹豳的《紅窗迥》。有趣的是，曹豳這首詞寫的是和自己的一雙腳。

一、詞俗意佳

淳熙元年

（1174年） ，劉過離家告別愛妾，去臨安參加省試。臨行時，填了這首《天仙子·初赴省別妾》，

別酒醺醺容易醉，回過頭來三十里。馬兒只管去如飛。牽一會，坐一會。斷送殺人山共水。

是則青衫終可喜，不道恩情拚得未。雪迷村店酒旗斜。去則是，住則是。煩惱自家煩惱你。

對於這首詞，楊慎的評價是：

詞俗意佳，世多傳之。

這首詞中的語言，有俗有雅，俚俗之語如：煩惱自家煩惱你。其他的大多是尋常句：回過頭來三十里，是則青衫終可喜。。。等等。

但是，“雪迷村店酒旗斜”，就是寫景的佳句。

通篇詞句有俗有雅，令人感受出來的意境甚佳。離別的傷心酒還未醒，坐騎如同飛一般，不知不覺中，已經走過了三十多里。去京城的途中，牽著馬走一會兒，累了坐一會兒，眼前的山山水水真是愁煞人呀。

是則青衫終可喜，不道恩情拚得未。又有版本為：是則功名終可喜，不道恩情拋得未。

青衫，是書生學子的裝束，如果不能及第，不知道舊情是否可以延續。功名，是書生的目標，如果及第了，舊情是不是能夠拋開呢？兩個矛盾的版本。

雪迷村店酒旗斜，迷離的雪中，村邊酒店的旗幟飄揚。

去則是，住則是。煩惱自家煩惱你。語言上，有點像打油詩了。這三句反映了詩人的心理活動，是去呢？還是不去呢？及第了好還是不好呢？詩人在煩惱，情人也在煩惱。

實際上劉過想多了，據歷史記載，他

四次應舉不中，布衣終身。

二、斷送殺人山共水

多說一點。上片有句：

斷送殺人山共水

。

山水不能殺人，但是悲從中來，卻有愁殺人之痛。盛唐詩人李頎《別梁鍠》有句雲：

去去滄波勿復陳，五湖三江愁殺人。

戴叔倫《

夜發袁江寄李潁川劉侍御》詩云：

半夜回舟入楚鄉，月明山水共蒼蒼。孤猿更叫 秋風裡，不是愁人亦斷腸

眼中有明月山水，耳中有孤猿夜啼。 腸斷之人，豈不是被愁所殺。

兩漢樂府《古歌》中也唱道：

秋風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

《古詩十九首·去者日以疏》有句：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最近流行的一首歌中唱到：

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殺人又放火……。。

雖然意義不同，但是作詞者的這種比喻或擬人之手法，得古人詩詞之妙。

三、懊恨這一雙腳底

南宋曹豳的這首《紅窗迥》很有意思，他在和自己的一雙腳對話。類似辛棄疾的《沁園春·將止酒，戒酒杯使勿近》詞雲：

杯汝來前！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於今喜睡，氣似奔雷。汝說“劉伶，古今達者，醉後何妨死便埋”。渾如此，嘆汝於知己，真少恩哉！更憑歌舞為媒，算合作人間鴆毒猜。況怨無大小，生於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與汝成言，勿留亟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招則須來”。

辛棄疾和酒杯對話，把酒杯罵了一頓。曹豳的《紅窗迥》裡，把腳哄了一頓：

春闈期近也，望帝鄉迢迢，猶在天際。

懊恨這一雙腳底。一日廝趕上五六十里。

爭氣。扶持我去，轉得官歸，恁時賞你。

穿對朝靴，安排你在轎兒裡。

更選個、宮樣鞋，夜間伴你。

春天的考試時間要到了。京城那麼遠，一天要趕路五六十里。

腳丫呀，你可要爭氣 。今天你扶持我到京城，等我高中以後，我一定會賞賜你。等那個時候，給你穿上官靴，安排你坐在轎子裡，不用自己走路了。

將來，還會選一雙女鞋，每夜裡陪著你。

楊慎批評曹豳《紅窗迥》說：

其詞雖相似，而不及改之遠甚。

相似，指這首詞和劉過，都有俚俗之語的特點。不如劉過，是因為這首詞沒有劉過優美的意境，也沒有寫出劉過左右為難的情感。

曹豳的這首詞很有趣，語句很俗，理想也俗不可耐。

科舉及第（轉得官歸），就可以坐轎子了，也可以挑個美女坐老婆了（選個、宮樣鞋）。妙處在於，不直說自己，而是透過詠腳來表現。

結束語

曹豳的這首詞雖然很俗，但是他比劉過更擅長考試。

嘉泰二年（1202）

曹豳進士及第，

為官四十餘年，是一位清正、敢言的愛國詩人。

評價一位詩人，不要看他的某一篇作品，而是要全面的閱讀和評價。

劉過，

字改之，號龍洲道人，也是一位著名的愛國詩人。他與劉克莊、劉辰翁享有“辛派三劉”。

@老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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